这话儿说的,这么大个孩子,居然知道坏人姓张。
可问题是这坏人也不是说随便什么偷鸡摸狗,刨绝户坟踹寡妇门就能算得上的。
张平夷的标准,好人就得流芳百世,坏人估计得遗臭万年,起码也得是秦桧这级别的。
“你说——”
姓张的孩子鼓足了勇气:“听说离咱们这里不远的江陵,有个张乌龟——”
“啪!”
张平夷的戒尺重重地拍在书案上,断作了两截。
“你说什么?”
这孩子顿时不敢说话了。
反倒是冯俊起身:“这个我知道——不过不是张乌龟,是张白圭,叫什么张居正,听说是个大奸臣!”
张居正?
我勒个去,陈舟惊诧了,还真是忽视了这位历史名人了。
可惜,来晚了,一条鞭法啊,这在历史上可是鼎鼎大名。
说起历史上的改革者,有好下场的貌似不多:商鞅车裂了,王安石罢官了,张居正其实算是好的了。
主要是万历皇帝估计也是被这位以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入阁,身为首辅的张江陵压榨惨了。
所以万历十年,张居正病逝,万历皇帝还为之辍朝,赠上柱国,谥“文忠”来着。
看这谥号就知道,对张居正,还是正面肯定的。
结果张居正逝世后的第四天,御史雷士帧等七名言官弹劾张居正生前所荐的潘晟,潘晟的下台,标志着张居正的失宠。
言官后来把矛头指向张居正。
万历于是下令抄家,并削尽张居正宫秩,迫夺生前所赐玺书、四代诰命,以罪状示天下,最后甚至险些开棺鞭尸,家属则是或饿死或流放。
由此可见,万历绝对是心存怨尤,否则不会有这么大的力度。
虽然现在已经是天启年间,可是要到天启二年,天启皇帝才为张居正复官复荫呢。
这个时候谈起来,绝对是个敏感话题,只是不知道张平夷为什么如此生气!
而且,冯俊这情商堪忧啊,这点风头都看不出来,还在那儿卖弄自己见闻广博呢。
张平夷脸色铁青,铁青之后,继而变得苍白。
“这世间的是非对错,都是需要自己去判断的,切不可人云亦云,并不是说朝廷说了对的,便是对的,朝廷说的错的,便是错的,人要有自己的脑袋!”
没有深说,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张平夷布置了一些课业,就转身出去了,挺拔的身子竟然有些佝偻。
张平夷反应如此剧烈,难道他和张居正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呃,倒是都姓张,住得这么近,可能性很大。
而且,这话说的够大胆,不仅有强烈的宗族观念,而且还听到了初期的民主萌芽意识。
人云亦云,没脑子,其实是许多人的生活常态。
从众,永远是最大的潮流。
当然,这个问题陈舟不可能去问张平夷,他可不是那些孩子,这件事情,如果真的有关联,那就实在是太敏感了!
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插曲,而剩下的几天,便都是按部就班了。
很显然,陈周一开始的表现,使得那些孩子们不得不服气了。
能读能诵能书,张平夷讲授一遍,就能记得住,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几天时间,陈舟的课业突飞猛进。
百家姓还用了两天,三字经用了两天,大部分典故,陈舟都是知道的。
张平夷讲一遍,陈舟不仅能够复述,有时候还能加上些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陈舟也学到千字文了。
冯俊等人自然很是不服气,可是既然相差很远,也就明白了,对方是超级学霸,自然也就不再挑衅了。
就像跑步一样,你争我赶的时候,都是两个人齐头并进的时候。
一旦拉开了距离那个鼓起勇气挣扎的人,也就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又恢复了自己原来的速度。
上了几天学,陈舟突然有些觉得不对劲,都上了五六天了,怎么还不放假啊?
因为原来的时候,讲究的是双休日,是礼拜天,可是这里,哪有什么礼拜天呢,根本就没有。
连哪天是礼拜天,估计都没有人知道。
陈舟也没有兴趣去计算,不过他还是挺期待着放假的。
虽然说每天都回家,可是这几天好像老陈头和大郎二郎他们在一起商议些事情,看神情还有些沉重。
问是不好问,毕竟很明显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古今一理,估计是怕影响自己学习。
所以,还得要自己回家去观察一下。
这一天,终于是放假了。
陈舟这才知道,这私塾的放假,也不是随心所欲的。
所谓朔望之假,也就是每月初一十五放两次,每次放一天。
关于节气历法,这个时候是很讲究的。
朔日就是每月初一,望日则是每月十五,也就是月圆之夜。
过了十五是十六,所以叫既望,“既”就是已经得意思,苏轼在赤壁赋里还说“七月既望”。
而月底因为月份长短不一,最后一天就不固定,但是统一叫做“晦”。
也就是暗淡无光的意思,风雨如晦打的就是这么个比方。
而且这个放假,放得有些早,原来呢,总是要到傍晚的时候。
基本上留出来路上的时间,到家里边儿天就擦黑了。
可是这一次,居然申时就放假了。
这个时候,大郎还没有来接他。
陈舟倒是不在意,自己这么大人,这条路走得也很熟了,没有什么可怕的。
除了路上荒凉了一些,倒是没什么,有时也能遇到两个村子里下田的一些农户,早稻该播种了。
陈舟一路上高高兴兴的,背着褡裢,哼着“太阳当空照”的调子往家里走。
眼看着快到家了,冷不丁一股恶臭袭来,陈舟也没防备,差点让这股臭味顶了个跟头。
什么这么臭啊?
很明显,臭味是从陈家庄方向传过来的。
这离着最起码还有里上地呢,难不成全村集体掏茅房?
你还别说,这味道还真像!
陈舟把褡裢抓起来,连嘴带鼻子一起捂着,这特么都快赶上生化武器了。
生生让人有一种扭头就跑的冲动。
可是没办法,家在那边。
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强忍着从里到外的恶心,陈舟一路狂奔。
忍着恶臭,还得朝着臭味发源地狂奔,这滋味也是醉了。
离着村子越近,臭味越浓郁。
陈舟从村头直奔家里,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口的臭味都会浓郁一些,有些门口,还依稀有些痕迹。
陈舟很是诧异,什么时候自己的嘴巴这么好使了,看这模样,还真是集体掏茅房?
今夕何夕啊,什么情况这是?
关键遇到的几个人,看到自己的脸色还很怪异。
拐过街角,自己家的门前赫然站着几个人。
“叔,这可是甲总的意思,全庄的人都照办了,只有你不愿意,这——不太合适吧?”
为首的,也是一个庄稼人模样的,一张阔嘴,露着两颗硕大的门牙。
陈舟认识他,陈家大郎遇见的时候还说过话。
陈大牙,和自己平辈,刚出五服的族人。
“大牙,陈家庄是姓陈还是姓李?他李田虽然当了甲首,可这甲首也不是他一家,总归是大家轮值,要是每一个都在任上给自己弄好处,村里人怎么活?”
好处?
什么好处?
就是这集体掏茅房?
难不成,这甲首要搞一下厕所工程?
这可是现代农村都搞不定的,理念挺先进啊!
陈舟几步上前,结果被两个哥哥一把拉到了身后。
陈舟摸摸鼻子,还想着来个挺身而出,问问怎么回事呢,结果直接成了保护对象了。
“陈老哥,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可是里长的意思,也是咱们这几个村子的颜面,怎么能因为你一家,坏了全村人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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