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舟也不敢高声,那两位就在屋里边儿呢,只得朝着着刘炳炎对口型:“提学!”
刘炳炎不知所以,学着陈舟张了张口,也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陈舟一拍大腿,这也是没谁了。
旁边的李文彬先忍不住了:“大胆陈舟,竟敢戏弄知县大人!”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陈舟脸一板,手一伸:“大人请进!”
这一嗓子有点高,摆明了让屋里的人听见。
刘炳炎官场混了多年,虽然没明白陈舟口型的意思,却也知道陈舟是想向自己传达些什么。
刘炳炎举步往里走,身后的教谕训导就要跟着进屋。
陈舟伸手拦住:“不好意思几位大人,还请稍待!”
说完,转身跟着刘炳炎进了屋。
“田兄,你看——”
李文彬怒气勃发,要不是为了求人,这就要发作了。
被称作田兄的,正是枝江县的教谕,田文昌!
田文昌也是郁闷的很,担任教谕也有十几个年头,从来没有遇见过无人中式的情况。
在武昌府的学台衙门,提学大人一顿雷烟火炮,弄得他汗流浃背。
要不是有几位别县的教谕帮着自己说情,恐怕就地免职也是有的。
“稍安勿躁!”
小心为上啊!
刘炳炎进了屋里边,一看除了自己的老师,客首居然还端坐着一个人。
此人身后站着师爷模样的人,不怒自威,看到刘炳炎,面沉似水。
刘炳炎进屋,这人也没有站起来,只是端着茶水,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单元长倒是站起身:“来来,炳炎快来见过,这是我的老朋友,姓范。”
姓范?
想着陈舟的口型,刘炳炎登时福至心灵:“原来是范提学范大人驾到,学生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范提学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欠身:“想不到贵县的消息,还很灵通啊!”
说着看了一眼陈舟。
不过范提学可没有意识到这是陈舟告得密,刘炳炎人在枝江,怎么会恰巧今天就到这里来了,显然是得到了自己到来的消息。
刘文艳分外感激陈舟,这次自己到青田来,的确是凑巧了。
可是没有提醒,自己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快。
这范大人身为湖广布政司的提督学政,那是正三品,远不是自己这七品正堂能比的。
三品大员不声不响地到了枝江县,如果再无声无息地离开,自己这个父母官一无所知,传出去必然成为笑柄。
这官声,可是非常紧要的。
他看得出,这位提学大人大概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是到这里来迎接他的。
误会得好啊!
刘炳炎满面赔笑,又带着几分的羞愧之色:“早就听说提学大人,要到我县来,学生惭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炳炎的姿态这么低,范提学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这次乡试,倒也说不上是你的责任,不过,这本县教谕,显然是难辞其咎,贵县——他可曾向你报告过了?”
“报告过了,蒙大人教诲之后,田教谕回到我县,立即向我禀报,并且按照大人的意思,已经安排县学做了准备,生员们也正在刻苦攻读准备迎接大人的考核。”
“哼。考核自然是要考核的,却不一定要在县学——我今天到单兄这里来,他还为贵县说了好话——听说贵县是单兄的学生?”
“正是出自先生门下!”
“也罢了,有单兄在这里,你们居然就让他屈居这一乡社学,难怪文教不兴了?”
这话说得就有点诛心了,乡试失利,是因为不重视单元长?
这还真是委屈刘炳炎了,作为单元长的学生,这教谕的位置,他可是个老师留着的。
无奈单元长坚守青田社学,老头哪也不去。
“这不怪炳炎,我老了,不愿意操那份心思!”
“单兄说得哪里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枝江的文教,还需要单兄的鼎力支持!”
“呵呵,支持也就罢了,不过,我这个弟子,倒是有些才华!”
“是吗?”
范提学的目光落在陈舟身上。
青田社学,粗茶淡饭自然是有的。
可是刘炳炎哪敢让提学大人吃这粗茶淡饭啊,好在这个时候公款吃喝还是合理合法的,就算不合法,自己掏腰包也愿意啊。
让人从镇上传了一桌席面来,一行几人,连田教谕和两个训导也都上了桌。
酒桌上刘炳炎自然是小心翼翼,范提学也不为己甚,倒是显得言谈甚欢。
陈舟认为都没有上桌的资格,结果单元长不知道怎么想的,愣是说让他向师兄多多请教,把他也拽上了桌子。
这就是赤裸裸地提携了!
不光知道消息的冯浩等人嫉妒的要是,就是李文彬这心里也是火烧火燎的。
这可是一省的提学大人,还没参加童子试,就结识了提学大人,这前途何止是光明?
陈舟可没觉得,虽然结识提学大人,他也很高兴,却也没想着就此平步青云。
所有裙带关系,如果你自己赖泥扶不上墙,就算是再好的裙带,也带不出你来。
还是要靠自己!
既然认定没有自己的什么事儿,所以陈舟在一旁大口大口吃了个不亦乐乎。
刘炳炎虽然与提学大人言谈甚欢,但是想问又不敢问,有些问题,提学大人不说,还真不好开口。
单元长看出来他这层意思,毕竟是自己的学生:“我说范老弟,你这次提前到我这里来,有什么打算哪?”
陈舟暗挑大拇指,这话问得很是亲近,要是公事公办,这话完全不用回答,可是兄弟谈心,就很难拒绝了。
范提学显然也没想着掩饰:“这次到枝江,先对这些生员们进行一下考核,升迁降黜的,正一正学风!”
刘炳炎就是一怔,旁边李文彬已经忍不住惊呼出来:“大人的意思是——岁考?!”
刘炳炎,田教谕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范提学的脸上。‘范提学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脸上浮起一丝莫名的微笑:“是啊,不行吗?”
“可是这刚九月,不合——”
田教谕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李文彬一脚。
李文彬立刻醒悟,咧着嘴不说话了。
这提学按临各地,除了主持童生入学考试以外,还负有整顿学风、检察生员品行和考察生员学业等责任。
提学上任后,到一个地方,往往首先拟出经解、策、论、诗、赋等题目,令生员和童生选作,有时也就近考试生员们。
这些活动,旨在考察各地文化风俗,称为观风。
而且每到一地,府州县官署放告,即准老百姓申诉冤屈,控告不法文武生员、贡生、监生。
当然有关学校的他才管,无关的不予受理,交当地知府处理。
贡生、监生和文武生员犯法,情节轻的惩戒,重的斥革。
可问题是,岁考这件事哪有乡试之后立刻就进行的。
刘炳炎却是明白,这就是提学大人的态度了。
你们的领导责任,我或许可以不深究,单是这生员,是一定要清洗的。
你说岁考本来应该是县试之前,现在我就开始,就从枝江县开始。
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雷厉风行的手段了。
可问题是,这群人刚参加了乡试,就没有一个中的,水平可想而知。
连点复习准备的时间都不给,这样的话,显然是要大换血了。
连田教谕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这些个生员,可都是他们选出来,多少都有点儿千丝万缕的关系。
平日里的好处也不是白拿的,逢年过节,自然有东西奉上。
这要是全部黜落了,好处没有了不说,颜面无存,闹不好这位子也没有了。
三个人看看刘炳炎,刘炳炎脸色也是一白,意思他明白,可是他也明白,这件事,估计是搪塞不过去了。
这范提学,明显是立威来的。
几个人又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单元长,老头看看他们几个,放下了筷子!
几人心头一喜,单元长要是说话,估计还有转机。
只听单元长道:“范老弟所言极是,我荆楚之地,自然有大把的人才,这就要借老弟的一双慧眼了!”
几个人的脸像吃了苦瓜一般,这老单头,故意的吧!
可这个时候实在不敢再说什么,提学大人携雷霆之怒而来,真要惹怒了,教谕训导撤职查办不说,连知县都有牵扯。
刘炳炎自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出这个纰漏,没准提学大人正要看看自己的态度呢!
“提学大人说的是,学生这就安排县学召集生员,准备岁考!”
陈舟笑了,这刘知县情商可以啊,醒悟过来了,直接把自己也变成是范提学的学生了。
范提学点头:“那就麻烦刘知县了——这次的岁考地点,就设在青田社学!”
众人目瞪口呆,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这岁考考的是生员,说句难听的,不在县学的秀才,都不在其列。
所以历来是在县学进行。
可是提学大人真是别出心裁,居然把地点设在了青田社学。
排除掉单元长的关系因素,有心人难免多想,这是要把县学生员全部黜落的节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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