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刘炳炎心乱如麻团团转的时候,后边来人禀报,夫人到了。
刘炳炎的夫人,也算是大家闺秀了。
当初,在省城里跟了高中举人的刘炳炎,兜兜转转回到本乡本土来做这个官。
虽说一两年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政绩,刘炳炎确实还是很有些想法的。
这夫人,也是聪明贤惠,对刘炳炎也是很好。
“你不在后边儿,到这里来干什么?”
刘炳炎的话语里带着几分埋怨。
夫人微微一笑:“听说老爷最近很是烦恼,我来看一看。”
“男人家的事,女人家掺和什么?”
“老爷心烦气躁,自然是妾身的责任,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吃的,给老爷消暑纳凉!”
旁边丫鬟端上来的,是一碗冒着凉气的细冰。
虽然这个时候已经进了九月,可是秋老虎真不是盖的,那股暑热之气比起伏天来,还要霸道些。
“还是夫人体贴我呀!”
刘炳炎端起碗,大口地挖起冰来。
两口冰下肚,果然这烦躁之气消减了许多。
什么心静自然凉,还不如两口冰!
“老爷如此烦恼,可还是为了提学大人巡查之事?”
刘炳炎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了——我看了看,在这枝江县,几十年来也未曾出现过如此的情景,唯独老爷我上任了,就赶上了,真真是晦气!”
“巡查之后,若是满意还则罢了,若是不满意,这提学在布政使大人面前说上几句风凉话,别的也就白干了——再大的功劳,还比得过这文教不兴的罪过吗?”
“既然是这样,还是要想些办法才是!”
刘炳炎垂头丧气道:“都知道要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这文教之道,还比不得赋税,赋税短缺,老爷我豁出去自掏腰包,可是生员考不上,总不能让老爷我再进一次考场吧?”
“别说于法不合,就算是让我去考,考不考得上还得两说呢!”
“考试自然要让生员们去考,这应对巡查,也不是靠老爷你啊?”
“哼,几十人乡试,一个中式的也没有,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文章做得好的固然没有,坏的也不多。”
“什么意思啊?”
“什么意思——就是说这群王八蛋既没有本事考上举人,,也没有本事营私舞弊!”
“这话说的,营私舞弊到了老爷口中,反倒成了本事了,老爷当初莫非是靠得这个?”
“老爷我自然是真材实料,不过和夫人发些牢骚罢了,这冰还真是不错,还是芊雪坊买的?”
“不是,这是那孟师爷,说是老爷这几天肯定会上火,特意来孝敬老爷的!”
“都孝敬到夫人面前了,这孟广泽还真是会做人呢!”
“是啊,的确会做人,那孟师爷还跟咱们的管家拉了几句家常——就是这芊雪坊,你知道这芊雪坊是谁开的?”
“听说是一个商家开的——”
夫人又气又笑:“是这孟师爷的一个侄子,叫孟昭瑞。”
“孟昭瑞?没听说过!”
夫人气得一把把冰夺了下来:“别光顾着吃,你是没有听说过,可是这个孟昭瑞,是从青田社学退学的!”
“青田社学?”
刘炳炎一下子来了兴趣:“青田社学,居然让人退学,我那老师居然肯让人退学?”
夫人恨得推了他一把:“你这脑袋,怎么当上知县的?你知道他和谁是同窗吗?”
“谁呀?”
“就是陈舟!”
“就是那个家中有祥瑞的陈舟?”
刘炳炎点头,这陈舟不错,家里边儿几个月之前还是一穷二白的。
如今不仅家里边儿出了祥瑞,这日子也过起来了。
他的大哥已经成了陈家庄的甲首,他的二哥居然进了巡检司。
这也让刘炳炎颇为不解,日子那么难过的时候,陈家都没让孩子入巡检司,如今有钱了,反倒入了巡检司当差了。
“巡检司里的事情,老爷你不知道?”
“这种小事儿,我哪里会都知道?”
“老爷知不知道这青田巡检司,已经换了人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说杜横突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为此老爷我还出了一笔抚恤银子呢。”
“那么前一阵子,孟昭瑞的案子,他被人绑架你可知道?”
“知道啊,绑架的就是这孟师爷的侄子啊——这件事情,最终是那群衙役们操办,具体老爷我也不知道!”
“老爷你只会在这里发愁,每天稀里糊涂的,居然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知道——你去问问县尉,自然就知道了!”
刘炳炎这才发现,夫人今天不是来送冰解渴的,这一番话,很有深意啊!
巡检司的案子,县尉说杜横失踪,江洋大盗一江风绑架孟昭瑞,这些刘炳炎都是知道的。
可是夫人两三句话一提点,刘炳炎立刻明白是什么事情了。
县尉一进来,看见知县大人面沉似水。
刘炳炎三言两语,县尉就知道坏了!
这是准备要翻旧账,县尉也真不含糊,立刻就把白凡推了出来。
刘炳炎做过几年父母官,深知这个官场里边儿手尾。
这样的老捕头,最是油滑,关系盘根错节,不说是黑白两道也差不太多。
等县尉走了,刘炳炎叫出屏风后的夫人。
“这件事儿是白凡操办的,虽说有所隐瞒,可是这处理很是妥当啊!”
“我的老爷,真的说是这样的话,老爷你就有失察之罪啊——如果就此定论还说得过去,若是抖了出来,你属下的巡检是大盗,为恶一方,那就是另一回事儿,搞不好老爷你要丢官罢职的!”
“好吧,这件事夫人说的很对,老爷我确实都不知道,但是你放心,这县尉和白凡也都有把柄在老爷我手里,这件事如此处理就好,无妨!”
“我怎么听来听去,里边老有这个陈舟的事情?”
“是啊,单枪匹马,去赴那个一江风的约会,居然活着回来了,而且据说毫发无伤!”
“老爷可明白了?”
“明白什么?”
“事情虽然是白凡等人坐下来的,可是好处却让陈家得去了——祥瑞的事情也是,老爷明白了么?”
刘炳炎恍然:“夫人的意思是——”
“这里所有的事情,都似乎与这个陈舟有关,可见这不是个一般人。他现在还只不过是一个童生,这次提学大人来,是要巡查咱们县里文教弊端,如果能出一个能够入得他眼的人才,是不是能够应付过去呢?”
“夫人,你真是我的贤内助啊!”
“没错,我这就去青田找我的老师!”
刘炳炎暗自高兴,自己前几天心血来潮,借着那个祥瑞,给老师写了一封信。
说是要让给陈舟补个资格,虽然说他没有接纳,那也是恩惠啊。
刘炳炎立刻带上了县里的教谕训导,直奔青田社学而来。
这一路上不顾颠簸,马车赶得飞快。
到了青田社学,让门口的人进去通报。
结果等了好半天,这通报的人才出来:“山长请老爷进去。”
刘炳炎有些纳闷儿,这迎来送往的讲究非常多,单元长固然是自己的老师,可是自己现在是一县的父母官,按照常理呢,多少也应该派人出来迎候一下。
但这个时候,不能挑老师的理,再说自己是来求人的,只得下了马车往里走。
走到屋子门口,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外迎候,刘炳炎顿时大喜,居然是陈舟。
陈舟从家中休沐回来,就被人传唤,说山长那里有请。
陈舟急匆匆地到了山长这里,却发现屋里边儿不仅仅有单元长,在旁边的客位上,还坐着一个中年人。
看着年纪,比单元长大概要小上个十来岁,紫棠色的面庞,显得很是威严。
身着便服,身后还站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
一看可知,必然有些来头,那身份那姿态,是摆不出来的。
“见过山长。”
单元长呵呵一笑:“季帆,来,你来见一见,这位乃是湖广提督学政范大人!”
陈舟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地躬身施礼:“学生见过提学大人!”。
范提学点了点头:“你就是陈舟?”
“学生正是!”
“坦之兄在信中提到过你,山长对你也是赞不绝口——可见你不是个一般的童生!”
“提学大人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这位提学大人,居然还认识张平夷,这不禁让陈舟对张平夷刮目相看。
虽然已经落魄到去乡村私塾教学了,这人脉居然还能上到一省的教育厅厅长,可见张平夷的水准。
陈舟一旁侍立,两人依旧寒暄客套,谈些求学旧事以及官场上的趣事。
忽然有人来报,知县大人来访。
两人相视而笑,范提学哼了一声:“这知县也是个糊涂蛋,老哥在此,放着大树不摇,偏偏在县学里面养了一群笨蛋,几十个生员应试,居然剃了光头,连带的我这新上任地提学也是颜面扫尽!”
“那也没有办法呀,让他进来吧,陈舟你去迎一下。”
陈舟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屋门,朝着刘炳炎一躬身,面部表情却很是诡异:“刘大人来了,里边请!”
刘炳炎纳闷,如果说是老师让他来出来迎候自己,这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这挤眉弄眼的算是怎么回事儿?
陈舟叹了一口气,唉,看起来自己和这位知县大人,还真不是心有灵犀,提学大人可就在里面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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