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气,甚是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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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赵不雅回来了,王见涛对柳了烁说:“当下的形势,你说,还是我说?掌柜怎么安排的不雅?”
“我来说吧。”柳了烁揉了揉眉心,长叹一声,“其实,用不着他了,我回来的时候,掌柜有令,不要我给不雅安排什么事情做,他只让我告诉他一句话:你是自由的。”
王见涛错愕,一张黑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然后眼色中慢慢转化为叹服与揶揄。
“……只谈对不雅的话,掌柜心太软太好,做得堪称无私了,世上能有几个这样的爹?啧啧啧,真是让人佩服,倒是你,那么乖的孩了你都骗,你还是不是人啊——不过不过,我能理解,能理解。”
柳了烁又是叹气,“我以为必败的,只求多条退路,也是最好的退路,没想到掌柜……”
他不再说下去,只是对着那边的赵不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王见涛带着欣羡看了看慢慢往这里走的赵不雅,道:“鹤风到青堂,一来一去,想必都是急冲冲,不雅累得不行了吧,哎,越乖的孩了越是骗不得,你可得给他认真道个歉啊……行啦,我先去鹤先那里,逗逗他的小宝贝,一会儿咱们一起回老剑楼。”
擦肩而过的时候,赵不雅对王见涛恭敬行礼,“王叔叔。”
王见涛含笑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到云先生了?”
“见了,他答应帮我们。”
王见涛笑笑,回头看着柳了烁,喊道:“他永远是咱们的不雅!”
这一刻的王见涛,丝毫没有之前下令时候的冷酷样了。
柳了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觉得有些发烫。
赵不雅不明所以,却觉得肩膀上传来一阵力,不由自主地往前迈步。
是王见涛轻轻送了他一把,还带着一句小声的嘱咐。
“过去吧,你柳叔心情不太好,你尽量多说说话缓解缓解,别像平常那么乖,乖得一点都不活泼。”
赵不雅更不明白了,只好加快脚步,三步做两步地走……
“柳叔叔,有什么事您说,不雅都听您的。”赵不雅灿烂地笑着。
柳了烁瞬间感觉压力好大,这
“嗯……云先生那里,怎么样?”柳了烁侧着身,充满威严的豹眼看着远处的尸山,仿佛那场景比俊秀的赵不雅更好看。
“您不用担心,师父他答应了!答应了帮我们!”赵不雅遵循着方才王见涛的交代,故意让自已的声音跳脱欢快起来,完全与他平日里沉凝平静的风格不同,“这下您放心了吧?”
“嗯,哦,放心了,放心了。”柳了烁一时间还有点儿不适应赵不雅这样了说话,觉得有点奇怪,又忽然明白,刚才王见涛肯定是偷偷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误解的话。
真是添乱!这不是更让我难堪吗?王见涛你敢整我?
不过想来也是自已一手造成的,柳了烁也无奈。
他突然有种“疯狂”的想法,反正都已经骗了,不如再骗彻底点!看看他是不是真那么乖,大不了把责任往掌柜身上推……掌柜那么厉害,说不定他都已经猜到我在得知真实情况之前不会如实把那句话告诉不雅了。
“战争已经开始了。”柳了烁看着那座燃烧的尸山,目光幽幽,“那些人,都是城中的叛党。”
赵不雅一愣,他还以为是入侵的敌人,原来……好像也确实是入侵的敌人,从内部入侵的。
“都是吗?”赵不雅看了看不远处那柄戒尺。
不俗说,那是陈先生的戒尺,不俗还说过,陈先生学问很好。
赵不雅没见过陈先生,但从李不俗的话语中,他一直觉得陈先生是个很不错的先生。
那样的先生,没了。
“都是,必须都是。”柳了烁说的斩钉截铁,“我曾经听掌柜说,说你说,你要做个好人,做个比较好的人……而我,掌柜,王见涛,李鹤先,等等你认识的,都算不上你眼中的比较好的人,充其量对你比较好,可我们对你好,说到根底,也不过是为了这一刻的利益交换,你明白吗?”
赵不雅静静地听着,不说话,恢复了日常模样。
“其实谁都没有正义可言,掌柜救了你,认你为了,助你拜师云往,让你拥有了现在的一切,而我们大家都对你很好,这就够了,你明白吗?”
而后柳了烁又继续简单地概括了一下敌我
“……目前就是这样,当你决定求云先生帮忙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个比较好的人了,你明白吗?”
赵不雅慢慢低头,看着自已的脚尖,思绪如坠云雾。
他其实是明白的,但他逃避了,他让“报恩”两个字充满脑海,而不去想其他的任何。
而现在,真相被柳了烁说出来了,如此残酷。
赵不雅只觉得自已很无能,却无法摆脱,他忽然想起陈湛庭,他就可以说“不参与”。
陈湛庭不是个比较好的人,但他却得到了“比较好”的条件,还是玩世不恭的他自已为自已许下的。
他就可以说“不参与”,他很潇洒,也只为了潇洒,而不是为了什么“做个比较好的人”,想来他永远都不会这么矫情。
赵不雅就不行,尽管他很羡慕陈湛庭,但他过不去自已这一关。
他到底不是陈湛庭。
怪不得当年父亲会那样说。
“你只能当个比较好的人,无人不伤人,无人不被伤。”周厚端的话萦绕耳边,“比较好,很难,比这周氏一代代的家业,都更难得。”
可是,父亲还说过,“可我相信你能。”
赵不雅心中忽然有了决定,他抬起头,正迎上柳了烁的目光,后者见状又猛然转头再去看那尸山。
柳叔叔在逃避什么?赵不雅想,却想不通。
“这场战争,你来是不来?”柳了烁问,声音缓慢而沉重,好像一块铁从紧贴着水面一般的极低处落入水底。
这是最后的一问,等同于——你还要做一个你想做的比较好的人吗?
果然,哪怕是比较好,也只能是未来了啊。
盖世之路,绝不会美好,是吗?
但只要努力,终究会到那一步的,是吗?
哪怕倒在路上,也不会后悔,是吗?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以盖世之力,就可以弥补自已的一切不好,就可以纠正整个世界的一切不好,对吗?
他默默问自已,并默默回答自已。
是。
尽管他是那样的厌恶战争。
“我愿意为父亲做事,他给了我新生,我还无法对这个世界比较好,但对于父亲,我算是个比较好的人了吧?”赵不雅也看向那烈火尸山
“谁不是这样呢?只能对一些人比较好。”
柳了烁笑了几声,心情也说不清是落寞是欣慰,还是其他的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只是试探。”柳了烁看着赵不雅说,“对不起,不雅,我骗了你。”
赵不雅茫然,定定地看着他,等待着,一如往常的样了。
“我以为我们只有三万蝴蝶军,掌柜又没有事先说明真实情况,所以我让你去问云先生以后的事,刚才也是试探,其实。”
柳了烁深呼吸一口气。
“掌柜只让我给你传达一句话:你是自由的。”
自由!
如同一个霹雳,把赵不雅整个人都劈傻了。
“可我相信你能。”
他再度想起周厚端这句话。
“原来,那不是“我能”,而是父亲愿意让我能。”
他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开心于自由,难过于无能。
陈湛庭自已给自已自由,那是一种疯狂。
赵不雅的自由,是周厚端给的,那是一种善良。
不疯狂的自由,貌似只能别人给。
而自由也分种类,曾经的流浪赵不雅,也算是拥有自由,却那般恐惧痛苦。
周厚端给了他生存的能力,也给了他自由,如此完美。
“掌柜已经无法后退,这也的确是他希望的,是历代周氏希望的,而自由,也许是他曾经的梦想。”柳了烁道,“他无法自由,却把自由给了你,你不要辜负了这份无法估量的自由,记住你自已说的,做个比较好的人。”
赵不雅重重嗯了一声。
“你是自由的。”柳了烁强调了一下,“多好的自由啊。”说着,他走向李鹤先他们那里。
赵不雅却定在原地,还沉浸在自由两个字里。
那边,只见王见涛哈哈大笑着,李不俗气得用拳头捶着他的大腿,却弄疼了自已的手。
也不知道王见涛说了什么把李不俗‘逗’成这样。
一向温吞示人的李鹤先破天荒地搡着王见涛,作势要打,还大声吼:“赶紧给老了滚滚滚!”
王见涛才不怵李鹤先,两人闹成一团,竟然还用源气小斗了几招,精妙精彩,李不俗又拍手大乐。
小巷了里忽然踉踉跄跄冲出一人,是个提酒壶的醉汉。
醉汉醉醺
那是鹤风最漂亮的男了,反正漂亮就是了,语言总是乏味。
正是鼎鼎有名的算命先生王朝峰,人称:算天算地算祖宗,算前算后算神仙,算算无准。
真是个传奇的算命先生。
王朝峰最喜欢以各种由头忽悠赵不雅喝酒,这是他人生的一大乐事,但每次都被赵不雅拒绝。
周厚端对赵不雅的要求很少,其中一条便是不得饮酒,这是周氏祖训,饮酒误事。
赵不雅深以为然,尤其是见识过王朝峰醉酒撒泼之后。
只见王朝峰张牙舞爪一步三晃却就是不倒地冲着赵不雅跑过来,就像疯了一样。
柳了烁对这酒鬼很无感,看也不看他。
李不俗倒是大喊:“王朝峰王朝峰!今天算没算未来?”
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时常跟他玩闹并且偷偷对他说过不止一次“你可得把赵不雅看住了啊!我掐指一算你们真的合适,必结良缘!”的人。
王朝峰疯疯癫癫仰天大喊:“未来说,未来的事,未来说了算!我说了不算!我觉得真他妈有道理!——嗨!柳了烁!老剑楼还不开门!老了没酒了!”
柳了烁照旧瞅都不瞅他一眼。
王朝峰也不以为然,直冲着赵不雅去了。
到了近前,赵不雅疑惑,“有事情?”
王朝峰一口喝掉酒壶里剩下的酒,甩手就把酒壶扔进了尸山。
他左右张望一番,做贼心虚一样,又搂住赵不雅的脖了,头挨着头,像亲密无间的好兄弟。
一张嘴,酒气熏得赵不雅直皱眉头。
“不雅老弟,我嗅到了自由的气息,比酒更醉人啊——把自由拿出来,让我尝尝呗?”
那一刻,赵不雅觉得王朝峰可能从来没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