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兴致啊,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情领外人来府上闲逛,是巴不得爹最后一口气也咽了,你好快点离开罗府去攀太师府的高枝吧?”
一行人寻声往边上看去,见是罗明珠手捧朱漆托案立在不远处的庭院中,目光轻蔑的看着罗婉君。
她一身素衣,头上只别了一个青玉簪子,面上未着粉黛,眼底的青黑十分明显,比往日憔悴不少。
罗明珠阴阳怪气完罗婉君,也不在乎她的回应,目光径直扫过沈若华等人,又意味不明的一哼,拖长了调子说:“杨小姐听我一句劝,不妨回去再考虑考虑这门婚事。免得被某些人的外表蒙骗,最后娶回家一个害人精!”
罗婉君目光淡淡的看着罗明珠,脸上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情绪,罗明珠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哼笑了声转身走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杨三夫人深深皱起眉,“这姑娘太没礼数了,竟在府上和嫡姐出言不逊。”
“她平日也这般行事毫无章法吗?”杨三夫人问罗婉君。
罗婉君好脾气的扬了扬唇,“爹爹病重,府上没有男丁接位,下人一日日的都跑光了。这些日子一直是她和夫人在照顾我爹,可能是累极了发几句牢骚,平日里倒也不至于这样。”
杨三夫人感慨的啧了声:“你脾气倒好,温温柔柔的,和景恒也像,怪不得能走到一起。”
“让夫人和几位姐妹见笑了。给几位准备的院子就在前面。”罗婉君止住了话题,领着她们去了住处。
那一头,罗明珠将熬好的汤药端到了罗太傅的主院,她脸色阴沉,将药碗掼在桌上,便转身出去了。
坐在床边绣凳上的罗夫人瞧见她的举动,转了转眼珠,招来丫鬟看还睡着的罗太傅,起身追了罗明珠出去。
她绕过穿堂的屏风来到前院,罗明珠就在前院的树底下站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正一脚脚踹着树根。
罗夫人走上前,拉住她手腕将人拽到环廊下,厉声道:“你又闹什么脾气!也不怕让下人瞧见了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府上都没人了,还有谁能来笑话我!”罗明珠眼睫上坠着泪,带着哭腔委屈的控诉罗于氏。
“马上就是罗婉君嫁去杨府的日子了,她嫁出去倒好,这罗府的事她再也不用管了!现在爹爹还没咽气府上就走的没人了,等爹爹咽气了,我和娘怎么办!金银珠宝没有,连宅子都是朝廷的,到时候我们连安身的地方都没了!”
罗明珠喘息不止,通红的双眼中满是怨气和妒忌:“都是罗家的女儿,凭什么我就做不了大户人家的少奶奶!我不好过,罗婉君她也休想好过!她休想撇下我们去杨家享福!我绝不会让她如愿的!”
罗夫人长吁了一口气,拉她靠近自己,放低声音说道:“你急什么!娘怎么可能让那个贱蹄子甩下咱们娘俩去杨家享福。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这贱人自从被杨府记起来,一早就攒着报复的心思,保不齐你爹突然中风,就是她干的!”
罗明珠神情一滞,罗于氏从未和她提过这件事。
她四下看看,拉着罗于氏进了前厅的上房。
她谨慎的合上房门,迫不及待的问:“娘你快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爹的中风,难道真的是罗婉君所为?”
罗于氏在桌边坐下,“娘也是猜测。没有证据,你可千万别出去嚷嚷。娘会让你如愿以偿的,你可别做傻事!”
“可是娘,马上就是她成亲的日子了。我……我……”
罗于氏按住罗明珠的手,缓缓一笑,“她成亲的日子,就是她日后生不如死的开始——”
…
…
沈若华和杨清音收拾完行装,已经快入夜了,罗婉君派身边的丫鬟来传了话,说要去照料罗广行,不能与她们用晚膳了。
打发了传话的丫鬟,杨清音合上门,绕过房内的屏风走进内室,在桌边坐下,感慨道:“还真是世事无常,罗姐姐也是可怜,不知什么时候便要失了父亲。说起来罗太傅还是壮年,这病来如山倒说的真不错。”
她夹了一口饭,咽了又说:“不过还要多亏了罗太傅,若非他准允罗姐姐尽快成亲,罗姐姐和哥哥的婚事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虽说哥哥不会介意这些,就怕罗姐姐年纪大了以后,京中有人说闲话,这恐怕是罗太傅对罗姐姐最好的一次了。”
杨清音在杨老夫人身旁听了许多罗婉君的故事,对她的经历也是十分唏嘘和同情,能在罗于氏的打压下坚强过活这么长时间,得到现在的结果,罗婉君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沈若华默不作声的用膳,一边听着杨清音的话,低垂的眉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沈若华自己心里是有思量,可她看破不说破,罗婉君对罗家人好坏与否,和她都没有关系。
只是看今天罗明珠的态度,离婚期短短几日,恐怕一样不会太平。
沈若华打断了杨清音,“快吃饭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陪罗婉君去试嫁衣。”
…
…
月朗星稀,夜幕之下,一人裹着斗篷疾步穿过罗府的羊肠小径,闪身躲进了林间的一棵树后。
前面是紧阖的红木大门,高垒的石墙隔断出一间院落,四处安静的落针可闻。
那人观察了许久,确定的确无人看守,才蹑手蹑脚的跑了过去。
咯吱一声推开木门,她谨慎的观察周围,侧身晃进了门中。
片刻后,人才从院子里出来,阖上门,迅速隐匿在小径上。
不远处的长廊中,衣衫还没扣紧的下人扒着廊下的红柱,小心翼翼的凝着那人离开的方向。
他转了转眼珠,很快跑离了长廊。
翌日早晨。
罗婉君换好了衣裳,正用着早膳,屏风后闺房门口,传来响动。
在一边侍奉的沁儿看了一眼罗婉君,请示过后才放下公筷绕了出去。
片刻后,沁儿回到罗婉君身边,伏在她耳畔低声道:“有个下人说,昨夜子时前后,在老爷书房门口看见一个人。”
罗婉君眼神微动,放下了筷子,“让他进来。”
沁儿将人领进了屋,关上了门。
“小人给大小姐请安。”
“起身。说说看,昨夜你都看见什么了?”
下人站起身,如实禀道:“小人昨夜起夜,回来的路上正好看见一个穿斗篷的人,正从老爷的书房里出来。夜色太深,他又穿着斗篷,小人实在没看清长相,离得太远,也不知、是男是女。回去思量后觉得还是不妥,这才来禀告小姐。”
罗婉君沉默片刻,缓缓颔首,“知道了。沁儿。”
沁儿会意,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两塞进下人手中,将人送出了房间。
回房后,见罗婉君仍在沉思,未动碗筷,沁儿道:“小姐,老爷的书房,自从他病下以后,便无人再入了,值钱的东西也全都搬到了小姐这里。府上的下人应该是不会去的。会不会是府上进贼了?”
“入贼偷也是偷府库和上房。”罗婉君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轻声说:“我感觉有些不安……”
“小姐……”
“你找几个信得过的人,让她们从后门去书房里搜一搜,记得要背人,绝不可让旁人发现!搜到任何东西,都要告诉我!”
沁儿:“是,小姐。”
…
…
沈若华等人在罗府住了几日,还算风平浪静。
罗明珠竟也没再找过罗婉君的麻烦,一连几日都没看见人影,也不知去做了什么。
罗婉君并不在乎,只是那一夜的事仍在她脑中徘徊不去,偶尔有些不安。
四日后,罗婉君与沈若华姐妹出门采买回府,马车停靠在府前,罗婉君刚撩开车帘,入眼便是一片红。
数名小厮将府门前好几个系着红绸的箱子往府里抬,穿红着绿的女人站在石阶上,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都小心着点!别摔着了箱子里头的宝贝!”
沈若华和杨清音相继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一幕,沈若华忍不住哼笑了声:“这是做什么,这么大阵仗。”
“杨府的彩礼不是早就送过来了么……”杨清音嘟囔了一句,忽然想到什么,瞳孔一缩。
石阶上的喜娘正巧看见了她们,脚下生风跑了上来,咧着嘴笑个不停。
“三位姑娘好!请问……哪位是罗大小姐?”
“是我。”罗婉君答,她柳眉微颦,目光扫视着几个陌生人,问:“你们在做什么。”
“诶呦大小姐,您去正厅问问您母亲就知道了。我就是奉命在这儿等着,特意给罗夫人传话的。”
喜娘在一旁催促,迎着罗婉君往府上走,沈若华和杨清音对视了一眼,提步跟了过去。
几人刚踏进穿堂,就听罗明珠的笑声远远传了过来。
沈若华眉头一挑,余光往罗婉君身上瞥了瞥。
罗婉君持在腹间的手指用力按了按,默不作声的跟着喜娘往正厅走去。
坐在上首的罗于氏心不在焉,视线时不时的往院子里瞥一眼。
她最先看见了罗婉君等人,当即给了罗明珠一个眼神。
怀着鬼胎的两人假做不知的继续聊天。
喜娘踏进前厅,笑道:“罗夫人!大小姐回来了!您快说说!”
罗于氏给了喜娘一个眼神,示意她离开。
而后才扶着扶手起身,扬起一丝笑:“婉君,你回来了……”
“府上闹这么大的阵仗是什么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爹的身子大好了。二娘如此作为,恐怕不太合适吧。”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罗婉君这一番话可是一点都没给罗于氏面子,叫她脸上的笑当即僵住,十分可笑。
罗明珠见母亲受挫,咬着牙起身回嘴:“你怎能这么和母亲说话!况且你有何资格说我母亲阵仗大,不知道是谁,爹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就迫不及待的挂红绸打算嫁人了!”
“我有爹亲批的文书,你有吗?”罗婉君似笑非笑的怼了回去。
罗明珠哑口无言,罗广行都病的人事不省了,她倒是想拿文书!
见罗明珠如此沉不住气,罗于氏心中一怒。
她强压下不悦,上前按住罗明珠的手,余光瞪了她一眼。
罗明珠当即闭了嘴。
罗于氏移开目光,一改之前的刻薄模样,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婉君啊,你看都到这个地步了。你爹重病在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往年的事咱们就都不要再计较了。你若是还记恨我,二娘和你道一句不是……”
罗婉君忍不住一笑,“二娘这是怎么了?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婉君,二娘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就求求你。”罗于氏一咬牙,反手推开罗明珠,竟然跪在了罗婉君的面前。
“你爹要去了,这一去守孝三年。你妹妹不年轻了,这三年过去,不知道就能不能许配人家了。她好歹叫你一声姐姐,你能如此狠心,看着她日后孤独终老吗?”
“明珠往日做过错事,二娘替她向你道歉,二娘现在不指望她和你一样大富大贵,只希望日后能有个人照顾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愿意,二娘求求你了,你就让你妹妹和你一日嫁了吧!”
罗于氏流出两行热泪,一番肺腑之言说的房中下人都动容不已。
罗明珠也跟着母亲跪下,强忍着屈辱哭求:“姐姐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明珠不懂事,对不起姐姐。求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妹妹,让妹妹出嫁吧!”
罗于氏道:“婉君,你要恨恨二娘吧,二娘给你当牛做马都好,只希望你饶了明珠!”
见罗婉君眉头紧皱只字不言,罗于氏越过她,又把视线凝聚到沈若华和杨清音的身上。
她跪行上前,冲着二人一个劲的磕头。
“郡主是活菩萨,心地良善宽厚,定知道姐妹同心的道理。求郡主开恩,替民妇求一求婉君。”
沈若华略一莞尔,慢悠悠的睨了她一眼,别过头对罗婉君笑:“与我有过口角的几个庶出,现如今都去了。”
房内诡异的安静了数秒。
罗婉君眸光闪了闪。
罗于氏的哭声顿了许久,多亏了多年积累下来的镇定,还勉强忍住愤怒,转头奔向杨清音:
“杨小姐,婉君是您日后的嫂子,若是这些事传出去,不但对婉君的名声不好,对杨府和杨少爷一定也不好,求求杨小姐,替民妇劝劝婉君!民妇死也心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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