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之怔怔立在水边,一筹莫展。觉得渴得不行,忍不住趴下去喝了几口水。
刚坐起来,就见黑叔竖起耳朵,打了一个响鼻。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莼之扭头一看,来者正是玉琪。
玉琪下了马,立在一望无际的水边,面色煞白:“发生什么事了?师弟,鹊庄呢,庄中的人呢?”
“我,我不知道。我是前几日出庄的,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当年算儿病时,玉琪答应过姐姐,终身不再卜卦,可如今这情形,不知鹊庄究竟发生了什么,无论如何也是要占一卦了。眼前的水面辽阔无边、风平浪静,玉琪手中的罗盘显示自己并没有找错地方,这里就是鹊庄。
她深吸一口气,掏出六枚铜钱,抛在地上,看了看,面色越发苍白。
莼之不知这卦相是何意思,玉琪愣了一会,拾起铜钱扔进水底。
“师姐?”
“算不出来,什么都没有。”
莼之不知该说什么。
玉琪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三下两下在手中撕成小鸟的模样,又咬破中指,在纸鸟眼睛处点了两滴血,口中念念有词,抛向空中。
二人紧紧地盯着那纸鸟。只见纸鸟瞬间变成一只大大的白鸟,振翅一飞,在空中盘旋,飞了一圈又一圈,直至精疲力尽,血迹干透,又变成一张纸,一头栽到水里,不见了。
“这,这是为何?师姐,你再试一次。”
玉琪面色煞白:“纸鸟寻人本是朱家祖传秘术,需要极深功力,为了找师父,我这几日已经用过两次了,此时有心无力,再也不能用。”
“这白鸟始终在湖面盘旋,并未飞往他处,他们,他们会不会在水里?”
话一出口,二人的心都沉下去。玉琪的身子越来越冷,觉得这一切灾祸都是从自己莽撞替姐姐招魂引起的,也不知自己出庄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庄中的人全数葬身水底了?
莼之道:“师姐,上次你在那密林中,试过一法,可以情景重现,这里也有水……”
“那缸水是死水,才能留住影像,这水是流动的,不行。”
说完,玉琪一阵眩晕,似乎自己也随着白鸟沉入了水底,正任由冰冷的湖水一点点把身体吞噬掉。她眼前发黑,胸口发闷,晃了两晃,就要倒下去。
莼之怔怔地盯着湖水。并未发觉身边的玉琪有何异常。
这时,有人从后面轻轻走近,莼之没有了内力,浑然不觉。而以玉琪的功力,本不该这么近才发现有人过来,只是她刚用过纸鸟寻人,又遭逢大变,心神大乱,此时发觉已然来不及躲开,大惊之下,不及思索是敌是友,没有回头果断反手一掌,同时向前一跃。那人呀的一声,却并未躲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
莼之扭头望去,吃了一惊,玉琪疾转身子:“朱墨,是你!你怎么不躲开?”
来人正是朱墨。他有一张异常俊美的面庞,不过面色极白,一望便知是常年不见阳光,加上一袭白衣,象个从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玉琪这一掌打得极重,他捂着胸口,揉了两揉,向莼之点点头,咧嘴笑道:“我正好皮痒。小兄弟,咱们又见面啦!”
玉琪知道以他的功力,完全可以避开刚才那一掌,可若是他闪开,自己力道落空,没有支点,八成要摔个仰面朝天,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问道:“疼吗?”
朱墨道:“不疼。小时候我曾在一个古墓中遇到一个老人,他说我得了一种怪病,需得有美人时时敲打。所以这一下真是舒服畅快之极。”
玉琪眉间阴郁不减:“又贫嘴!小孩子家不学好。”
朱墨笑嘻嘻嘻地说:“嘴不贫何以平天下?”自怀中掏一个小瓷瓶,倒了一粒药丸,送入口中服下。笑道:“你力气还挺大。”
玉琪并未回头,仍然望着水面:“以你的功力,这一掌不算什么。”
朱墨咧嘴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个葫芦递给玉琪:“我在曹孟德墓中取得的,我看酒坛子上写着‘龟虽寿’三个字。”
玉琪也不回头,手向后伸,朱墨把酒葫芦递过,玉琪拔开塞子,仰头大喝一口:“果然是好酒。若算儿在这,可以试试能不能叫醒他了。”眼圈儿一红,泪水夺眶而出,为了掩饰失态,走到黑叔身边,把那酒往黑马口中倒了一些。
莼之见黑叔喝得眉开眼笑,喜不自胜。心道:这个姑娘倒是真爱马。
朱墨见她把这么好的酒喂马,心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想想又取出一枚小小的玉如意,走到玉琪身后想递给她:“此物是甄宓的爱物。我还没见过如此精致的如意呢。传说甄宓小时候常梦到有一位手持如意的仙人守候她,想来此物是极好的。”
玉琪眼中泪光盈盈,并未伸手,也不回头,又喝了一大口酒,仍是望着水面,任由水上吹来的风把泪水吹干。
朱墨见玉琪不说话也不理自己,悻悻收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小兄弟,你先替你师姐拿着。”
莼之看看玉琪,伸手接过,瞧那玉如意通体晶莹碧绿,又有紫色、黄色、红色、白色夹杂其中。翡翠以双色较为常见,超过三色的已是极为珍贵,此件如意上有五种颜色,人称多彩翡翠,实是万年不遇的珍品。而且雕这枚如意的工匠利用不同的颜色,巧妙地雕出了云头和心形,工艺精巧,价值更高。想起道藏所言,道:“此物想来确是辟邪之物。《天皇至道太清玉册·修真器用章》有载:如意黄帝所制,战蚩尤之兵器也。后世改为骨朵,天真执之,以辟众魔。”
朱墨和玉琪同时转过身来望向莼之,二人这才发现莼之的头发白了一撮,玉琪问道:“你的头发怎么白了?”
莼之苦笑道:“我误服了白师兄所配的天一生水,记忆超群,但变得十分渴水,阿卉说半年后便会失忆,变成傻子。”
玉琪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没说出话来。
莼之反倒去安慰她:“还有半年呢,想来白庄主会想出法子来。”
玉琪叹口气。朱墨过来拍拍莼之的肩膀:“淡定,淡定。会有办法的。”
“可白师兄现下不知在何处。”
朱墨问道:“为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才离开几天,所有人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可怕的就是完全不知道。”玉琪怔怔盯着水面,突然转身问朱墨:“你刚说这酒是从曹孟德的墓中取来……听说曹操的墓在水下?”
朱墨惊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玉琪避而不答,指指水面:“你能下去看看吗?”
朱墨的叫声夸张之极:“我为何要下去?此处又无大墓。”
玉琪突然向朱墨拱手,郑重地鞠了一躬:“此地三天前还是鹊山,不知何故,突然变作一片汪洋,我姐姐姐夫、白庄主一家,我们华阳门所有的人都不知所踪,遍寻不着,我已别无他法。”
朱墨见玉琪突然行了个正式的大礼,有点手足无措:“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莼之和玉琪异口同声问道:“你能下去看看吗?”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那么大座鹊山,怎会变作一片汪洋?”
玉琪道:“不会错。鹊庄在水下。就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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