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云辰简直像看到了夜空中最亮的星，欢喜喊道。
凤烟瞥了他一眼，看来云辰的这份聒噪他现在是完全习惯了。
“净君大人。”凤烟俯视，面若冰霜，“莫走。”
芜颜咬了咬牙，退了半步。一边的宫疏影立即驾着一头巨鬼朝冰壁奋力冲去。
“都说了，走不了。”凤烟扭了扭脖颈，胳膊一抬。
巨鬼瞬间跑不动了。
宫疏影惊愕不已，低头——巨鬼的脚腕被坚冰冻住了！并且那冰流正在往上迅速攀爬。巨鬼急忙用拳头笨重地去砸那冰块。凤烟露出一丝笑。
宫疏影心下不妙，迅速从巨鬼肩头跳了下去，果不其然！在他刚刚脚尖离开的一刹那，那巨鬼瞬间变为了一座冰雕！动弹不得。
芜颜面色难看，只能一挥笛，那冻住的巨鬼散然，融入地下等待重生。
而后方，十几个巨鬼抱缠在龙狮身上，撕咬捶踏无所不用其极，两者看起来俱是石身铸造，分不出个高下。不过巨鬼们人多势众，它们忽然像发狂了起来，乌红色的瞳流躁动不堪，拼尽所有气力重重地、非常一致地朝龙狮的喉口赫然捶下！——
龙狮身躯骤然僵硬。
随即裂痕。
溃散...
宫疏影惊呆了，不过感觉终于松了一口气。
然而千栖夜根本没侧眼。
“不好——”芜颜才叫出半声。
猛然，那龙狮在那群一下失了气势、疲软不堪的巨鬼身后华丽重现，鲜红不息，怒意更盛。张开大口，尖锐的长牙瞬间嚼碎了所有石身！——
这次轮到石鬼们溃散在地。
又是一阵浓厚的血味。这次云辰被呛得直恶心。
龙狮的狮尾幽幽晃荡。
这鏖战了数回合，两方各自散了又聚已是常态。云辰堵住鼻子，聚精会神地观察着那些巨鬼这次会从哪里爬出来。
然而，芜颜知道——恐怕结束了。
她再次抓紧手里的王牌，下意识地咬牙切齿。
沧白雪终于回了些意识，她望着满地的血块，说不出话。
“没...没了？”好一会儿，地面没了动静，云辰错愕道。
芜颜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眸光微颤。
千栖夜指尖收光。龙狮倾然化散。
“不一样的。”寒羽此刻已经完全确认，他琥珀色的眸光在芜颜身上紧紧停住，确实还是有点意想不到的。
“什...什么？”身旁的顾蓝双抬眸，有些不解望着他。虽然自己情绪十分混乱，但顾蓝双清楚必须正视真相。
寒羽闻声垂眸，目光即刻柔软了两分。虽然他真的有些不忍心告诉顾蓝双，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了。
“聚灵术和她的法术，不一样。”寒羽道，“聚灵术是施展灵力于无意识之物身上，幻化无形为有形，由施法者完全操控，看似是鲜活灵巧的独立体，其实只是灵力聚散自如的效果。而她的——”
寒羽的目光凛冽了三分。
“说是聚灵，不如说是...覆灵。强行将灵力覆盖在了体躯上得到能力强化，实际上她应该根本不能完全操控这群东西，只是能够通过引术来发号施令，因为——这些东西，是有自我意识的。”寒羽说到这儿。众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细想，寒羽便指着地面的残骸，一针见血地道破：“刚刚覆在这些体躯上的灵力被打散了，所以，恢复不了了。”
“仅仅是覆灵？——那...拥有自我意识...”顾蓝双随即睁大了眼，哑声道，“难道...”
“没错。”对面的芜颜索性开了口，嫣然一笑，“是人。”
沧白雪的心脏又猛然震了一下，几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人...人...净君大人...你...把人...”顾蓝双浑身颤动，不知是怒到极致还是悲到深处，他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双目失神。
寒羽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能默默扶住他那快要垮掉的身体，眸光漾动难息。
“不是我，是他们自己。”芜颜幽幽地望着顾蓝双，坦言道，“这些都是那群祈愿想要像灵、像仙妖一般拥有无尽生命、无限体魄的人。是他们自己要求的，我——可不是帮他们实现了吗？”
顾蓝双脑袋嗡地一声，脚下即刻踉跄，还好寒羽一直护在身旁，他半个身子跌进了那稳稳的臂弯里，但当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们...他们就算想得到永生和力量，也无非是想过快活的日子啊！和家人过啊！谁会愿意这样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云辰怒道。
“水神大人难道不知这世上之事有得必有失？鱼和熊掌如何兼得。我只允了他们索要的，其余要丧失的...我何必解释呢？”
众人沉默。
此刻的芜颜分明还是那样纯洁无瑕的模样，但她的一字一句中已分毫不差地暴露着她内心的阴暗，竟是那样深重！她那曾被奉为三界众灵的疗伤圣手——如今俨然不知已经葬送了多少魂灵，什么劝说什么开导，恐怕都只是笑话了。
“别废话。”千栖夜失去了耐心，鲜红磅礴在瞳底，“放不放？”
沧白雪微微抬眸。对面人脸上的焦灼和愠色再无掩饰，她感觉心底深处最柔软的位置忽然疼了下，这才回过了神。
芜颜的呼吸有些急促了几分，脸色愈发难堪。现在她陷入了进退维谷。虽然她依然可以唤起新的百鬼行作战，但是刚刚一龙狮斩十鬼已经表明了实力上的悬殊，再战无非是拖延时间，而凤烟的冰山又完全阻隔了退路，现在...她可能不得不放弃最初的想法了。
“姐姐，我再问你一次。”芜颜微微侧目，樱色眼眸盯着身旁的人，平声道，“你当真不愿和我走？你可知，我是这世上你唯一的...”
沧白雪忽然笑出了声。
芜颜皱眉，话音未完。
“跟你走？...”沧白雪笑言，那笑意却分明惨淡到了极点。她缓缓地转过头，眼眶发红，眸光波浪连连。
芜颜愣了愣。
沧白雪却一下伸手抓住了她的仙笛。
众人惊愕！
就连芜颜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睁大了眼。那滚滚灵流覆满的仙笛，沧白雪徒手握住，手掌间赫然鲜血纵横。
然而她好像完全不吃痛，眼眸中晶莹剔透，扬着嘴角苦笑道：“呐...这样跟你走？...”
芜颜哑口无言。她明白沧白雪的意思。自己口口声声说着血浓于水，想要和她一同过最美好的生活。而眼下却用着如此极端的方式挟持着...真是讽刺啊。
“呵呵...好吧。”芜颜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将仙笛从她手心里抽了出来，血色淋漓，她随手一甩，那笛身便又恢复了纯净，就如她本人一般，都是留在眼前的假象。
“既是如此，魔君大人，那我们就做个交易吧。”
芜颜盯着对面，面色冷然地开口道。
千栖夜没说话，眼神未挪分毫。算是等着她的后续。
“把锁阵符交予我，我便把她还给你。”芜颜伸出手。
这个条件着实尖锐。锁阵符是目前唯一能够寻到祭魂法阵的法宝，把它交给芜颜——也就是无上大人本人，无异于就是放任自流。
不过千栖夜几乎想都没想，他伸手，寒羽会意，将锁阵符扔了过去，千栖夜接住。
“等等！”云辰蹿了过来，他怕芜颜使诈，急忙说道，“我数一二三！你们一起放！”
“好。”芜颜没意见。
“一！二！...”
芜颜的目光微微瞥了下四下，正在心里盘算。
“为什么...”
一句非常轻的耳语，几乎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沧白雪音色有些颤抖，她真的不明白——即使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天神沧白雪，她也不明白！
——芜颜是这世上最美的女子。
——芜颜是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人。
——芜颜是至善般的存在。
——芜颜...是最好的。
这些从她来到这个时空，便在脑子里根深蒂固的念想，她从来不曾怀疑，甚至当做真理一般的保存着。
难道就连她的潜意识都在欺骗她吗！
“为什么...？”芜颜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三！！！！！——”
沧白雪感觉后背被她一推。
“这都是——你害的。”
沧白雪诧异地睁大了眼。
而就在这刹那间，芜颜立即吹响仙笛，宫疏影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直直朝冰壁飞了出去，他惊骇不已，赶忙发动全灵护体，凤烟刚扭过头，那冰壁已经被宫疏影猝然砸出了个大口。
千栖夜应诺丢了锁阵符。芜颜接住，随即飞身而去。如花瓣一般轻盈，紫影流纱，瞬间无影无踪。
沧白雪踉跄了一下，跌进了千栖夜怀里。他立刻将她整个环抱住，松了一口气。而她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面色呆滞，只剩下芜颜的最后一句话，在耳畔挥之不去。
凤烟抬眸，望了一眼冰窟窿。挥了挥手，冰山融化。
碎裂的地面。狼藉的客栈。血腥的刺鼻。归于死寂般的沉默。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同时又那么虚假。
顾蓝双几乎是用尽全力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目，根本不知道是该相信从前的信仰还是眼前的颓然。而对于沧白雪来说，她可能该庆幸没有曾经的记忆。可是却幽幽地想起了那间风轻微波的小筑，那束忘忧草，那盘着发的小姑娘，那两句清清楚楚的约定。
她情不自禁地轻轻掩住自己的脸。
究竟是谁失约了呢。
她的心好生不安。
忽然额头上落了一个吻。
他将她搂紧。
她这才寻到一丝归属感。
在眼眶里打转了良久的一滴泪，终于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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