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鸟语花香,赫连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浑身说不出得松弛舒畅。她坐起身来,见房内无人,院内阒寂,唯小炉上温着的汤药,发出阵阵苦辛的气味。这一嗅,倒觉得肚子饿得发痛,便下床要去寻些吃食。左脚甫一沾地,便觉一阵剧痛,她抬起脚来,见脚踝处结结实实地捆着两块夹板,这才忆起被群马踩踏之事,忙用右脚跳着朝洛清晖的屋子走去。每跳上一段路,便要扶着廊柱歇息一下,待行至洛清晖屋前,已天光大放。刚要去拍房门,却听里面传来燕明的声音:“流光进来吧。”她推门而入,见屋里拦着帷幕,昏昧不明,一股诡异的苦香气游蛇般爬上身来。
赫连昭跳到里屋,见燕明靠在一把圈椅上,面色黯然,十分疲惫。她趴到洛清晖床边,见他双目紧闭,面无血色,气息轻弱,几不可闻,内心窜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她转过脸,怯怯地问燕明:“燕二叔,我师父他不好吗?”燕明挪了挪身子,缓缓地靠着椅背,整张脸陷入了暗影里。赫连昭忙问:“他会死吗?”燕明摇摇头道:“怎么会呢?他只是还没醒。”赫连昭松了口气道:“他总说我懒散贪睡,我便在这里等他。他醒了,我也拿这番话说他。”燕明闻言,语含薄怒道:“你师父用一身内功与双腿换来你一条命,你竟仍这般顽劣、不识好歹!”赫连昭愣愣地眨了眨眼睛,像是没有明白,喃喃道:“我的命是师父用内功与双腿换来的?”她扑到洛清晖身上打量了一番,张口结舌道,“他……他没有武功,也……也走不了路了吗?”燕明见她紧咬下唇,孩童清澈的眼睛饱含担忧,也答不出话,只缓缓地点了点头。赫连昭的身子抖了一下,愣愣地问道:“燕二叔,大家不都说你是神医么?这天底下还有你治不好的病吗?”她见燕明没有回应,忙跳到他身前道,“二叔,流光平时调皮,总惹您生气,你是吓唬我的对不对?”燕明的泪水险些夺眶而出,忙咬牙忍住,只沉重地摇着头道:“二叔技穷术尽。”赫连昭猛地跪了下来,拉住他的衣袖哀求道:“二叔,您再想想法子!我这辈子都会听话,你让我师父好起来,好不好?”燕明长泪徐下,低声道:“治不好便是治不好了。”
赫连昭蓦地放声大哭,豆大的泪珠落雨般砸在地上,啪嗒啪嗒,掷地有声。此刻忽听床榻上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流光,别哭了。”赫连昭一怔,一时忘了去哭,只背对着洛清晖道:“师父,流光错了。”只听洛清晖涩声道:“二哥,治不好便是治不好了,是么?”赫连昭见燕明极缓又极重地点了下头,登时涕泗交颐,悔意像一条汹涌奔腾的暗河将她深深地吞噬。她膝行至洛清晖床边,呜呜咽咽道:“师父,流光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好练剑,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都不离开……”哭了半晌,她见洛清晖闭着眼睛、无声无息,慌乱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洛清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赫连昭下意识地一挣,小手轻轻地自洛清晖的掌间抽落出来。洛清晖望着自己僵在半空的右手,这只曾执剑纵横、呼啸生威的手,却被一个孩童轻松挣开了去。原来这就是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他的心中蓦地窜起一团怒火,厉声喝道:“出去!”赫连昭顿时收住了哭声,睁大眼睛望着他,泪水盘桓而不敢下。燕明见状,便道:“脚踝的伤还没好,二叔送你回去。”说着示意赫连昭趴到他背上,将她负了出去。
燕明负着赫连昭行了一阵,听见呜呜咽咽的哭声幽幽地散开来。赫连昭抽噎道:“二叔,怎么会这样呢?”燕明心里翻涌着酸楚,半晌才干哑着嗓子道:“是啊,怎么会这样呢。”他叹了口气,又道,“可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尽全力了。”赫连昭闻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待至屋前,她忽吸着鼻子道:“二叔,我师父他不会想不开吧?”燕明浑身如遭雷击,止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见顾离闻声从屋内走出,忙将赫连昭交到她手中,快步流星地走了开。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洛清晖屋前,猛地一推门,“咔嚓”一声脆响,半扇门撞歪在一边。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洛清晖床边,见他愁容惨淡、双目蒙尘,面上依稀有未干的泪痕,内心先是松了口气,很快又狠狠地紧了起来。
洛清晖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胸口起伏了一阵,缓缓道:“怎么了?”燕明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半步,避开他的目光道:“瞻明,这是命。”洛清晖轻哼一声道:“我不信。”燕明快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吼道:“这是命!”洛清晖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道:“是么?你让我怎么信?”燕明的泪潸然而下,手下的劲却半分也没有松懈,只不住道:“这是命,是命呐。”洛清晖再也忍不住,忿忿不平道:“是命!是命!活该是我的命!我洛氏灭门之祸是我的命,父母亲族惨死于眼前是我的命,腿断躯残、废人一个也是我的命!”他抹了一把面上的泪痕,倔强地望着窗扉道,“我怕了我的命了。不要了算了。”燕明盯着他,突然冷笑出声道:“你倒是忘了侯爷怎么把你从漫天火光里救出来的了。方才那句话,记得去九泉之下说给你爹娘和列祖列宗听。”说着轻轻将他放在榻上,阔步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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