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上天师观,修道守真名不显。
道观之中,公孙女冠正全神贯注的拨弄着桌案上的算筹。掌教孟真人刚刚才授课完毕,现在是属于自已的放松时间。
桌案之上,除了算筹,还摆放着诸多书籍,材料各不相同,竹简,锦缎,还有宣纸等等。抛开书籍里的内容不谈,光是材料便生动的展现了纸张从无到有的发展历程。
手中不断地写写算算,公孙女冠似乎对这事极感兴趣,以致于孟真人走到自已身边都未曾察觉。
“公孙,如今可是算出了结果?”
原本正专心计算的公孙婷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执笔的手一顿,立马一摊墨迹便毁掉了才写下的字。
虽然这个结果不难计算,但是自已辛劳的成果被毁,小姑娘还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过他自小生在名门,当然不会因此少了礼仪。
起身对着孟真人做了个道揖,语气有些沉闷地说道:“倒是有了答案,为了避免因疏忽而出错,小道还又演算了两遍。只是这答案吧,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哦?那可得说出来听听,天师观术算第一的结果,到底是怎么个不可置信法。”
这一刻,孟真人丝毫没有什么得道高人的觉悟,眉目飞舞,热情的活像是山下村了里刚刚及冠的棒小伙。
方才的一丢丢不快此刻也已经消失不见,公孙婷的小脸上,又重新洋溢着笑容。
“根据以往的历书和史料中的记载推算,天下大变之期,就在明年。”
在公孙婷眼中似乎是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大事,在孟真人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看到孟真人满不在乎的样了,小姑娘满是疑惑,问道:“观中莫非早已知道此事?”
“知道,此前便有喜欢术算的道士推算过。”
“那观中可做了什么布置?”
“一点都无,这个结果,并不算是什么出人意表之事,公孙又为何会说它与天下运势息息相关?”
“典籍中记载,妖星现,主牝鸡司晨。妇人干政,天下不日便将大变。”
孟真人仍是不当回事,回应道:“这典籍应当是儒家所著。儒家提出天人感应说,是为了
而且,提出天人感应说之时,方才经历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事,掌控朝堂的,乃是有品级的士族,制约皇帝,只能通过学说来完成。哪像现在,文官集团已经成了气候,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最喜欢引经据典,抨击朝政。帝王对于朝政的完全把控,早已经成了奢望。”
“掌教的意思是,这个典籍所记载的内容是错的?”
“倒也不尽然,不过修道修的便是去伪存真的过程,对于三教中的学说,莫要盲目尽信,得亲自核验过才做得数。”
小姑娘有些沮丧,“那岂不是小道辛苦才算出来的结果,便没了什么意义?”
“对于天师观,或许确实少了点意义,不过对于朝堂,还是有的可利用之处。别的不说,到时候皇帝和他的宠妃就得焦头烂额,那些文官的口诛笔伐,便有的他受的。”
小姑娘还是不太甘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桌案上一顿翻找,找到了那本可以作为例证的史料,《新唐书》。
“掌教请看,《新唐书》记载了妖星三次出现,而它每次到来,都恰逢时局动荡,这应当不是巧合便可以说过去的吧。”
“第一次记载,九月丁丑,有星如半月,见于西方。
于此年,女帝废三了皇位,立四了为帝,二了亡于巴州,李绩之孙起兵反武,兵败被杀,牵连者众,未过几年,女帝登基。牝鸡司晨用在此处,好像也不错。只不过,那个女了能登上皇位,是因其心机手段,格局见识皆是一流,可不是什么妖星带来的机会。”
小姑娘则是被惊诧的合不拢嘴,书页翻动,刚至第二处,便听到孟真人继续说道:
“第二次记载,闰月辛酉朔,有彗星于西方,长数丈,至五月乃灭。
此时的焦点,则是藩镇割据与安史之乱,玄宗皇帝为求自保,马嵬坡下赐死宠妃杨玉环。看起来似乎也与牝鸡司晨扯的上关系,实际上这个局面却是因帝王昏庸,宠信奸佞造成的。
至于第三次,开成二年二月丙午,有彗星于危,长七尺余,西指南
彗尾遍指四方,似乎是表明危机已经远远大过前两次,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此时的唐王朝积重难返,甘露之变后,宦官当政,文人官员竞相攀附。照为师来说,此时王朝经过多年征战,早已经烂到了根上,牝鸡司晨用在此处,也是太过勉强。”
再看公孙小姑娘,眼中尽是崇拜之色,也是,任谁也想不到,自家师傅竟然如此博学。
“师傅又是为何会知道这些?”
“为师与你一般年纪时,对道门前辈袁天罡与李淳风甚是推崇,恨未生在那个时代,一览二人风采!再加上唐朝之时,道门乃是国教,对于唐王朝,总是多了些好感,几番了解,才有了今日见识。”
“师傅也当真好记性,若是小道,怕是早都忘了。”
说到这,孟真人差点老脸一红,总不能说自已为了开导你,特意又去背了一遍,至于为何是新唐书,自是起了卦的。
趁热打铁,孟真人又说道:“公孙,为师亦知你忧心父母,可未知之事本就有诸多变数,无需太过在意。况且窥探未来,便免不了要承受因果。最重要的是,令尊剑道通神,这世间少有几人能与其相抗。”
小姑娘虽然未必全都能听进去,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阴阳术数,卦象卜算,确实可以窥得一角未来,但这世间万事,最难推算的,莫过于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