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都被幻境所迷,溶入化尸池了吧”,贾行云似自言自语的语调引起了刘青山的沉思。
他左臂抱住右腰间,右手拇指垫住下巴,食指关节摩挲着下唇,皱着眉头,神色凝重,长舒口气,后怕道:
“不是没这个可能,如果没有小贾你,我们恐怕难逃跌入池中的命运。”
蒋飞将镜头侧移到冒幽绿气泡,散发如石灰洗猪肠、伴随辛辣味的化尸池。
圆形化尸池几十见方,池中绿液粘稠,绿中带暗,密布着缓缓胀大,噗地一声消瘪的气泡。
气泡消瘪破裂,气浪四开,推荡出一圈泛油彩的皱叠纹,如同在地沟油桶中滴入一滴洗洁精。
“时间不长,搅一搅看有没有未化掉的骸骨。”韦世强从狐裘椅的位置跃下,从登山软袋的挂扣下取下几节探铲拼凑在一起。
他站在化尸池旁,左脚在前,右脚在后,以左手为轴,右手控制着铲尾,半弯着腰慢慢将探铲伸了下去。
刚没铲面,他将探铲拉了出来,看着被腐蚀得滋滋渗白沫的不锈钢铲,道一句“池中液不简单,堪比王水,也不知古人如何勾兑的”。
“小强,小心啊。”范晓红合上笔记本,将笔帽插在胸前外侧衣领下,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韦世强的动作。
“没事的,小红。”韦世强侧仰头朝范晓红微笑,右手打了个OK的手势,后又把在探铲的末梢,左手发力,探铲在池中搅拌起来。
“强哥,小心啊。”
“都说没事了。”微笑着侧仰头的韦世强刚嘀咕了半句,惊觉后面一句语气带着急促和惊恐,他脸色大变,还来不及低头,左脚踝袭来一阵钻髓的痛感。
只见化尸池中咕咕咕翻冒出大大小小犹如眼瞳的死灰气泡,探铲寸寸不受控制被动往池中钻,似有蛮力拽动。
而韦世强的左脚踝处,一双挂着半腐肉、流幽绿液体的骷髅手从池边探出,死死抓在上面。
骷髅手小指齐根断裂,无名指、中指惨白半化骨,食指、拇指上皮肉腐烂,粘稠的烂肉包裹液顺着韦世强的左脚踝慢慢滑落,溅在地上发出冒烟的“呿”声。
连接骷髅手的手臂直入化尸池,滑腻腻犹如半腐烂后急冻又开水浇烫后的酱紫猪蹄。
“啊!”韦世强松开探铲,跌坐在地,双手抱住左大腿,惊叫一声,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一半是惊吓,一半是疼痛。
“斩!”蒋飞放下摄录机,嗓子眼大吼一声,抽出不锈钢取土铲,双手举过头顶,弯腰发力,喝地一声将骷髅手臂斩成三截。
一截手掌在韦世强左脚踝上,一截小臂在取土铲中,一截后臂沉入化尸池内。
佟菲语抱着头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贾行云脸色微变一马当先,刘青山、范晓红神色紧张紧随其后,三人合力拉住叫声嘶哑的韦世强后衣领,将他拖离化尸池。
贾行云来回奔跑,从登山包中取出一瓶怡宝,一看不够,又从地上登山袋中掏出两瓶搂在怀里,前脚刚走,后脚紧急刹住,转身放下三瓶矿泉水,双手拉开系绳,直接一提袋底,将内里的所有物品抖落在地。
他嘴里念叨着“酒精消毒喷剂,羟考酮止痛片,云南白药,纱布,消毒棉……”
“啊,老师,我不行了,痛死我了。”韦世强流着眼泪,左手抱腿,右手捶地,哭天抢地,胡言乱语。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范晓红眼泪婆娑,扶住韦世强的肩,扭头朝贾行云哭喊,“师哥,好了没”。
“来了来了。”贾行云满头是汗,怀揣三瓶矿泉水和半怀药品,疾跑过来,在韦世强身边刹住脚步。
他半跪在地,一股脑将怀中物品掼在地上,拿起一瓶矿泉水,快速拧开瓶盖,冲倒在韦世强左脚踝处。
刘青山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抖出三片羟考酮,又放回两片,接过贾行云递来的半瓶矿泉水,以命令的口吻道:“小韦,张嘴。”
韦世强咬紧牙关,艰难张嘴,仰着脖子从刘青山掌心中接下止痛片,就着递到嘴边的矿泉水吞了下去,刚颤抖着呼吸长舒口气,又是一声痛呼从他嘴里传出。
贾行云两瓶半矿泉水冲刷下去,趁着韦世强服药分神的空挡,酒精消毒喷剂呲呲呲呲呲连喷了五下,他按住韦世强乱弹的左腿,朝范晓红道:“压住。”
“哦哦哦……”范晓红点头如捣蒜,眼镜都快滑到鼻翼处。
“我也来帮忙。”佟菲语眼神闪烁,发丝凌乱,迟疑片刻,顶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踩着高高低低的步子,扑跪在贾行云身边,和范晓红合力按住了韦世强的大腿。
贾行云拿着镊子,喷洒几次酒精,拧开消毒喷剂的盖子,边用镊子掰开骷髅手掌,边将酒精淋了下去。
骷髅手掌脱落,韦世强左脚踝处,一块黝黑的巴掌印,其中四道指印深可见骨。
贾行云头冒冷汗,用手背擦了擦汗珠,换了个新镊子,消毒几次,聚精会神撕掉腐肉,用酒精再次细细冲刷,这才撒上云南白药,贴上一层酒精消毒过的润药棉,用纱布细细裹住,将绷带绕着伤口上下围缠绕一周,这才松了口气。
韦世强痛得都麻木了,哼哼两声,有气无力。
“看。”蒋飞用取土铲铲起断在地上的那截断臂,面无表情递了过来。
韦世强吓得上半身后仰,左脚习惯性后收,欲拔腿开跑,惊觉脚踝有伤,带得他抱头冷抽,几欲想哭。
断臂脱离手臂,发紫变黑,两侧腐肉断筋悉悉索索,似在抖动,又似在伸张,托在取土铲中,像极了两头被人啃了一口的紫菜卷。
稍许,断臂慢慢消融,腐肉糜化作脓液夹杂着细小的黑色骨碎,顺着铲缘晃荡着似嚼烂的果冻吧嗒流落。
“恶心,拿远点。”佟菲语掩着鼻瞪了蒋飞一眼。
蒋飞盯在取土铲上眼神一眨不眨,索然无味道了句“哦”。
“谢了,兄弟。”贾行云站起身,惦着前脚掌上下松弛颤动,扭了扭腰,朝蒋飞举手示意。
“嗯!”蒋飞哼了一声,咧嘴一笑,马上收敛笑容,转身抱起摄录一体机,对着一行人拍了起来。
嗯?
蒋飞盯着后视镜头,擦了擦眼睛,抬头一望,瞳孔瞬间放大。
佟菲语发现了蒋飞的异样,正要训斥,见他惊恐的表情,后脖一凉,有种肉嘟嘟的蚕宝宝突兀落在脊椎延髓,顺着脊椎往下蠕动的感觉。
她双腿一夹,缓慢而又生硬地扭头,顺着蒋飞的视线看去。
顿时,呆毛竖立,眉眼上挑,瞪眼如核桃,脸上血色全无,苍白一片。
她张了张嘴,似有浓痰堵喉眼,哑着嗓子,上下颚不断抖动,条件反射举起右手指向众人来时的墓道口,硬是半天没挤出半个字。
“g……u……ei!呀!”佟菲语扯开喉咙,下巴都快扯掉,终于缓慢而压抑地喊出一声变调的尖叫。
只见,墓道口顶端倒攀着一不知何时存在的怪物。
怪物似东拼西凑,三头,以面相对,脑勺在外,其中一脑勺拳头大个破洞,少了一半,夹杂鲜血的白色脑浆混成脉动的污色稀酱,顺着破洞慢慢流出淡黄的脓液。
两只滑落腐肉的手臂吊在墓道口,另外一只手垂身下,掺杂着骨碎的浓稠液体缓缓从上流下,在青石上发出吧嗒声响。
身形臃肿,依稀可见融入三臂,六条似人形的腿绞在一起,麻花状灵活地摆来摆去。
其造型跟刻画在甬道口塞石外,左石门上的酸与造型有七分像。
称其为“人形酸与”恰如其分。
“老,老钱。孙,孙飞。还有曾深。”韦世强唇白发苦,随着佟菲语的尖叫转头,指着依稀可辨的人形酸与说出几个名字,惊得差点背过气。
死在山间营地行军帐中少了一半脑浆的老钱。
死在墓道耳室前方、葬坑内,后又被贾行云拉上来,胸口洞穿窟窿的孙飞。
还有不知死于何地何种方式的曾深。
三人都是考古队的成员,死后的尸体以一种诡异的合体姿态倒攀在墓道口顶端。
赫赫赫……
似喉中带痰,人形酸与发出沉闷的声音,三张嘴中涌出几股粘稠浓黄的液体,复又被三张嘴互相吸了回去。
吧唧吧唧的声音再起,三头慢慢转动,以正脸朝外。
空洞的眼洞流出拽着丝线的液体,一颗死灰白的眼球似在三头脑中转动,时不时出现在其中某个一涌一涌如浪涌浓黄液体的空洞眼眶中。
肉皮腐烂不堪,半吊半贴在满是蛆虫钻进钻出的流脓脸颊上。
“跑。”蒋飞举起取土铲,挡在佟菲语身前,低吼一声。
佟菲语迈不开腿,双腿发软,死命抵在蒋飞背后,狠狠一咬舌尖,拔腿就扑向贾行云怀中。
贾行云搂住支支吾吾,举手无措,泪痕滑出两道黑痕,瞳孔放大的佟菲语,咚咚咚后退两步。
“我……”韦世强屁股蹲地,僵着左腿,右手一撑,急得半天没撑起来。
范晓红眼眶泛红,转身跑了两步,又咬牙扭头看了韦世强一眼,犹豫着愣了一下,转身拽着韦世强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刘青山后退两步,跟贾行云靠在一起,举起手中的登山杖,低声道:“怎么办。”
贾行云刚张嘴,话到唇边,人形酸与还未扑将过来,却是异变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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