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尸池中气泡密集翻涌,一条断臂伸了出来,似是朝贾行云等人的方向“望了望”,慢吞吞转向了墓道口。
断臂浮浮沉沉,如水中插管竖直横移,荡开幽绿的池水往岸边靠。
这短暂的三秒,在众人看来比三分钟的时间还长,大家倒抽凉气,菊花一紧,齐齐后退。
啵——吧嗒!
噗噗——吧嗒!
断臂左右两边,各探出一只覆着细小骨碎浓稠腐肉糜的幽绿大手,攀在了化尸池边缘。
化尸池中一团巨大的气泡鼓囊往外推开,一头酱紫滑腻,流着幽绿粘液的人形酸与跳上岸来。
如果说墓道口的考古队员尸体拼凑的死灰色人形酸与是半成品,这头酱紫的人形酸与就是完成品。
酱紫人形酸与三头几乎合为一体,脑顶上尽是大大小小,残次不齐的人牙,如沉淀已久的珊瑚丛。
三枚杏形大小,覆盖一层雾蒙灰霾的竖瞳,在脑袋上划着粘稠的痕迹随意游走,像活物一般还能彼此躲开。
“喝~吼!”
酱紫怪物三口齐喷,粘液溅射,嘴角流脓,三眼汇集一侧,双手撑在地上,对着死灰怪物宣示领土主权。
“哎~咿!”
死灰怪物甩了甩足尾,嘴里咕噜起泡,发出尖细而短促的回叫,似屈从的哀求。
酱紫怪物发出噜噜噜的声音甩着脑袋,迥然转身。
“退后,退后。”贾行云双手死死攥住取土铲,汗水止不住的往下流,他将佟菲语拉到身后,用右肘将刘青山拐到后面,踏前两步,跟瞪圆双眼、汗流浃背的蒋飞站在一起。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露出深深的凝重,点点头,同时一寸寸后退挪步。
嗵……哐……噹。
范晓红扶着韦世强,后退不过五步,背上一紧,一尊琥珀女俑被她撞倒在地。
她惊恐张嘴,还未出声,被韦世强用汗津津的左掌一把盖住,咬着她的耳朵,声线嘶哑道:“嘘……嘘。”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犹如发号枪响。
两头怪物同时发出一声怒吼,足尾点地,飞扑而来。
“啊……”佟菲语发出长促的惊叫,手忙脚乱,一把抱住身旁的琥珀女俑,闭着眼睛埋进“她”的胸里。
“杀!”蒋飞沉气怒喝,端着取土铲,左脚弯曲踏前,右脚笔直撑地,眼露精芒,一套标准的军刺准备动作。
平时沉默寡言,关键时刻靠得住。
真应了那句军中话,人狠话不多,干赢咱再说。
“堂姐,别抱了,赶紧的,往后撤。”蒋飞气质一变,终于不再是那个木讷的汉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背对着佟菲语吼了一嗓子。
“啊,哦哦哦。”佟菲语如梦方醒,一把推倒琥珀女俑,跟刘青山、韦世强、范晓红挤在一起,还不忘朝前喊话“贾大少,小心啊!还有你,也是”。
酱紫怪物最先袭来,蒋飞出铲如枪,刺挑上撩,捅豆腐块般捅进它的左腹。
“防御奇差,有门。”蒋飞大叫一声,见刺出奇效,吊到嗓子眼的心又沉了下去。
酱紫怪物喝吼一声,双手抱住取土铲连抓带拽,拉着蒋飞往前靠。
取土铲洞穿它的心肺,从另外一侧铲出,铲内尽是五颜六色,以幽绿粘夜为主体的稀烂物。
死灰怪物迎面撞上贾行云,被他一击横扫斩在腰间。
取土铲杆陷入它的腰肉,直入四指。
几团淡黄的脓液挤压,将铲杆完全埋入。
它歪了歪脖子,人性化地收紧腰腹,将铲杆死死夹住,三手齐探,往贾行云戳来。
贾行云松开取土铲,后跃三步,右手一伸,将身侧琥珀女俑顺手搂来,左手一档,双手抵在女俑的背后,猛提口气,抬起右腿踢在女俑的臀部。
女俑离地,重重砸向死灰怪物。
咚咚两声,死灰怪物两手被女俑撞折。
它嘶吼一声,将女俑箍住压在身下,脖上三头轮转着撕咬在她身上。
茶红色的琥珀冒出青烟,凹凸不平的裂痕上全是淡黄的脓液和粘着烂肉糜的整颗虫牙。
趁死灰怪物跟琥珀女俑较劲的空挡,贾行云拔起狐裘椅榻左首下的铜雕独脚鹤,举了举,又轻轻放下。
“接着。”刘青山明白贾行云在犹豫什么,将手中的登山杖抛了过去。
贾行云借助跑的冲势,一把抓住登山杖,腾空跃起深深钉在死灰怪物的身体上。
登山杖透体洞穿,深深没入石板缝隙。
死灰怪物发出滋滋滋的声音,三手胡乱怕打在琥珀女俑上,足尾一甩,将凌空下落的贾行云横摆扫射向铜雕独脚鹤。
贾行云半空喷出一口鲜血,撞倒铜雕独脚鹤滚在狐裘椅旁。
他连滚三圈,额头重重磕在狐裘椅脚上。
狐裘椅嘎地一声转动,拢形的摆件倾坡瑟瑟抖动,原本摆放铜雕独脚鹤的地方下陷横移,一方石梯蜿蜒而下。
“有路……噗!”贾行云憋着内伤,一口浊气刚吐,半口血又涌了出来。
“你们先走。”蒋飞头也不回,一拳旋打在酱紫怪物身上,手上皮手套滋滋作响,被腐蚀得冒了烟气。
他甩手扔掉皮手套,四下寻找武器。
“走。”贾行云当机立断,一行人老人、女人占了一半,还有个腿脚不方便的韦世强,将命运掌握在未知的结果手里,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
刘青山狠狠一咬牙,推着佟菲语、范晓红、韦世强的后背走到暗道口。
“老师,你先下。”贾行云从范晓红的登山袋挂环下取下几节探铲,扭合在一起,挡在四人身前。
刘青山摇了摇头,扶住韦世强的肩膀,伸手止住他欲张嘴的想法,朝范晓红点了点头。
“老师。”范晓红脸色焦急,扶住韦世强在原地抖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来探路。”佟菲语将散乱汗润的头发往后一盘,咬着上唇将头发后挽成盘,开启头上的探照灯,沿石梯走了下去。
“安全,就是有点闷。”佟菲语颤抖的声音传来,仅下了三步就不再先前,将半个头探了出来。
范晓红在刘青山瞪眼的注视下不再迟疑,扶着一步一瘸的韦世强下了石梯。
“小贾啊,我都是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了,我来断后,你先走。”刘青山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抢向贾行云手中的探铲,露出欣慰的笑容,“能有你这么一学生,老头子我就算死,也值了”。
贾行云拿着探铲往身后一收,二话不说,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刘青山抱下石梯,放在范晓红的脚步,说一句“照顾好老师”,转身走出暗道。
刘青山愤怒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你个砍脑阔死滴,给老子记到起”。
贾行云听着刘青山气急败坏地飙出家乡话,心情莫名晴朗,心中突兀想道:江丫头,这么恶心的怪物,要是你,会不会还来一击过肩摔呢。
贾行云摇头苦笑,压下不切实际的想法,长舒口气,神色凝重地望向场中。
死灰怪物摆来摆去,以登山杖为圆心豁出拳头大个稀烂肉洞,看样子是想直接拽断身躯脱逃。
蒋飞跟酱紫怪物陷入缠斗,他捡起佟菲语落下的话筒,以流星锤的方式牵着话筒线,舞得虎虎生风,每一击都将对方的腐肉刮下一大团。
贾行云望了望暗道口,转身冲向死灰怪物,举起长长的探铲,不断砸在它身上,边砸边数落,“不学好,变怪物,作为考古人,变怪物,嗯,叫你变怪物,还变不,还变不……”
两分钟不到,地上剩下一摊混合骨碎的烂肉,腥臭的味道掩盖住淡淡的松香味,两者混合在一起,那股石灰洗猪大肠的呛鼻味道更加浓郁。
蒋飞跟酱紫怪物的战斗分出胜负。
他甩出话筒,缠绕住酱紫怪物的头颅,将它拖翻在地,绕着石柱,脚蹬在柱子上,忽然一松,又搭在肩上,转身狠命一拽。
酱紫怪物足尾拍在石柱上,话筒线啪地一声崩断,内包的信号线断成两节,网状的屏蔽丝撕拉开来,缠绕在它的脖子上,深深陷了进去。
随着贾行云的加入,屏蔽丝越陷越深,两人再次使劲,手上一松,同时倒地。
屏蔽丝断开,酱紫怪物的大半颗头倾到一旁,成柱的幽绿粘稠液从断口处层层浪涌,夹杂骨碎和腐肉内脏的肉糜沿着脖子流淌,比之熬化的沥青更加浓稠。
酱紫怪物胡拍瞎撞,双手抱住头颅,毫不犹疑往上一提。
白的、稀的、花的、绿的,散的满天满地,它抱着脑顶满是牙齿的断头,将三枚杏仁竖眼对着蒋飞和贾行云的方向。
两人迅速爬起,贾行云额角冒汗,将左手按在了骨钱令上。
酱紫怪物离体头颅张嘴,传出一阵含糊不清,喷溅脓液的汩汩声。
就在两人严阵以待的时候,酱紫怪物抱着断头,足尾硬撑,噗通一声跃入化尸池中。
幽绿液体四溅,如滴落洗洁精的地沟油,圈纹推开,又慢慢合拢,剩下黑紫的彩虹圈纹和沫白的弧形内圈。
归于沉寂,蒋飞影马甲如被酸雨腐蚀,见破洞发黑,他干脆利落地脱掉影马甲丢在地上。
两人刚缓过气来,墓道口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对望一眼,同时脱口而出“那三个死掉的盗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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