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家员外突然失踪的这一天,码头上船行靠岸。
王五陪着贾忠良下船,明珠巧笑倩兮的将两人请上马车。
等车到了铺子门口再下来时,却只剩王五与明珠二人,并一只大箩筐。
街坊听闻箩筐里声响大,不由问道:“准备自家宰猪啊?办喜事恁般忙碌,怎地不去市集买宰杀好的?”
明珠笑答:“外面买的,哪里有自家现杀现放血现做的好吃?我家东家好不容易成一回亲,自然要让宾客们都吃好。阿婶后儿早些过来哦!”
铺子后院东厢房,猫儿站在床榻前,瞧着五花大绑还被塞了巾帕的贾忠良,内心有些无奈:
“若不是你执意不从,我也不会出此下策。我哪里不好?有貌又有财,还许你娶平妻生子。我只不过挂个名而已,你又少不了一块肉。”
贾忠良眼中噙着两汪清泪,不敢恼怒,只苦着一张脸,默不作声。
猫儿叹口气道:“你且忍上一忍,待后儿你入赘礼过了,我就放了你。”
她一拍巴掌,王五推门而入,径直上前,扯开贾忠良口中棉布。
贾忠良将将张口,说出“我不愿”三字,王五已极快的捂上他的嘴。
口中立时一苦,不知何种粉末填满了他嘴。
他几番挣脱不得,眼睁睁感受口中苦味入了肝肠,几息便全身发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王五面上含了些歉意,道:“姑爷,等事成后,小的再为你敬酒赔罪。”
小王员外失踪之事,一直到第二日,众人方才发觉。
猫儿瞪着明珠:“可是你将他打跑?你过往暴躁,我知道你为了我,也不舍得苛责你。谁知竟将你惯出个家暴的毛病。”
她往门外一指:
“你现下就回龚州去寻他。你脑瓜子要警醒些,他现下感情受挫、身体受伤,回去一时冲动多半要败家的。他现在败出去的每一文,那极可能都是你的呀!”
明珠大呼冤枉:“这四五日,奴婢都没动过他一根指头!”
猫儿更加肃了脸:“你何时又多了说谎的毛病?我日日瞧着他鼻青脸肿,这里哪个能像你那般下狠手?一定是他被你揍的忍不住痛,终于决定一走了之。”
明珠自己都觉着自己的辩解十分苍白:“不是……”
……
夜半三更,四皇子的那处民居里,语声窸窣。
因着到底是借宿,随喜约束着自己人,众人行事间不免比平时更为慎重。
一处耳房里,暗卫纳闷道:“那汉子我们已经掳了来,怎地胡主子的亲事还在继续筹备,一点未受影响?”
随喜摇头道:“许是还未发现人不见的事?胡主子行事,我极少能猜着。两年前好不容易猜到小殿下之事,可惜后来……”
他摇摇头,再不说话。
外间忽的起了些响动。
随喜推开窗户探出脑袋静听半晌,指着一人道:“去打听打听,出了何事?”
那人立刻一跃而出,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又返回,悄声道:“是四皇子此前为咱殿下寻的一个姐儿,说是外出被人刺伤,一直躺在路边无人发现,方才才被寻见带回来。”
随喜听闻,却叹了口气:“若她真能代替胡主子,殿下也不会这般辛苦……”
几人再等了片刻,外间跃进来几位黑衣暗卫,凑在随喜耳边一阵低语。
随喜心下一禀,低声问道:“可打听清楚了?”
那暗卫忙道:“此等大事,属下怎会当做儿戏?”
随喜点一点头,命令道:“你等继续去监视,若有异动,随时传信。”
他从耳房疾步而出,进了厢房,同萧定晔道:“殿下,那铁匠已到衢州,被安排在景云客栈后院。独门独户,四周全是高手相护。”
萧定晔立时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手中下意识的摩挲着一只玉佩,思忖半晌,方道:“那客栈不好动手,可知他何时动身被带离?”
随喜忙道:“现下还不知,奴才已着人去在客栈外守着,一旦有异动,立刻向殿下汇报。”
他听闻,蹙眉思忖过,当即起身道:“走,去见见四哥。”
……
西厢房里,四皇子正色道:“五弟莫着急,此事我已有线人去跟着,再过半个时辰,该有信到。”
他见萧定晔蓬勃胡须下,近两日面色越渐憔悴,不由笑道:“纵然是个铁匠,便是抓住,一时半会只怕也扳不倒三哥,你倒因此事如此伤神。”
萧定晔只苦笑一声,趁着等待的当口,请教道:“若有人想做一件事,那事极可能是埋汰他自己。这时我出手阻止,对那人到底是好,还是坏?”
四皇子乜斜了他半晌,抬眉问道:“你好多年未曾这般热心过,到底是谁,激起了你的少年心性?”
他见萧定晔低头默默饮茶,便又道:“此事要看有多埋汰。如若是珍珠掉进粪坑里,你出手倒也算合情合理。”
萧定晔正色点头:“便是这种程度。”
四皇子一笑:“你若关心那人,你自去做便是。事后,他总能理解你的苦心。”
萧定晔闻言,并未全然释怀,依然眉头紧蹙。
过了不多时,外间传来瞧门声。
黑衣暗卫带进来一位被布蒙了眼的汉子。
那汉子匍一进门,便开口道:
“小的依然如此前那般,装出要买兵器的模样,还付了五百两定金。
后又挑剔那兵器太软,杀伤力太弱。
那接头之人便提及,会尽快会运来新一批兵器,一定比此前的好,让小的再等上几日。”
四皇子闻言,追问道:“可说具体让你等几日?”
汉子回道:“小的做出不耐烦的神色,那人生怕跑了大买卖,便让小的使人日日去问上一回,具体时日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四皇子便点点头,向侍卫一摆手。
侍卫又带着蒙眼汉子离去。
待外间没了脚步声,萧定晔方道:
“对方看来也十分心急,想要铁匠尽快去铁矿寻出问题。只怕这铁匠在衢州最多歇息一夜,明早便要动身。”
待他回了房,立刻同随喜道:“吩咐下去,除了监视那客栈,还要使人在两处码头坚守,谨防让人从水路或陆路逃离。”
随喜忙忙应下,并不离去,只探问道:“明儿……胡主子那头……”
萧定晔脑袋一痛,问道:“不是已将人掳了?”
随喜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胡主子太过忙碌未发现人被掳走,或是旁的原因,那亲事现下还在筹备。
今夜连流水席的棚子都已搭好,各街坊热闹帮手,并没有要停止的意图。”
萧定晔沉默许久,喃喃道:“若明儿,她左等右等,不见新郎上门迎亲,会不会被人笑话?”
可若放了那“粪坑”,让他如愿去左拥右扌包,萧定晔却是万万不能。
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不能看着她跳火坑。
她那样的人,这世间一定有人不嫌弃她的不孕,一定愿意同她双宿双飞。
然而他这话,连他自己都觉着无力。
世间再没有人比他更爱她,便连他都不能给她一个归宿,更遑论旁人。
他脑中抽痛,心中叹了口气。
她若等不到旁人接亲,他少不得要安排一名“路人”,便说……说新郎被风吹去了河里,淹死鱼啃,死不见尸。
不成不成,如若外间盛传她克夫,对她伤害极大。
便说,新郎被军营抓壮丁,送去了战场。那位总兵,少不得要背一回黑锅。
等此事慢慢淡去,若她要再嫁人,他手下有些青年,各个都比那个粪坑强。
有他拘着,他们不敢对她不好。
他脑中越发抽痛,一心如刀割,喃喃道:“不成……我做不到……”
他吆着后槽牙同随喜道:“护在她身畔的暗卫,今儿夜间便全部换新。今后,每三月换一回。”
他做不到,让手下人觊觎她。
他嫉妒。
他会疯。
随喜立刻应下,退出了厢房。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外间已有了响动。
随喜进来悄声道:“殿下,那铁匠在客栈里开始收拾行李,只怕是要动身。”
萧定晔倏地站起身,一步迈出门槛,却又低声道:“她……是今儿的亲事?”
随喜应道:“殿下放心,缺了新郎,胡主子成不了亲。”
他当然知道她成不了亲。
可……
他一吆牙,道:“你们跟着铁匠,沿途要小心。我……要出去一趟。”
他跨出门外,又收回脚,换了一身衣裳,又换了一身衣裳,最后对一位身量差不离的侍卫道:“你的外裳,脱下来。”
……
民居门前的马将将离去,身后一辆马车跟着前行。
马车里,有人疑道:“你可看准了?那衣着普通的,可是五皇子?”
另一人冷冷道:“今儿便是他的死期,等拿了尸首,再让你好好认认。”
他将手探出窗,往外招一招手,布置在路旁的小贩、马车缓缓开始移动,直到悠哉行出这条道,方跃上马车,强挤在内,追踪着目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