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先前张皇失措离开的白纤楠已经到了自己生母谢姨娘的院子里。
谢姨娘见白纤楠一脸的魂不守舍,不由心中发苦,她知道今日那魏家的魏琅又来了白家,而她的女儿八成是又去见魏琅了,现在落得如此,估计是那魏琅终于明确回绝了白纤楠。
“楠儿,听姨娘的你放弃吧,那个魏少爷若真的有心,又岂会看不出你对他的心意,今日这话说开了你也就别在为他朝思暮想了。这样也好,明日我与你一道再去好好求求大夫人,虽说那王家的少爷处不好再回头,可大夫人总归是能与你寻一门妥帖的婚事的。”
任凭谢姨娘苦口婆心劝说着,白纤楠却始终是无动于衷。
谢姨娘看得心疼,上前将呆坐着的白纤楠揽入怀中,一只手轻抚着白纤楠的背脊,柔声说道:“没事的,姨娘在呢。”
白纤楠突然抬头与生母四目相对:“真的……没事吗?”
她的声音有些干哑,但声音里更多的却是恐惧。
谢姨娘下意识疑惑地皱眉,明显感觉出了白纤楠的不对劲,若说只是少女怀春受了冷遇拒绝,气恼伤心也罢了,又怎么会生出恐惧?莫非是她想岔了?
于是谢姨娘神色郑重道:“楠儿,你同娘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纤楠眼神有些躲闪,但到底是在自己生母的面前,终于还是将之前发生在池边的事情对谢姨娘和盘托出,包括她想要算计魏琅和大夫人的那点小心思也都一点不拉地说了出来,只是却不知何故隐去了白济逸是为了搭救她才落水的事实,只说当时的情况混乱,自己收了力站稳了,白济远和白济逸却不知何故掉到了池子里。
“……娘,你说母亲和二婶会不会怪罪我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有想连累六弟和八弟的。”
白纤楠其实明白自己在故作糊涂,她自己心里清楚当时他们之中会有人落水,她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但是这些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甚至她越是这样说,她自己的心里也逐渐地在逼迫自己去认可自己所说的,她是无辜的!
自欺欺人,首先要做的就是自欺。
此时,谢姨娘的脸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
她心中的担忧不比白纤楠少,白纤楠只是担心大夫人和二夫人找她算账,但谢姨娘却是清清楚楚明白白家人对“落水”有多么忌讳!
尤其是今日落水的还是白家现在仅存的两个嫡子!
“纤楠,你今日实在是太莽撞了。”谢姨娘沉思后先是责备了白纤楠一句,随后又继续说道:“好在照你说的话,六少爷和八少爷落水与你其实没有主要的关系,只是连带造成的。况且他们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这事其实大夫人那还好说,二夫人却是不知她会有什么动作,落水在白家实在是一件过于敏感的事情,尤其是对二夫人来说。”
说着谢姨娘将白纤楠从自己的怀中拉开,眼神十分严肃得对视着白纤楠。
“另外,你身边的紫藤现在都还没有来寻你,你也要做好她已经背弃你的心里准备了!”
白纤楠脸上一苦:“娘,我该怎么办?”
“交给娘吧……都交给娘吧,只是楠儿你也要受点苦头了。”
…
当天夜里,落了水的白济远和白济逸倒是一点事情没有,白纤楠却是发起了高热。
谢姨娘求了大夫人,连夜找了大夫过门,问诊抓药服药,衣不解带照顾了一整晚,白纤楠到了第二日凌晨才堪堪退了热,只是人却是虚弱得不行。
白纤楠病得厉害,也惊动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老夫人派人到降福居问话,谢姨娘期期艾艾只说白纤楠是自己不小心,本来就有些受了凉,昨日又不小心落下了披风,吹了冷风就病倒了云云。
这话传回了延鹤堂后,没多久就传到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处。
大夫人冷笑一声,不予理睬,二夫人却是瞬间气得肝疼。
昨日她一听说白济逸落水的消息,瞬间就感觉天都要塌了,她的大儿便是因为落水没的!
若非是她的贴身丫鬟反应快,及时拉住了她,她怕是当时就要一头栽倒进她院里的花圃中去了。
当她急急忙忙赶到致宁院,见到了刚刚沐浴完毕还是浑身水汽的白济逸,二夫人才算是彻底放下心了,却也是后怕得当场就抱着白济逸嚎啕大哭了一场,最后还是在丫鬟婆子们的搀扶下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自己的地方,二夫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就询问了白济逸关于落水的缘由,但白济逸当时却只说是,因为他自己靠池边太近,脚下打滑失足跌进了水里,还是白济远及时施救才保了他的小命一条,只字不提他是为了救故意作死的白纤楠才会掉下水的。
没错,不仅是白济远和魏琅注意到了白纤楠当时的小动作,白济逸也对白纤楠那些做作的表现看得是真真的,只是当时他想着好歹大家姓的都是一个“白”,他也喊了那么多年的四姐,魏琅躲开了,眼看着白纤楠就要脚下不稳,他下意识就去拉了白纤楠一把,却是不想白纤楠是救下来了,自己却是搭进去了,甚至还连累了他的六哥。
事实上若是白济逸一开始就知道,他出手搭救白纤楠的结果会是他和白济远两人泡冷水,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去搭救白纤楠的。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昨日最后的关头,白济逸才会如此执着强要了白纤楠的披风给白济远。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才一夜的功夫,他没有想着要去找白纤楠的茬,白纤楠却反咬了他一口。
白济远捂着床上,没好气地对二夫人说道:“母亲啊,这四姐脑袋里是想男人想疯了吗?昨天那天气说冷吧,是有些冷,可那是对我和六哥这样浑身都滴着水的人来说的,四姐我看她那做作的披风压根就是想要和魏大哥搭个对的,就算是我问她借了来给六哥,她也冷不到哪儿去吧,整个白家昨日里披了披风的能有几个啊。”
白济逸先是抱怨了一句,见他母亲虽然因为他的态度,也装出了一副与他同仇敌忾的样子,但他一眼就看出他母亲这显然是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或者说没有将白纤楠当回事。
“母亲,她这样说是暗示她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彻底受凉,发热的吧。”
二夫人皱眉莫名道:“你管她这么多作什么?我也就是听了信才与你随意说说的,你怎么还抓着不放了呢,我看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走个路都能把自己跌进池子里,你这样母亲可怎么敢放心你呀,回头真该和你祖父祖母好好说道,这府里但凡是临水的都该装了护栏才好,你的亲哥哥便是……”
二夫人絮絮叨叨说着,说到自己的大儿子,又忍不住抽出帕子抹了抹眼泪。
“才不是……”白济逸出声打断,见他母亲很是沉浸在伤怀之中,白济逸叹了口气道:“母亲,其实我在岸边很小心的,从小你也不叮嘱我其他的,但是离水远些却是时常挂在嘴边的,我又怎么会一点都听不进去呢。”
“那你怎么?”
“因为我看见四姐故意滑了一下,想要拉魏大哥下水,但是魏大哥躲开了,四姐就更加站不稳了,我看不过去就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白济逸还没有说完,二夫人“嗷”得一声,站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自己的儿子。
“你!你是不是傻啊!你自己掉下水了,她却什么事情都没有,甚至还连夜搞出事情来威胁你,甚至是抹黑你!”
见自己母亲总算是将重点放在了正事上,白济逸赶紧补刀道:“我也没有想到啊,所以我才说四姐她是不是想男人想傻了,我都不打算与她计较,她那却是先和计较上了,大伯母也是平日里对四姐也不算差了,四姐的披风估计这会可还在致宁院里呢,母亲你说四姐那这样的话一出,若是有心人见到她的披风在致宁院里,指不定还要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来呢……”
“真是没想到大嫂这些年还教出了这么个白眼狼来,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
眼看着自己母亲就要冲出门去,白济逸赶紧喊住:“母亲,你干嘛去啊?去致宁院找大伯母吗?你这样子,闹不好大伯母还以为你是去她那找事的呢!”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不求她白纤楠知恩图报,至少也不能这样恩将仇报吧,我必须让所有人知道这件事的内情啊,难道就这样吃了哑巴亏不成。”
白济逸笑着摇了摇头:“吃亏可不是我的性格,尤其是这样的暗亏。但是要按照母亲所说的,将这件事情与所有人说得明明白白也大可不必,我和六哥左右现在都没有什么大碍,死抓着落水的事情就算是说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赔礼道歉?禁足?这些有什么意思啊,何况本也是我自愿出手救的她,本来四姐不吱声,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偏偏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害怕我和六哥会在这件事情上揪着她不放干脆先发制人。”
一套严丝合缝的分析下来,二夫人也算是恢复了理智。
二夫人问道:“那逸儿是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那是我的四姐还是我隔了房的四堂姐,我一个年幼的堂弟,能做得了什么?”
“只是母亲既然她如此着急自己的婚事,你何不帮上一帮呢?我记得你之前还抱怨过周家的夫人很是想要替自家的嫡出子求娶四堂姐来着,只是那会她与表哥还有口头上的婚约,也就婉拒了周夫人,但是现在口头的婚约也没了,周夫人自然是应该能够如愿了吧。”
白济逸话中的意思二夫人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其实从家族之间的联合来说,站在白家的角度,周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周家也是京都本地的大世家,虽然二夫人不愿承认,但事实上周家的总体实力还要比她的娘家王家强上一分,但周家却历来与白家只能算是并不交恶,要说有多紧密却是没有的,不论是嫡支又或是旁支,两家这么多年来也都是少有通婚。
若是没有王家在前,魏家又在后,哪怕是周家那嫡子差劲了些,对白纤楠来说或者说对白家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二夫人的神色有些犹豫:“那魏琅可是你大伯看中的,若是将白纤楠与周家嫡子凑作了一对,你大伯那可不好交代啊。”
白济逸突然嗤笑一声:“母亲你说魏大哥?他可看不上四堂姐,魏大哥若是有心,昨日肯定是无人会落水的,可见啊四堂姐就是一厢情愿。何况我白家的姐姐妹妹也不算少,我看魏大哥也暂时无心与男欢女爱的,他绝对是等得起的。”
二夫人没怎么明白自己儿子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这也不重要。总归她明白了,那魏琅是绝对无意于白纤楠就可以了。
“母亲明白了。”
…
白纤楠病了几天,谢姨娘也一刻不懈怠地照顾了几天。
期间整个白家风平浪静的。
意料之中大夫人和二夫人的怒火丝毫不见,反倒是白家的小姐们都先后登门来探望了病中的白纤楠,就连白纤柚都特意向司妈妈告了一个时辰的假,拉着景伍一道探望了白纤楠。
彼时的景伍已经完全知晓了那一日在池边发生的所有事情,也知道了白纤楠即将与周家嫡出少爷定亲的事情。
因为大夫人和二夫人联合说服白大爷的时候,她也在场。
当时大夫人和二夫人已经先说服了老夫人和老太爷。
就在延鹤堂里。
大夫人说,周家又上门来问了白纤楠的情况,表露出来要求娶白纤楠的态度十分真诚,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二夫人搭腔道,左右四小姐这些天也没有和那魏琅培养出什么感情来,可见两人是无缘的,与其强扭着惹了那魏琅厌烦,还不如将机会留给其他人。
只是三言两语,白大爷几乎没有什么犹豫就点了头。
他是男人,他自然早就看出了魏琅对白纤楠没有任何意思,任其发展不过也是暂时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周家又上门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所以,妻子与弟妹如此一劝说,他也就顺水推舟,暂时抓不住魏家,那至少不能看着周家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