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师长出难题考他,他必须要立即给予回答,没有时间给他细细揣摩。
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默念“信春哥得永生”的六字箴言,小陈也是刷刷数笔,一挥而就。
王维王昌龄皆是目送小陈的纸飞机飞出,感兴趣他是怎样应对的。
等李季兰稍稍准备后,从他口中便流出了小陈的最新力作:“
会寻名山去,岂复望清辉!
思君如满月,逐夜见衰微。”
“大妙!”王昌龄还没等李季兰唱完,便高声喝彩道!
王维也微笑颔首,表达赞许。
你追寻名山而去,在这之后,我很难再见到有你这种清白高尚情怀的人了——
到时候思念你的心情,就好像十五的月亮,自此日之后,月亮只会越来越衰微残缺,再没如此圆满的时候!
王大叔故意写流水账的句了来刁难小陈,可是偏偏他的那句“清辉”却成了双关之语,点睛之笔!
既可以指人品德的“清辉”,也可以指月光的“清辉”!
高尚君了的离开,不正如那团团圆月,其“清辉”在逐渐减弱吗!
比喻美妙熨帖,想象新颖奇特,给人以鲜明的美的感受!
当然啰,这并不是小陈的原创,两位师长能在诗没念完就觉得这句续得很好,是因为此句出自故宰相张九龄先生的名作《赋得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正是借了张丞相对于“清辉”的妙用,所以两个人一听便忍不住叫好!
既为了张丞相的巧妙构思,也为了陈十一郎的机敏头脑!
嗯,看来张丞相是真的很擅长写“月亮”,陈十一郎也真是——会“借鉴”别人的诗啊!
只是这种“借鉴”,王大叔和王老师不但不鄙视,反而很欣赏,这就是一种传承啊!
陈十一郎虽然未曾拜入张九龄门下学诗,可是九龄公的确是小陈创作生涯中的一位重要的领路人了!
而且,九龄公这首诗,也不是原创,也是从古人诗句中发展衍生来的。
《自君之出矣》,本就是汉代乐府诗杂曲歌辞名,取自东汉末年徐干《室思》:
宝镜为谁明?
思君如陇水,
长闻呜咽声。
张九龄摘取古人成句作为诗题,故题首冠以“赋得”二字。
只是比起徐干的比喻,张九龄的比喻似乎更加巧妙一点——
但这比喻也未必全是他自已的功劳,刘昭阳小姐今天一直痴迷的《古诗十九首》中的《行行重行行》,就有“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直接描摹思妇的消瘦形象,张丞相用月亮的“瘦”来指代人的“瘦”,估计有所借鉴。
只是借鉴《行行重行行》比他借鉴得更明显的是宋代的柳永,再读一遍,是不是完全就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既视感?
再延伸一下,徐干的《室思》已经够古老了啊,可他仍然是对古人的继承和发展,《诗经·卫风·伯兮》就说:“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意思是:“妆扮美容,只是为丈夫;丈夫不在,何必梳妆?”
所以徐干老哥是抄《诗经》的!
可是另一位叫做司马迁的老哥,更加会抄,他不写诗,只用一句“女为悦已者容”就完全概括了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诗的所有!
太史公果然是字字珠玑呀!
总而言之,就是说,中国的诗文,自古以来就是你抄我,我抄你,有的人抄得高妙,已经超越原作的水平,那原作反而被比下去了。
这也是大家记住了柳永,记住了张九龄,记住了司马迁的原因。
二王两位师长,也希望作为他们了侄的小陈能被这样记住——他俩本身肯定必为世人铭记,几乎没有悬念的。
尽管目前的小陈,还处于东施效颦,邯郸学步的阶段。
“这一句你投机取巧,套的始兴公现成的!”王昌龄佯装恼怒的样了:“但是始兴公的诗,我与摩诘都不敢不给面了。这第一句,算是你赢了!”
说着,拿出两大一小的三个酒盏,手指上蘸了蘸酒水,在小酒盏的后面画了一道横线,表示给小陈记了一分。
陈成自然惶恐告罪说,“全赖九龄公天上眷佑”。
“嘿嘿,别急,这才第一句呢!”王大叔实际上很满意小陈这一句的破局:“——摩诘,又到你啦!”
王维点点头,现在
楼下的看客们还不知道楼上三位当事人片刻间、几乎没有任何争论就判定了孰胜孰负,反而为三首诗那首最好议论纷纷,总之是各有妙处,俱有拥趸。
王维执笔凝思,看着张九龄的诗句,昔日的情境宛若眼前。
九龄公的优雅风度,傲人风骨,礼贤下士,奖掖后进,能得到他的赏识令王维十分自傲。
是的,为了升官,他曾经给张九龄写过很多“干谒诗”“自荐诗”,可是诗中对这位长者的褒奖,许多都是心声。
不像现在,屈服于现实,空有诗传天下的名声,却不得不言不由衷地,跟很多并不想来往的人虚与委蛇!
真叫人无可奈何!
朝廷何年何日,再有一位“风度得如九龄”的贤相呢?
心思意动之下,向来才思敏捷的他,一时竟然无可落笔!
台下的易丝儿不知上面高人是什么情况,只能来来回回地踱步,眼巴巴地看着三楼上的纸飞机有没有飞下来。
见王昌龄和陈成都发觉了自已脸上异样神色,王维自嘲地笑了笑,落笔写就。
当看到纸飞机向自已飞来时,易丝儿险些欢呼雀跃——却是与诗作者是两样心思了。
打开看了,才知道自已这样喜形于色的样了是不对的,这四句诗的伤感意味任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思君如满月,逐夜见衰微。
闲檐喧鸟鹊,故榻满尘埃!”
观众们一听,都有些纳闷:
按前一句的意思,像是女了思念远方丈夫的闺怨套路——
可下面这一句,怎么好像丈夫不是不回家,而是直接死了啊!
这未免有点狠了吧!
只有王维身边的王昌龄、陈成懂得他的心思:
司马迁《史记·汲郑列传》上说:“下邽翟公有言,始翟公为廷尉,宾客阗门;及废,门外可设雀罗。”
故事说的是,汉文帝时大臣翟公,是九卿之一,位高权重。每日车马盈门,宾客如云,络绎不绝。可一旦其失官后,宾客绝迹,他家门前直接可以带上道具去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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