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堆在前面闷声说:“虚头巴脑!你那一套未必是真理。”
“管得着吗?”
石榴的精神头儿和在柳埠的时候不太一样,充满了自信和安全感。
“人家有接引使者,用不着你添乱。”
“我乐意讲,人家乐意听。”
石榴扭过头来,做个夸张的鬼脸。
狄小七把食指竖在嘴前,摆了摆手转移话题,“你不是说像暴晒吗,我怎么好像被冻僵了。”
“你觉到冷了?”
“好像,没有。”
“就是,我当时也没觉得热。要不是有人问我那个过程是什么感觉,我也想不出来要用暴晒来形容。你肯定不是冻僵了,只是看不见光。光走它的,我们走我们的,都是抢时间抢的。这儿和Samsara的隔膜就是时间的漩涡。”
占堆继续反驳:“信口开河!隔膜不是时间,是光。‘逆光’代指通行,通行当然和光有关。看不见光是因为可见光消失了,晶石改变了电磁波的频率。什么抢时间,你在暗示你和光速一样快——不可能!”
石榴气势汹汹地快走两步追上占堆,“好家伙!教训起我来了。”
“哼,晶像位移的速度没人检测过,但不是不可测量,可以肯定达不到光速,任何质量大于零的物体都无法达到光速。逆光描述的是光,是电磁波,绝不是时间,时间无法倒流!”
狄小七无奈地跟上,感觉正在体验“三人行必有我师”。
石榴歪着脑袋一通狂怼:“晶像在不同时的维度之间位移,怎么测量距离?没有距离和时间尺度,怎么计算速度?如果逆的是电磁波,速度达不到光速,但也得有个速度吧?不还得扯到距离和时间?通行课讲过多少次,要逆行的不是光,而是时间!占堆高个儿,你恐怕已经好久没去过学宫,很值得同情!长得高不一定看得远,腿长不一定走得快噢。”
“走得快的不一定见识多。不去学宫就比那些人落后?如果没有距离、没有速度,岂不是也没有时间?哪里来的时间漩涡?我只是想说,逆光和电磁波有密切的关系。”
“没法交流!怎么还扯电磁波?你不会扯啊扯啊扯出以太来吧。”
“如果时间可以逆,电磁波怎么不能?我不是要解释逆光,是针对你说的话。我也没说以太,要说的话,以太也不一定不存在,暗能量……”
“说光速怎么能没有你最欣赏的以太呢!”石榴打断占堆,“‘观测者的运动与光速无关,所以以太介质这种东西不必要存在。这个想当然的、莫须有的概念如果非要沿用的话,可以将之解释为堆叠的时间。’这可是麦鸠利师傅在阶梯课堂上复述的珀迟曼长老从晶霖塔带回来的名言。我用眼睫毛表示怀疑:你的歪理到底是跟谁学的?‘你那一套不一定是真理’,就是在说你自己。你在Zera和Samsara之间来往过吗?也敢指摘我?你想象不出我们这次是怎么回来的,我们两个!唉,真难为你了。”
石榴滔滔不绝,占堆难以招架,以沉默为盾,他加快了步伐。
“跟他吵嘴,我百战百胜,嘿。”石榴志得意满地扭着手指,然后低声说:“逆光的事,你随便听听,你的接引使者给你讲的可能会不一样。我被告知‘行者都是被接回来的’,因为我们本来就生于Zera。”
这次,石榴的眼神和穆乐差不多。
狄小七暗自摇头。如果是被接过来的,第一个是谁、又是被谁接到Zera的?
总之是时间和光让她来到了Zera。她也不想张口问,一问准是外行话。六年级Plus的她需要更直观的描绘,更直白的解说。
她诚恳而谦虚地说:“和你们相比,我真是什么也不懂,两眼一抹黑。”
石榴颇有学长气质地严肃点头,“你得好好学,知道是什么,也得懂得为什么。”
接着,他放开音量,声音大得能撞断占堆的背影,“如果只是波的频率变化,那么即便有色光看不到,你的夜间视觉还是能发挥作用,杆状细胞能让你分辨模糊的对比色。可你什么也没看到,对吧?两眼一抹黑!”
狄小七不敢断言,逆光过程中那些奇异的变化,是“看到”的还是“想象到”的?
石榴继续朝着占堆的背影喊话:“路还长着呢,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问。”
狄小七是有很多不明白,但明白一点:能给她解释清楚的绝不是这二位大侠。
她得把注意力转移到脚下了,路越来越难走,不得不加上十二分的小心。
***
本来这儿一定有条壮阔的大河。
腐土还新,泥淖尚浅,杂草和荆棘之间满是卵石和崩碎的砾石。
前面河床正中布满苍白的沙砾和狰狞的巨大石块,零星几株苇草,巨石的表面被日光和风沙剥蚀过,仍残留着激流琢磨的痕迹,提醒着它们曾经拥有的奔腾记忆。
隆隆的背景声里,他们走过一棵棵核桃树,越过湿地,翻过几道低矮的山丘,过去河床就是那片高坡底下了。
占堆停下脚步,左右张望。
石榴也停下来,好整以暇地背着手。
狄小七在石头上蹭着鞋底沾的泥巴。
石榴说:“不用麻烦,一会儿有段路比这还要粘。”他也是一靴子的泥巴。
“记住,别抢向导的先,前面路上有偷猎者的陷阱。如果下起雨来,还得防着蚂蟥,你系好领口,最好把裤腿也扎起来,别让虫子钻进去。”
“这就是你说的路,我还以为……”
“这才刚刚开始,还有好长一段。”石榴慢悠悠地说,“在Zera,徒步旅行最大的好处就是: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和好运气,你有的是时间一步一步挨到终点。”
一阵嗡嗡的声音夹在背景声里钻进耳朵,她甩甩头发。
“你晃什么?”
“有点儿耳鸣,有压差?”她咽了口唾沫,据说这样可以缓解耳压。
“Zera没有卡门线,晶像通行没有压差效应。你看,没事儿!”石榴使劲儿晃他的脑袋。
占堆蹲下。草丛在骚动,有十多块绿色的、黑色的卵石在变幻颜色,有几粒跳跃起来。
看得清楚,披了苔藓的卵石其实是一些青蛙,它们在跃起时相互碰撞,然后分成两拨,一拨朝着河道下游的方向跳跃,一拨向这一侧散开。
狄小七没感到惊奇,那和方亭的石蟾差不多。
石榴却很诧异,“怎么摆开了阵势?又没被煮过。”
“啊?煮青蛙?”谁会做那种事?嗯,川菜厨子……
“燎人把苦艾草泡过的无根水煮沸,把石蛙烹制成被釜令禁锢的变形石,是一门令人生厌的巫术。”
片刻之后,石蛙安静下来,不像摆什么阵势,倒像在寻求庇护,有几只就潜伏在她的脚边。
左手方向的“嗡嗡”声从小到大,一蓬土黄色的飞虫集结成团,正朝这边滚过来。
占堆已经有所预见,他的身体弓着。
“赤甲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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