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狄小七问柏罗娜婆婆,“记忆也有光,是怎么回事?是借来的光吗?”
“哦,你遇到了大胡子斯坦。”柏罗娜婆婆一点儿也没觉得奇怪,“你可以向他请教结构的问题,他对那本教材很有心得。”
还有另外一个会说话的影子?老院士可称不上大胡子。
狄小七联想起那些木门之后潜藏的幽灵。
没等她张口询问,柏罗娜婆婆接着说:“我在暗室47遇见过他,他对这个地方太着迷了。小香巴拉最好的图书室当然比不上晶霖阁,但他当时认为这里就是最好的记忆博物馆,有些记忆对他的研究很有补益。因为太着迷,他自己把一部分记忆也留在了这儿。那个影子不是自然光,是他思想的火花,他遗落的记忆。”
“啊?那它就是‘过去’,怎么能在‘现在’和我说话?”
“你是在Zera,影子的时间既在当时,也在现在。”
“在‘现在’?”
“用哲学的眼光看现在,现在就是一种幻觉。它是我们感觉真实的范式。我们观察,所以那些都存在,就是现在。可那是‘我们想要看到的’现在。影子也有影子的时空,在他的角度看,‘我们所看到的现在’和他平行,因为他不受时序的约束。”
“时间是一种幻觉。”狄小七呆愣愣地冒出一句道听途说。
“说这话的那个人是位智者,他看待事物的角度和大多数人不同。‘大多数人’常说要活在当下,而不是沉浸于过去的记忆或者陷入对未来的狂想。”柏罗娜婆婆依旧语气平和,“你是不是该把奇怪的念头收一收?回到你的问题当中来,孩子,答案就是:‘你看到的不是自然光,是记忆。’”
“好的,婆婆,一次停留在一个问题的边界就好。”
婆婆曾经这么告诉过她。婆婆的口气显示她确信自己的看法,但狄小七一时还接受不了。
如果过去和现在平行,怎么对比Zera和地球的过去和现在呢?
她问:“Zera的时间和地球的时间对比的话是快还是慢呢,我有点糊涂。”
“如果你要问的是日历时间,两个宇宙的天体运动不一样,参照系不同,时间间距的含义就不一样。地球自转24小时为一天,绕着太阳公转大约365天为一个恒星年;Zera自转速度和地球不同,一天的长短就无法对比,悬河大陆绕着日环轴的公转周期为260天,按年的时间也不同。”
“还是从钟表说起比较省事儿。我们这儿为什么不用钟表计时?”
“星幔和松针的匠人曾制作过机械钟,小香巴拉的狮坛神殿里也有一台木钟,都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行者有非常敏锐的光感,这个机械的装饰品也从来没有成为时尚。”
“那是说,大家的生物钟很准。”
“如果以细胞演化的速度作为校时基准,可以这么说,但生物的个体差异很大,很难建立统一的标准。”
“Zera是有历法的,设定历法的目的不就是给时间一个统一的意义吗?”
“历法对行者联盟和智者协会有意义,因为它们在形式上是Zera统一的组织,事件记忆需要时间维有一个确定的尺度。普通的Zera居民并不关心统一的纪元历,一年当中,七悬河没有四季,各地的昼夜交替长短不一。对一个小尺度内变化不大的生物体来说这么数天数是非常枯燥的,除了事件,没什么必须用时间尺度来计量。我相信在地球上也有这样的生物意识。”
好像有,她读到过亚马逊的原始部落就和远古人类一样对时间尺度漠不关心。
“如果大陆之间的时间不同,大家各自怎么计量?”
“水钟、沙漏,依据的是流速的刻度;日环晷、影钟,依据的是日环出没的规律性;云顶旸谷以五天为一侯,昼夜时辰以专人负责更鼓计量,也是根据Zera相对日环的运动规律。我们现在说的时间就不是历法时间了,是测量某个周期间隔形成的时间尺度,也就是时间单位。关键是选好一个位置重复出现的间隔,钟表的摆动、石英钟的晶体震动和铯-133辐射的电磁波,都是一个道理。现在地球上有比铯原子喷泉钟更加精准的锶原子光钟了,频率稳定度进入了10-17量级,光频基准更加精确。”
“我只是想对比一下Zera和地球的时间,既然能在两者之间通行,肯定有办法对比。”
“行者曾这么做过——用地球的钟表测量Zera天体的运转,然后往返对比测量结果——每次的统计结果都不同。智者们认为那是受到了引力场的影响,地球钟表在Zera也不是以地球的时间在滴答滴答了。”
不同时的两个局域无法相互对比时间。狄小七昨晚酝酿的热情被彻底浇灭,她相信自己也无法提起兴趣到书本里去寻找答案了。唯一还能让她心存希望的是,即使流速不同,计时方法不同,她抗拒“时间没有意义”的初衷没有被动摇根基,因为在两者之间通行的生物钟可以对比。
那么,如果妈妈是一个行者,按地球时间算妈妈已经衰老,但在Zera她可能还很年轻。
影子先生提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妈妈?
如果是,幸福来得如此直接,而悲伤也将接踵而至。
她隐隐地害怕着某个念头,害怕那个她必须追寻的结果。
柏罗娜婆婆接着说:“你可能没意识到,你刚才问的问题不只一个层面,有时间尺度问题,有历法问题,有计时方法问题,还有局域同时性和不同局域之间时间流速对比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想问的是什么。”
“你会的。当你掌握了本元级的晶元控制方法,你就能驾驭时间的魔力。那个时候,时间维的能量会支持你做到很多现在做不到的事。”
“比如?”
“比如速度,你会拥有跨越距离的影响力;比如质量,你会拥有驾驭更大质量的力气。还有,晶像通行的能力,我想,那是你最想了解的时间的奥秘。每个行者的终极目标不同,但至少有一点是一样的——想要自由通行,必须拥有驾驭时间能量的技巧,改变时间维的方法。”
“逆光。”狄小七没显得多么振奋,她几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逆光只是来来去去,可我想象不出如何做到我想要做到的事。我真是糊里糊涂。”
柏罗娜婆婆好奇却充满关爱地看着她。
一起离开图书室的时候,婆婆在她身后轻声说:“你是太关心这个问题所以才会糊涂。悲观者说时间是一次失望连着另一次失望,乐观者说时间是一个梦想接着一个梦想。有时候,失望跟随着愿望,有时候,愿望从绝望中诞生。”
狄小七想起战斧狂人的时间是静止的,想起妈妈和爸爸,想起年迈的老舅,她怔怔地停下了脚步。
柏罗娜缓缓地说:“时间的意义不在于快慢和长短,就像一束光从来不需要考虑因果,它只是在诞生和湮灭之间往返旅行。你的时间是否有意义,总要靠你自己去发觉,那个过程就是生命的过程。”
不知道为什么,狄小七转过身抱住了柏罗娜婆婆,在她怀里埋下了自己被泪水浸湿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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