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似乎就在一个瞬间便要分出,而直面生死的男孩此刻却根本无法动弹,甚至于在那神秘海浪的洗礼之下,他的筋骨经脉乃至丹田都在发生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变。
凭借外力改变经脉很容易,但借助外力改造丹田……这种事墨凡听都没有听说过。
海水中显然不只神钟泉,还有别的圣物。
而眼下,这种丹田的异变所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让得男孩在阴阳鱼盘上的最后一道意识直接陷入了深度昏迷。
如果在下一瞬间就会死去,那么,这一个瞬间痛晕过去,算不算是一件大幸运?
或者说大悲悯。
墨凡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这件事情。
天空之中,一个黑衣女子凭风而立,呼啸的云气和夜风,吹不动她丝毫襟袖,全部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隔绝到了三尺之外,一寸也前进不得。
由于黑纱的遮掩,那极为精致的面容之上只露出了两只眼睛,在长夜之中就像星辰一般明亮,幽幽的闪动下,给人一种仿佛那就是星光正在缓慢跃动一般的感觉。
她那般难以形容的人儿,本来就不应存在于凡尘之中。
随着注视着墨凡的双眼眨动了一瞬,浩骨灵鲸面前突然张开了一道浩瀚灵台,顺着边沿向里看去,只见其间漫天剑气细密纵横,海岸之上,紫火女童和带须小花随着咸咸的海风悠然飘摇,到处都充满着一片危险与祥和并存的怪异气息。
然而最令浩骨灵鲸感到怪异和惊恐的,是一条突然从深海中腾起的巨大鱼影!
那是一条身长百万米,背负双翼承举青天,尾生七瓣扫荡汪洋的无涯巨鱼!
浩骨灵鲸第一次知道世间还有如此庞大的鱼类,而且不是鲸族,是最为纯正的鱼族。
但即便是白日里亲眼所见的青龙龙威,都远不及它身上的浩然威势来得吓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在巨鲸呆滞的一个瞬间,七尾大鱼第一次跃出海面,一个深吸之间,便将那道同样显得庞大无比的身影瞬间收入了腹中。
而后半息之间,灵台关闭,深海中的神秘意识悠然长叹。
天空上的女子笑靥如花。
隔着婉约黑纱的遮掩,也能看出那抹绝世的美丽。
那是一种真正惊心动魄的美。
……
世界从来不会因为缺少了谁就停止转动,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就算所有生物都消失了去,世界依然会保持着那副淡漠的模样,运转到湮灭为之。
这种问题想起来太过虚无,又太过令人感到寂寞。
不过眼下显而易见的是,即便墨凡消失不见了整整一天,符篆二班的日常生活还是要继续。
每天的五更天时分起床,随意地洗漱一番,男子束腰,女子拂面,而后或者在宿舍内插科打诨,或者在熹微中吐纳晨光,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出发去大演武场静待班级战的开始。
其中也有像元十八这样的人,秉信着‘朝食五谷,暮饮三餐’的人生态度,大早上也要绕路跑到符篆院的食堂区喝碗米粥,然后抚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道:
“人生不可辜负,唯朝食与晚餐。”
为此,即便是有所迟到,也在所不惜。
常乐一如既往地和颜介一道,早早地便从宿舍楼区出发,来到大演武场中观察其他的院系学生。
在陶敬仁副校长的大空间阵之内,所有的人都像被挤压成了一个个的玻璃扁片,凝结在周转不息的空间洪流之中,但仔细盯着一点看去,却发现人还是人,人海还是人海。
稍一转头,回过神来,便又变为了映像碎片。
端的是十分奇妙。
时空一道博大精深,从这里面便能窥探出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颜介顾盼良久,慨叹道:“所谓时空者,不愧是乾坤之下最接近大道的道术,曾浩然的空间属性斗气,真可谓得天地所独厚。”
世子殿下不置可否,心中却颇有一些不以为然。
对他来说,莫说是一个曾浩然,便是再加上一个墨凡,两人又能成何大事?
可惜昨日班级大战之后,元十八那小贼就把借与他的法宝玄灵剑给收了回去,不然的话,迟早要用这把剑来让某些墨姓小子知道知道何为世子的威风。
不要以为长安城就可以庇护你一辈子了。
也许,到不了下个学期事情就有转机了呢……
常乐不知想到了什么,高兴地笑了出来。
‘人生在世,不如常乐。’
这是所有曾经向他求爱的女孩情话之中他最喜欢的一句。
虽然那个说着情话的女孩也没在他身边呆了多久,就被兰陵望族萧氏的少年子弟们给抢了过去。
但是这句话,他还是一直记在心里面的。
当日女孩哭着说要走的时候,他就笑得很开心,真正做到了常乐。
时至今日,这个名字一直是他觉得从父亲鉴阳侯那里继承下来的唯一一样好东西。
他很崇拜曹操。
曹操就很善笑。
越是失败的时候,越要在那里笑,失败的越惨,就笑得越发豪爽,笑到你毛骨悚然。
兰陵说书人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曹操心虚的表现,毕竟他的出身摆在那里,阉竖养子,连自己的姓氏的来历都整不明白。
但常乐不认同,他觉得这也有可能是曹公为了战胜心虚而采取的手段——
越是心虚才越要笑,笑到敞襟露怀,笑到天地入吾怀中,而后才能胸襟开阔,肝胆浩然。
如此便是刚强。
放翁云:“胸次何曾横一物,樽前尚欲笑千场。”与此差相似之。
说书客尤其喜欢说有些事情从脐带被剪断的那一刹那就注定了,人生的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都在那一剪之下确凿无疑。
但对常乐来说,在他未曾出生之前,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这辈子必须要越走越刚强。
不然的话,连自己的骨头都保不住。
这说的是挫骨扬灰。
神思在飞扬之间回想起了种种事情,常乐最终摇头笑了笑,觑了身旁的颜介一眼,将目光放向了天地之间。
大演武场中人声沸腾,不知今日墨凡会不会来?
有了他的加入,符篆二班的积分才算颇有保障。
这一点,常乐虽然不想承认,却也是从心底里选择了默认,但是默认并不代表希望,虽然眼下对他来说,认真地赚取积分是第一步要迈出的道路。
观战台上,学生渐渐地多了起来,洗漱一事很费时间的女生们此时也三三两两地结伴着来到了演武场中,柳絮拉着丁雯丽有说有笑地向台阶上蹦跳而来,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了年轻女孩子们所独有的那种朝气。
但是只是年轻还不够,必须是要在学院这种象牙塔式的温馨环境之中,才能孕育出那种涉世未深的天真与淳朴。
人群之中,两个女孩子言笑晏晏,小脑袋瓜凑到一起,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时不时发出几声会心一笑,不期然间,悄悄地将眼神瞥向某家的公子,而后,在偷觑了一眼之后便骤然收回,摇起头来,低声交流着感想。
举措如此,面子上却做得极为端庄,任是最为严厉的儒家老学究,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身后,渐渐小跑着跟上二人的黄小月也一个腾跃加入了队伍之中,压低声音,谈论起了她自己对于学校美男榜的独到理解。
也有许多一心向道的女子在人群中独来独往,并不屑于加入这等流俗问题的讨论之中。
神神秘秘的黄莺巧笑嫣然,一路上尽是沿着小路的边缘行走,像一条灵巧的黄花鱼一样,贴边溜向了符篆二班的位置所在。
气势傲然的千山雪则从来都像是一颗独自盛放于天山之上的雪莲精,不染尘俗,气质高邈,连带着紧绷着的小脸,都仿佛像是染上了她自己的冰系魔法一般,冷淡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只不过,这张精致的小脸在看到熟人之后的一个刹那间,所绽放出来的那种美丽,却是较之于世间任何美好都不逊色丝毫。
那是一种由极寒的凛冬直接破入无边春光之中的一种奇妙感受。
她笑得很真实,冷得也很漠然,行事由心,真诚地对待一切她认为值得她的真诚的事物,这种洒脱和直率,让得所有接触过她的人都不由得喜欢上了这种坦荡。
用颜介的话来说,她真是一个很难形容的女子。
笑的时候像‘池面冰初解’,又像‘池塘生春草’,一刹那间连天地都回春。
冷的时候就像‘千山鸟飞绝’,连天地都要冰冻了去,更莫说身边的气氛,一瞬便会凝固,坠落到极冰之点。
那种情况可不只是尴尬两个字能概括完全的。
战斗的时候那么狂热,像极了某些无良的战争贩子,沉默的时候却又那么娴静,宛如养在深院的大家闺秀,但是说起话来,却不知为何时常带着些世俗口调,甚至于有时都让人搞不明白那怪异词汇的真正意思。
这如此诸多种奇怪,结合在了一个人身上,而且还是那般冰冷的冰之女王,叫人怎么也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