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商行,下属书画协会,驻长安街分会。
甫一回到官署的黄清风尚未清水洗尘,就被许多同僚团团围住,皆是听闻一名十二三岁的墨姓少年竟能开书斋之事赶来问这问那的帮闲之徒,好不容易一一应对过去,黄清风随同众人进了大堂,便见到了这些年来在长安分会并不算出奇的一幕:
在宽大厅堂的左侧最上首摆有一张镶石紫檀太师椅,屏风式的椅背上此时靠着一位体态雍容的中年男子,看上去约略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着朝廷特赐道士大紫衣,一张浓眉国字脸不怒而威,只是一个人慵散地坐在那里,便俨然成为了整个堂室的最中心。
除了黄清风淡然而立之外,满室的儒生大亨竟无一人敢直视于他,更遑说与之争辉,此人便是齐国道家总掌异姓王——魏孝仁,也是‘长安四贵’黄曹白魏中最是神秘的那个‘魏’。
这人最著名的事迹是在十年之前的龙兴元年,因为百万妖物齐下山而被迫召开的大朝会上,他当着皇帝百官的面说的那番“魏孝仁虽不孝不仁,不礼不才,然左手可扶动荡国运,右手可立社稷九鼎,出口可抵三十万勇义之军。”
文武百官皆以为此言真乃大不逆言论,只是之后诸事,其验如神,一一封堵住了天下人欲群起而讨伐之的嘴脸。
在那场与百万妖族绵延万里的大战之中,起先齐国节节败退,整个东南防线死伤惨重,边塞百镇尽皆血流漂橹,一开始文官主张的坚壁清野,守至寒冬而后借天时地利徐徐图之的保守对策根本不起作用,军心动荡之时,又有靖南大将军林城提出以攻为守,以围点打援之术袭击妖物运粮大道,征全国之力一举将其大头领群聚而毕歼。
此略一处,文武百官于朝堂商议许久,也无一人敢前去详查妖物到底如何运粮,粮道关节又在何处,截粮之策是否可行。
直到最后年近古稀的林老将军实在看不下去百官你推我劝的无耻之相,勃然怒道:“新亭之子不足谋!”
正待以老弱之躯亲身请命,南征妖兽之时,却被言官当堂参了一本“不核言辞”,理由是新亭诸人乃亡国之臣,岂可拿来形容大齐百官,林将军此言分明有亡国之心。
看着刚刚写好的折子上未干的墨迹,林老将军百感中生,气急攻心,乃至当场昏厥不醒,被御医救起后已是黄昏,再次来到含元殿的时候,百官争论依旧未休,林城面沉似水不发一言,手执先帝赐下的尚方剑,当场斩杀从六品下的侍御史两名,血溅丹墀三尺,一片哗然声中,靖南大将军呈剑跪呼:
“清君侧,正朝纲!”
满堂文武立时静若无风寒冬,之后林城以年老之躯请命亲征,带领一万靖南军辗转征战数旬,才揭开这个世界最残酷的一面:芒砀山最深处可驱使万妖的高等妖物虽然与人类一样同为有灵之物,外表也并无些许区别,但素常却是以进食元气充沛的人类为生,先前所谓断粮道之言,到头不过是徒为人笑谈…
祸不单行的是,这个消息刚传回京城,便另有一封加急军报同时传来,上写青泥驿一战,靖南军被四万妖物伏击,已是全军覆没,靖南大将军林城不幸赴国难!
消息传来,朝野上下一片哀恸,国家存亡之际,有人想起了先前那位因为在朝堂上口出狂言而被关押在夏台狱里的魏孝仁,提议重用此人,一试玄机,得到了满朝文武的一致赞成,于是百官联名保荐,皇帝亲敕免罪令,将魏孝仁派往前线。
在此之后,不过短短九个月的时间,魏孝仁便凭借一身道家修为,对内算无遗策,对外果断杀伐,一举平定了有倾国之危的芒砀山群妖,大大挫杀了妖族意在四域的锐气。
那是一个天才层出的年代,无数有志之士怀抱着家国天下的情怀奋不顾身地投入人族与妖族的战斗洪流之中,那也是一个有梦想就能实现的壮烈年代。而即使是在那样风云辈出的卫国战争中,魏孝仁也绝对是其中最为世人所知,却又最饱受争议的人物。
因为他绝对称不上是一名英雄,就连当朝皇帝提到他都曾笑道:“卿不如叫魏勇义。”
此事流传出皇宫之后,被无数编曲说书之人解读为圣上言外之意你魏孝仁既然不孝不仁不礼不才,又何以孝仁为名,不若更为“勇义”二字,等于变相地坐实了他的大逆之罪。
对此,魏孝仁当场如滚刀肉般的跪下就磕头,口中道:“谢陛下赐字!”
皇帝不以为杵,一笑置之。
文武大臣皆知,圣口赐字,一字一年可加领一万上品灵石。面对这种颇有不敬意味的威逼,皇帝的天恩之厚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从那之后,魏孝仁便受封‘圣勇大义魏国公’,兼皇帝亲赐‘魏勇义’三字,每年除国公爵禄之外,另可领三万上品灵石,同时总掌齐国道教,可平内乱,可御外辱,可先斩后奏。
这样一个如神仙般的传说人物,即使是坐在太师椅之上一言不发,也绝对没有人敢忽视他的赫赫威名。
……
“姑娘拦我是何意?”钱清巷之中,墨凡看着身前神态高傲的女孩,淡然开口,“莫不然真以为在下童龄之躯,可抵汝父卅年苦修之功?”
余光扫了扫半空中节节败退的刀疤,白小蛮哂笑道:“你即便不行,也有别人行…而且这个行的人还一定不能让你不行。”
这话如此绕口,少年还未及琢磨其中深意,便见眼前人媚眼一转,软声说道:“我是出于好意,怕官人自取其辱才拦下的,毕竟你天分再高,也高不过长安街上的四重天呀。”
听得这声软糯的“官人”称呼,墨凡差点一个哆嗦把魂都给都丢了去,恨道:“老夫又不复姓西门,也没看过某瓶梅、某蒲团之流的有色书籍,可称不起官人这二字……”
“何况我小小末商,之前不过准备撒些银钱趁乱救人,也算是积点阳德好做生意,哪能真个动手,不然我还请甚保镖,当真以为我是散财童子不成?!”
“散财我倒不知,童子却是真的…”
白小蛮别有意味地瞥了一眼小墨凡。
“靠!”
感觉着那视线中大不可说的凛然意味,少年不为所动,望向白安纸转移话题道:“白兄,留一手可好?”
在空中如神人降世般捭阖自如的白行相,方使出一式自创的得意掌法“雾收山淡碧,云漏日微红”,双手藉着白袍上下翻飞,漫天的缭乱掌影看似无序却又一丝不漏,将刀疤紧紧逼住,不断地蚕食着后者的最后防御。
反观刀疤先前硬受三境符篆大师一拳,虽有护体银环和保命的甲子衣卸去了不少力道,却也是生生吃了其中三分之一的灵力轰击,又加诸白行相表面虽为一介商人,但战斗经验却不知怎的恁是丰富,攻击如巨浪冲石一般接连不断,毫不给他喘息之机,打到现在他内心已然明了,若非仗着墨凡的薄面和长安街的法理,只怕他早是只剩死气没有活气了。
充斥着煞意的云雾遮住了半边天,一座若隐若现的微小青山在远处一闪而逝,已然来至大汉最后防线,最深沉的黑暗之中有红霞透现,却不是代表着生机,而是携着毫不遮掩的杀意,似乎霞光万丈,通体皆被腥红的掌印编织着、构建着,那涌动的模样,让人只是看到就生出了全然不寒而栗的冷意。
就在这冷意寒至骨髓,似乎下一息就要将天地都给冻结的时候,那诡异的红霞和青山,却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骤然地消失在了半空,那股极致的温差之感,让得场上众人皆是如梦方醒般,痴痴望着青天,大有不知所惑之意。
这一掌中的意境到得最深,竟是连人的意识都能给轻易抹去的样子…谁都未曾料到,先前这个唯唯诺诺的瘦高中年人,居然有着这么深藏不露的武学造诣。
只出袖半寸的右手,此时全部缩回了袖中,白行相一转身望向墨凡,哈哈笑道:
“小墨掌柜,你我二人花厅待茶可好?”
不经意间,这个“二”字的读音恍如被加重了一丝。
“正有此意!”
墨凡同样不露声色地笑道。
另一边,缓过气来的刀疤心服口不服,手掌一搓嘴角渗出的血丝,冲白行相一昂头道:“老子今日打不过你,迟早有一日教你女儿打架!”
说着转头看向墨凡:“方才断手那厮呢,让我力劈了他出口气,也算是今天大战一场,没有破我‘刀下不留疤’的名号。”
闻听此话,白小蛮瑶鼻轻哼,不屑道:“某些人可真是刀下不留疤,因为完全伤不了我老爹,再说也别欺负路人了,他的断手早让你家主人给续上了。”
“并没有留疤……”
刀疤面色一沉,心下转过千百想法,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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