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齐王暴怒。
谭大应应声跪地,低头不语。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院中的枝叶瑟瑟不休。
齐王开口道:“这些话,是谁叫你说的?王姬?亦或是孤的哪位好儿子?”
谭大应苦笑,道:“王上,老奴侍奉王上多年,当不是不知进退的人,若是有人叫老奴这样说与王上,老奴今日定不会这样以命相搏,实在是宫中之事太过汹涌,老奴眼看不净,求一个心安而已。王上,老臣已然五十有五,而王上正值壮年,不论王上属意哪位公子为储,那都是十几年后的事,那时老奴年岁几何?有甚富贵与老奴相关?老奴今日,委实冤枉。”
齐王不语,抚着桌面的手指敲打不休,在空旷的殿室里声声相和,带着雨声凄凄切切。
谭大应的心跳陡然起跳高悬,莫名与殿中的声音融合,带动着他的心神,心中起了害怕,起了忐忑与不安。
手指停下,齐王问道:“宫中之事,真像你所说一样?”
谭大应心下一松,掌中扣着拂尘柄的手指暗暗握紧,指甲刮过掌心潮湿的水汽,在指缝间汇成一丝滑腻的冷汗。
谭大应说道:“王上,非是老臣语焉不详,有些事,还是当局之人说的清楚,老臣能语之事,不过二三。”
齐王沉默,再次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过了一会,问道:“王姬现在何处,唤她过来。”
“是!”谭大应应声退下。
出了门外,谭大应隐在阴暗之处轻舒口气,从袖中掏出一方雪白的丝帕轻轻擦干额边的虚汗。
谭大应叹气道:“王后娘娘,今天的事,老奴算是把您的恩情还清了。”
说完这话,谭大应收回手帕,面色恢复如常,叫过一个小太监侍奉在门口,自己迈步走进了十六下榻的后殿。
【】
十六一身玄纹常服虚虚倚靠在厚厚的软垫中,双目无神,面色苍白。
袁太医站在十六身后,手中寒光凌冽的银针直刺头皮,下手时不见半点犹豫和轻缓,旁边荣娘看的心惊胆战,拿着托盘的手随着袁太医在十六头顶起伏的动作不时颤抖。
竹君在旁也看的心惊,她握着十六的手,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待到袁太医收针,竹君急忙问道:“小初,你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哪里有什么异样?”
十六的眼睛灰暗无神,呆呆的看向床榻一角,说:“能有什么异样,还不是昏暗一片,看不清光亮?”
竹君闭口不语,转头问袁太医道:“太医,十六公子的病情如何,可有好转的迹象?”
袁太医抚须道:“王姬不用担心,老臣已为十六公子疏导颅中淤血,不出三日,公子的病情定能出现转机,老臣再佐以汤药,想来不久之后,公子就能好转。”
“如此便好。”听得袁太医的话,竹君面色轻松下来。
谭大应踏步走进殿中,把袁太医后面的话听了半截。
竹君看到谭大应进来殿中,开口问道:“谭大伴,可是父王有事唤本宫?”
谭大应脸上浮起一丝浅淡笑意,对竹君躬身行了一礼,道:“王姬万安,确是王上有事传唤。”
竹君点头,说:“还请大伴稍待,竹君这就来。”
“王姬不用着急,老臣在外等候。”谭大应一甩拂尘,向后退步走出。
谭大应走出殿门后,竹君站起对袁太医行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全赖太医相助,竹君再次多谢太医。”
袁太医双手虚握扶起竹君,道:“王姬折煞老臣了,治病救人乃是医者本性,实在当不得如此大礼。”
竹君虚弱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吩咐荣娘几句。
荣娘点头应允,带着袁太医退出殿中为十六准备汤药。
转瞬间,殿中只剩竹君与十六两人。
竹君扶着十六躺下,安慰他道:“你心中莫要想太多事,万事有王姐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现在你也累了,稍稍躺一躺,晚上王姐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甜汤,怎么样?”
十六随意点了点头,竹君勉强一笑,帮着十六拉好被角,转身正要离开时,十六拉住竹君衣角。
“王姐!”
“怎么了?”竹君回头奇怪问道。
“我的眼睛,以后会好吧!”十六的语气很是肯定。
竹君闻言,原本悲伤的双眼立马转出精光,她答道:“那是当然,王姐答应过你,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十六喃喃两声,松开拉着竹君衣角的手,翻身拱进了床榻内侧。
竹君不再多言,放下床纱走出殿中。终于,寝殿中完全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的雨声,和被中渐起的哭泣。
【】
谭大应站在殿门等候,檐下的雨被风带起,飘了几点落在他的袖上。
初夏的雨已然不凉,但不知为何,谭大应心中依旧觉得雨滴冰冷,在雨落到袖上后,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谭大伴,莫往前走了,雨都滴到衣服上了。”竹君站在谭大应身后唤道。
“王姬殿下。”谭大应闻言回头,脸上腾起微笑,带着眼角唇边的皱纹挤到一处。
“王姬殿下,王上在前殿等候,咱们过去吧!”
谭大应微侧着身子在竹君前面引路,待二人行至转交无人之处,竹君开口道:“今日之事,竹君要多谢谭大伴出手相助,竹君感激不尽。”
“王姬客气。”谭大应脚步放缓,说道:“今日之事,只是当年王后娘娘种豆得豆,王姬不必感谢,更何况王上那边,老奴无能,祸福还尚未可知。”
竹君一顿,复又开口道:“还是要多谢大伴,竹君知道,宫中多寡情,大伴今日能够出手,已然是帮了竹君大忙,岂有不谢之理?”
谭大应摇头道:“殿下,老奴是侍奉在王上身边的人,今日之事,已是老奴破例,再有下次怕是……”
“竹君省的。”竹君低笑道:“这宫里的规矩,竹君还是知道一些的,求人不如求己,大伴不必忧心。”
“即是这样,那老奴也就放下心了。”说到这儿,两人脸上俱都浮现笑意,待转过廊边。两人神情晦暗,笑意收敛,不再像刚才那样看得清喜怒。
【】
竹君前脚迈步走进殿中,谭大应后脚关上殿门。
彤云殿前殿之中,原本有些昏暗的殿中现下变得十分明亮。
几十盏宫灯在大殿两侧闪烁着烛光,齐王座椅两旁的仙鹤香炉飘起袅袅青烟。
竹君进入殿中,双手拱起放在眼前,还未跪下行礼,坐在上位的齐王闭目问道:“君儿,你今年年岁几何?”
“儿臣今年十而有三,再过两年,就是及笄之年。”
“已经十三岁了啊!”齐王感叹,复又问道:“那你觉得你是否是一个聪慧之人?”
“儿臣不敢妄言,若只是在这后宫中,单以智慧谋定高下,儿臣不输于他人。”
“不输于他人?呵呵。”齐王轻笑,“那你是否怨恨父王。”
“儿臣不怨亦不恨。”
“不怨不恨?只是不恨,还是……不敢?”
竹君沉默,双手举过头顶,跪下行了一礼后,在冰凉的地上正襟危坐,抬头看向齐王道:“父王,儿臣不怨不恨,但儿臣,不忿!”
“不忿?”齐王的声音中起了玩味,他睁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竹君,开口道:“今日孤王才发现,自你母后薨逝,你我父女已经好久没有说过几句肺腑之言。即使如此……”
齐王叹息一声,道:“今日不管你说什么,父王都设你无罪。”
“谢父王!”竹君俯身再行一礼,过后,她开口道:“父王,是否身居高位之人,都是多疑多虑,不愿相信他人?”
“确是如此。”齐王起身,缓缓走下。
“那儿臣再问父王,权力是否会使人迷失心智,忘情忘义?”
“确是如此。”
“即是这样,那儿臣心中疑窦以消,谢父王解惑。”
齐王站在竹君面前不到两米的地方,听到竹君这样问自己,齐王开口笑道:“孤王当是如何,原来是君儿不忿父王太过多疑,伤了父女情谊。”
竹君低头不语,齐王看不清竹君表情,对着竹君喝道:“抬起头来,齐国的王姬,怎能轻易低头。”
竹君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心绪迭起。
一炷香后,齐王抚掌笑道:“这才是孤王的女儿,临危不惧,好好好!”
齐王撩起衣摆随意坐在竹君面前,道:“君儿,你觉得为政者多疑,是好事还是坏事?”
“即是好事,也是坏事。”
齐王笑问:“何为好事?何为坏事?”
“万事过犹不及,一过,就是坏事。”
“哦?”齐王询问竹君,“那你觉得父王何事过犹不及?”
“儿臣觉得,东阳公一事,父王过了。”
“哈哈哈哈哈——!”齐王闻言,哈哈大笑,良久,齐王收回笑声,转脸寒声问竹君道:“那么,君儿是觉得父王对东阳公太过苛待了吗?”
“是!”竹君毫不犹豫,开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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