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方遇吃得十分愉快,不仅因为好吃,还因为对面坐着一个让她感到舒适的人。
两个饥肠辘辘的人将两菜一汤扫得七七八八,最后剩一盘仙豆糕,实在吃不下,便叫来服务员装盒打包,让方遇带走。
走到餐厅廊下,卓夏问:“你回家还是去公司?”
方遇看一眼手表,已经快两点了,便答:“我去重新办一张手机卡,然后直接去公司。”
卓夏便随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看她的手表,目光晦涩不明。然后扬扬手中钥匙,“日头这么晒,我送你去吧。”
方遇也不推辞,说了声好,两人一同向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走到一半,卓夏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嗯嗯哦哦应了几句,就挂了。
方遇说:“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自己走过去就行。”
卓夏略带些歉意地解释:“警局打来的,让我过去一趟。”
方遇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叫你去呀?你不是洗清嫌疑了吗?”
卓夏垂下眼眸,抿了抿唇,“不知道,总之先去看看吧。警察同志请喝茶,哪敢不去呀。”
方遇眼珠子一转,说:“需要我陪你去吗?”
卓夏愕然看着她。
方遇赧然捏着衣角,小声说:“我的意思是,昨晚咱俩不是一起做贼来着,万一他们还是怀疑你,我可以为你作证啊。”
卓夏恍然,霎时间,好像有一阵毛毛雨,淅淅沥沥地洒在心上。
于是他点点头,“好,谢谢你。不过,你不用上班吗?”
“呃……”方遇到底不擅长说谎,呃呃呃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衣角却快被她扯脱线了。
卓夏忍着笑,伸手过去轻轻拉了下她的手腕,“别扯了,要坏了。”
他的手一触即走,尽管不过零点几秒的接触,却仍是让方遇心脏狠跳了几下。
昨晚两人的肢体接触倒也不少,可都不像这次这样,让人心慌意乱。
方遇不再扯衣角,转而去抓自己的发尾,撩起一小簇,一圈圈地绕在手指上。
卓夏觉得自己要是真的笑出来,她恐怕会像刺猬一样炸毛,然后逃跑,只好强忍着,维持淡定的样子,说:“我还是先陪你去办手机卡吧,这样你也好请假。”
方遇赶紧点头,“好啊!”
两人这才上了车,扬长而去。
新的手机卡很快办下来,方遇立即给方父发了条短信,要了邹文和陈良的号码,再分别给两人发短信,说明情况。
她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和警方对接,尽快处理好实验楼倒塌事件,以及其中可能牵扯到的命案,邹文和陈良自然不会有意见。
只是恐怕要辛苦何碧和姚宋宋,帮她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了。
方遇一个才上了一天班的人,工作还没完全上手,就要推给前辈,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想,还是给两位同事也分别去了短信,道了歉,又说自己要去警局办事。
那两个女子都是聪明人,昨晚那么大的事件,她们肯定已经知晓,应该会体谅她的。
卓夏稳稳握着方向盘,余光看见她不断地在打字,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这是她所希望和需要的,他会全力以赴帮助她,就像她曾经帮助他那样。
卓夏领着方遇直奔刑侦科。
接待两人的是昨晚卤煮店打过照面的中年刑警,见到方遇吃了一惊,指着她说:“你不是小陆的那个……”
方遇礼貌地打招呼:“您好,我叫方遇。”
卓夏眸光微闪,“刘哥,你们认识?”
“昨晚偶然见了一面,”刘青山爽朗地笑着,目光灼灼地盯着方遇,问:“你是来找陆一铭那小子的吧?”
方遇有些不自在地否认:“不是的,我是陪卓夏来的。”
刘青山表情顿时变得精彩。
卓夏轻咳一声,“刘哥,这么急叫我来,有什么事么?”
刘青山回过神,神情迅速转为凝重,“十年前的案子,有进展了。”
卓夏愣了愣,半晌无言。
方遇眉毛跳了跳。十年前的案子?这个时间点,莫非与三中实验楼倒塌有关?
刘青山拍拍卓夏的肩,叹了口气,“昨晚三中实验楼倒塌,现场发现了两具遗骸。经过DNA对比,我们认为其中一具就是你小叔,卓震海。”
卓夏按在膝盖上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震惊过后,方遇转头去看卓夏。刀削般的侧脸,低垂着,唇角下压,透出点凌厉和隐忍。
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一帧帧远久的画面,她突然觉得心慌慌的没有着落,想要抓住什么,索性伸出五指,抓住卓夏按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握紧。
卓夏抬头看向她。
方遇原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哀伤,可是没有。
与他的肢体相反,他的目光异常寂静,就像无风的雪夜,无声地寒冷着。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卓夏眨了眨眼睛,那股寒意悄然退去,恢复到往常的温和。
方遇张了张口,“你……”
卓夏牵起嘴角,“我没事。刘哥,我想去看看小叔,可以吗?”
刘青山站起来,“当然可以,跟我来吧。”
卓夏的手动了动,方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手挪开,脸微微发烫。
卓夏似无所觉,低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嗯。”
方遇目送两人走出接待室,捧起桌上的玻璃水杯,盯着水里细小的漂浮物,开始发呆。
她从来不知道卓夏还有个小叔,而且那么巧,他的死亡竟与市一建,她的工作单位有关。
刚才刘青山说,现场发现了两具遗骸。昨晚她和卓夏离开时,明明只看到了一具。也就是说,后来清理废墟的过程中,又发现了另一具。
她慢慢回忆着昨晚的情形。
卓夏看到第一具遗骸的时候,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也许是认不出,也有可能是根本没有想到。
但方遇莫名觉得,那一具不是卓震海。
他们走后发掘出的第二具遗骸,才是他的小叔卓震海。
她知道这个想法没什么意义,也很荒唐,但疑惑的种子不停疯长,她控制不住。
昨夜卓夏出现在三中,到底是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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