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牧民这位尊贵的余家家主此时毫无往日的威风,他恭敬的坐在余氏大殿的下首位置,低首静听上头那人高谈阔论。
这人面容与余牧民有几分相似,只是十分年轻,身上的修为也不做丝毫遮掩,微微感受一番,便能发现赫然已经到了筑基级别。
他看了一眼余牧民面上的忧容,宽解道:“兄长不必担忧,这宋家也当真是好胆,不过一条断脊之犬,却还想着四处寻觅主人,哪里能有他家的好下场。”
余牧民微微低首,算是回应于上首的这名筑基修士,两人在这里等着,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显现出了一道无声的身影。
直到其身形掠入殿内,余牧民才猛然发觉,急忙起身迎拜:“拜见老祖。”
入殿内之人是个面容枯槁、面貌约在五十余岁的中年修士,他的目光并不在余牧民身上停留,而是久久望着上首那名穿着绫罗华服,满身配着叮叮当当的玉符宝饰之人。
他只只打量一眼,便能发现这些东西没有几样凡物,轻轻颔首应答了余牧民的拜礼后,他以近乎惊愕的语气问道:“牧晖,你竟然真的修成筑基了!”
余牧晖听了这问,这才起身对其行了一礼,答道:“见过赤勋叔,小侄在宗内颇得师尊关照,两年前便踏破了筑基关隘,只是碍于穆棱弟子的身份,不好回族来探视。”
余赤勋不由又疑惑问道:“那你这番如何能回族来?”
“因韩天烨突破筑基、乌焰门与我家开战,北炎山又宣称自立,这事情太过连贯,引起了宗内几位大人的注意,我师尊特地请示了真人旨意,派侄儿回族来调停一二。”
“哦?真人旨意!”余赤勋十分惊喜,连声问道:“仙宗对我家可有什么安排?”
余牧晖面上有些严肃起来,轻声道:“乌焰门这边的动作仙宗不做理会,侄儿也不能插手,最终还要靠大父与您来办,若是有不妥之处,我家也只能让出些领地。
至于北炎山,宋家是仙宗当年一手扶持起来的,宗中几位大人颇为关注这次事情,我会亲自去郡守府寻韩天烨调解,让郡守府把手收回去,最后出手还是靠我家或是辖内的附族来做。”
余赤勋听罢,枯槁的面上泛出些许宽慰,对余牧晖诉道:“我的情况你也知晓,以一品仙诀修成筑基,根本无力在韩天烨面前招架。
乌焰门那边的攻势如今只靠七叔一人顶着,你这番能解决了韩天烨这边的麻烦,我也好过去襄助,族中专心应对乌焰门,总会轻松许多。”
余牧晖应道:“侄儿亦晓得族中的难处,只是身份特殊,族中之事不能出力太多。乌焰门此番气势汹汹,必然是想在穆棱山脉分润利益。
其中三名筑基,冯禹图倒是实力平平,最难办的是两个乌家筑基。二位长辈恐怕难以应对过来,此番倒也不必硬拼。
左右不过是让出几座灵山来,那周家既然已经破灭,之后可看形势,将丁、莫两家往我家腹地迁一迁,使这三座灵山相连,也足够让乌焰门进出穆棱山脉。”
余赤勋静静听着,只能默然颔首,答道:“你放心,我等心中有数。”
......
北炎山的突兀举动,让玉灵山、倨昙山、明玉山保持着罕见的默契,余家之人一直不曾现身,三家便都闭山不出,私下里又不约而同的悄然调兵,向北炎山边界上靠拢。
时间点点流逝,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对北炎山之事静默了七天的余家终于有了动静,在天光尚不曾大亮时,六阳岭内突然飞出三道流光,直往北方的玉灵三山而去。
符开元与吴华这几日一直留心等候,当余牧盛的身影在山巅显现后,两人很快得了通禀,立刻迎他在山巅落身,而后欠身迎入玉灵大殿。
简单见礼后,余牧盛也不废话,直切主题道:“乾和郡守之子韩天烨突破筑基,北炎山自立,宋家背后站的便是郡守府之人。”
符开元静听了这句,心中总算是寻到了宋家做出这反常举动的缘由,思绪中瞬间将近期的几件事情连了起来:
‘这件事情,宋家自丧礼始恐怕便在谋算,先时故意示弱引王、赵两家动手,目的却是在于贯通回风谷,山上却莫名成了北炎山的打手。’
余牧盛这边仍继续讲着:“韩天烨虽然是刚刚突破,其实力却不容小觑,再加上郡守府毕竟立场特殊,背后站的是魏国,因而这宋家也不太好处置。”
他看了两人一眼,符开元眸光低沉,吴华也没什么反应,只能板着脸继续道:“宋言成口称自家是魏国之民,而非余氏之附属。
呵,这言论当真是可笑!
凡天下大国之内,哪里不是唯有筑基世家才有直接听命于皇室的资格,区区宋家,哪有资格说这种话?
我大魏安梁六府之外,地方仙族世家向来拥有自理之权,附庸属族听命于主族,乃是魏国修仙界千百年以来不变的规矩。
他宋氏族中半个筑基也无,仅有的一篇筑基功法《离火飞鸢诀》还是得自穆棱仙宗的垂赐,就算说是附族,也该奉穆棱宗为主。
而百年前宋、余之争,以我余氏得胜、宋氏臣服为结局,看在仙宗面上,我余氏允许战败的宋氏仍旧立足北炎山,又垂恩保他家百年道统不绝。不想其今日落井下石,做出这番事来。”
‘真是好口舌,一番言论下来,大义又到了余家这边’符开元心中感叹一句,不过余家给出了名义,那么这件事情便好办许多,他这才拱手:“既如此,不知贵族要如何处置这北炎山?”
余牧盛得了回应,面上才舒缓一些,微微笑道:“虽是宋家不义,但毕竟韩天烨已经为他家站了台,北炎山便勉强算的上是韩家的附属,我家又与乌焰门纠缠着,这事情做起来也就稍微麻烦了些。”
余牧盛虽说麻烦,这句话却让符开元更安心起来:‘好好,这三天时间果然不是白熬的,余家的高层敲定是韩家而非郡守府,这便是余、韩两家之争,不必将魏国皇室的面子牵扯进来,这便最好不过了。’
余牧盛的话语仍在继续道:“不过麻烦归麻烦,宋家却不能不处置,牧盛便是特奉族长之命前来,要请玉灵、倨昙、明玉三山齐动,发兵攻下北炎山所有附属辖域。
待三山合围之势形成,北炎山孤立无援,宋家坐守空山,早晚要发展不下去。最后或是族中几个练气逃入郡守府去,或是在山上困死。
无论最终如何,北炎山都必然要空出来,而你们三家功成之后无论得地多少,六阳岭都不会多加干涉。”
说到这里,他又取出了一块带有光滑剖面的红色石质令牌,轻声讲道:“这面令牌被一剖为三,赵、王、玉灵各执其一,最后你们三家中谁能持有完整令牌,便可以额外获得北炎山的所属权。”
两人目光中都显露了动容之色,吴华得了符开元目光示意,连忙再次出声询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允许我们兼并灵山?”
余牧盛确定的颔首答道:“北炎山既然自立,再攻下来自然是归属你等建功之人。”
得了这确认,符开元又问道:“讨伐北炎山,玉灵山自然是责无旁贷,只是若有韩家之人插手,我等恐怕...”
余牧盛不待他讲完,当即将石牌递向符开元,并打断道:“韩家自有我家应对!只是听闻玉灵与北炎交情不浅,还望符道友莫要手软。”
符开元一手接过,满声应道:“请前辈放心,北炎山自寻死路,玉灵山绝不念此旧情,即日便可出兵。”
......
入夜,丁力兴低着身子迈入大殿,引得内里的六道人影都望向他。
他则兀自走着,直至大殿尽头,俯身向主位的符开元送上一枚玉简,低声道:“山长,这是王虎公子刚刚送回的消息。”
符开元抬手接过,灵识在其中一扫,随手将丁力兴挥退,这才与两侧几人道:
“明玉山不曾动回风谷,反倒压向了杜松岗,赵家则向菊茵原进兵,火雨谷还安定着。”
右侧的吴华听罢先道:“这次不同于之前,需要寸寸掠地,合围北炎山,置宋家于死地。
两家都担心行兵过快,被临死的宋家反扑上来,这才特地借着两地的阻碍滞缓脚步,等着别家先顶上去。”
他身侧落座的乃是刚刚从坊市中赶回玉灵山的陈凡,亦道:“他们不急,咱们也不必急。
两家绊脚的好歹都是练气家族,我们却只被几个小族拦阻,大军压过去几乎没有阻碍。索性先让三家耗着,我们缓缓进兵蚕食。”
符开元颔首道:“这次且做练兵,山上按照先前布置,仍由伊晗、羽祽留守,若有紧急处,先唤翼虎、后请师叔出手。”
两女同在左侧落座,听罢起身齐道:“师兄放心!”
“吴华邻近突破,且在山上安心闭关,突破后同往军营汇合。陈凡、元沐即刻与我下山去,入台明军营坐镇,以防宋家袭杀。”
三人亦各自起身相应:“是”
符开元纳妖袋中早装了玄冰白熊,安排妥当,脚步已经迈开。
六人踏出大殿彼此告辞,符开元取出久久不曾动用的‘青烟锦’,趁着夜色携带陈凡与刘元沐,飞速遁往玉灵山西侧的石渠谷方向。
今夜星月皆隐,‘青烟锦’的青气被玄冰白熊凝聚的一层玄冰遮掩,三人则同着黑衣,身影几乎与夜色相融。
当三人赶至军营后,也不让人多通禀,径直落向台明的中军大帐。
内里的台明正手持兵书研读,听到动静后,空闲的左手快速探向腰间,符开元提前看清,急忙以法力传音止住了台明的动作。
他这才起身抬首,果然望见三道熟悉的黑衣身形,拜道:“山长,陈兄、元沐”
身后两人各自颔首,符开元当先道:“余家之人已经到过山上,明日发兵,慢慢蚕食过去,正巧为你练兵了。”
台明拱手道:“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