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津一路到上海,再到苏州,小小的俞灿是很欢喜的,出门游玩很好,就连在火车上背哥哥姐姐教的诗词都格外快。
寿绍璋十分喜欢俞灿这个聪明的小家伙,一直抱着不离手。
小俞灿也很喜欢长腿的大哥哥,不用自己走路,还能站得高看得远,真好!
是以舟车劳顿,长姐和长兄瘦了一些,俞灿和俞昭不但没瘦,反而圆滚了许多。
刚到寿家,小小的俞灿是有些不适应且害怕的,因为梅姨说寿家规矩大,自有人收拾他们这些小皮猴子。
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给舅舅舅母行礼,低头不说话,偷偷打量可见范围的装饰。
舅舅舅母倒是和蔼,没有过多的赘述,让快去休整休整,一会儿见老爷。
刚刚下车进来,俞灿发现寿家和俞家种的花草和装饰都很像,小哥俞昭说是当年大伯怕伯母不适应,也担心伯母想家,所以俞家西园的装饰都按照寿家一比一还原的。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可俞灿总觉得寿家的花草和房间要更严肃一点,有点害怕。
刚刚大哥哥抱着俞灿进门,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九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寿绍璋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偷偷打量,还有四五分认生的样子,笑说:“呀,星宝长大了啊,上次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上次?上次星宝什么样?”此时俞灿只有五岁,实在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上次你来,非要骑荷花池的金色大鲤鱼,不让骑就要炖了那大鱼,不是还赖在你瑗姐的房间不走,说是喜欢阿瑗的床……”
梅姨从寿绍璋手里接过俞灿抱着,沉甸甸的,笑说:“可不是,瑗小姐让给你睡,结果你给人家发了一泡大水……”
小俞灿闻言小胖手捂住脸,不好意思将头埋在梅姨肩头。
俞烨解围说:“不是灿灿啊,许是梅姨或者嬷嬷晚上喝水撒在床上了。”
俞灿急忙点头,顺杆爬说:“对对对,就是这样的,梅姨总说让多喝水。”
众人大笑,进了内院,一番休整后,去拜见寿老爷子。
走过假山和花园,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多彩翡翠大插屏,传是乾隆年间的御赐之物。
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九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远处,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来来往往,见人停住脚步,遥遥行礼。
在寿老爷房间等候的寿绍琛早就坐不住了,像小蚂蚱一样,每隔一会儿,就起身问寿绍瑾和寿绍瑗,怎么哥哥还没回来?长姐怎么还没到?
今日因着俞烨和俞曜等人的到来,连下学都早些,寿绍琛喜欢最喜欢长姐和曜哥了,因为他觉得长姐说话,大哥也不敢回嘴,长姐最厉害。
而曜哥和晖哥会做玩具,还总带回来各种滴滴答答的电报机等新鲜玩意儿。
寿绍瑾被问得烦了,手里绞着帕子说:“你仔细长兄回来问你课业,背不出来今天你京城的烤鸭吃不上,竹板炒肉指定管饱儿!”
寿绍琛这才安定的坐一会儿,惶惶然看向喝茶的阿爷,阿爷笑说:“今日刚刚回来,风尘仆仆,又舟车劳顿的,你长姐也不许绍璋抖威风。”
闻言,绍琛这才安下心来,然而阿爷抿一口茶说:“长兄留给你的大字,一日一张可是得看着补补,不然不好过关。”
寿绍琛刚刚落地的心又悬起来。
寿绍瑾补刀说:“鹤童啊。你心心念念的烤鸭,怕是要变成煮鹤了……”
寿绍瑗听着妹妹吓唬阿琛,掩口小声对寿绍琛说:“焚琴煮鹤岂不是暴殄天物,阿姐这里有存货,你别怕,想来哥哥也不会一张一张看。”
“小姐弟说什么悄悄话呢?”俞烨左手领着俞灿,右手领着俞昭,进来,笑着给寿老爷子行大礼:“给外爷请安,外爷福寿康宁!”
寿老爷子急忙去扶起俞烨,说:“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前些日子才做了手术动了刀,怎么还这般折腾,不听话!”
俞烨哄着寿老爷子坐下,斜眼看向寿绍璋说:“哪个耳报神胡说的!外爷莫信。”
“信你这个凤妮子,还不把外爷骗的团团转。”
“谁说不是呢,凤官儿啊,如今是来外爷家打秋风了!”
寿家舅舅舅母也前后脚到了,请安后,伺候寿老爷子的左管家带着众人给布置好小几和椅凳,和瓜果说:“老爷啊,就怕你们不来呢!见天儿的问,到哪儿了?”
众人笑。
老爷子打量这些孙男弟女们,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别提多开心了,一叠声说着摆饭。
大人一桌小孩子一桌,都是爱吃的鱼鱼和肉肉,俞灿吃得开心,寿绍琛见俞昭这个小兄弟来了,挤眉弄眼,桌子底下你踢我一下,我踢你一下,还是寿绍璋和俞曜回头看了几眼,两个人才消停不少。
饭桌上,寿老太爷问着俞烨上海安置和生意情况,俞曜国外学习生涯,还问着寿绍璋军旅生活,俞烨逼着俞曜,讲几个笑话,平时俞曜不善讲笑话,偶尔说出几个,众人皆开怀。
饭后茶点,寿老爷子招呼俞灿说:“我的小九爷呢?快来快来,到阿爷这里,让阿爷好好看看!”
这会子,俞灿才一改刚进门时的怕生,活络起来,甜甜叫着阿爷,叉手乖乖坐在阿爷怀里,等着阿爷喂小点心。
“灿灿,最近读什么书?”
俞灿答:“回阿爷,灿灿在学《论语》,大哥哥这几日还教了《孟子》。”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灿灿觉得学习之后有哪些收获?”
五岁的灿灿歪着脑袋想先生、长兄和大哥哥教的,然后说:“他们都是儒家,但不同,孔子仁且正直敦厚,所以孔曰‘一以贯之和有教无类’,孟子……孟子也仁,但是他更多的是义,舍身取义……”
寿老爷子鼓励的看着俞灿,随手给俞灿剥了一颗奶糖,俞烨本想制止,看着外爷兴致高,也没说什么,老爷子等着五岁的娃娃说下去:“说的真好,为什么他们会有不同呢?”
俞灿受到鼓励,嘴里含着糖,继续说:“大概是他们生活环境不一样,孔子那时候好一些,孟子那时候就诸侯打架,影响了心情,所以想法不同。
嗯,就是这样,大概,大概就和灿灿现在差不多,环境不同,心情不一样。虽然天津的家和这个家装饰很像,但灿灿在这个家,就能吃两颗糖,灿灿心情好,就能回答出阿爷的问题,要是平时大哥问,灿灿说不出这么多的。”俞灿一本正经。
沉默几秒,俞曜哑然失笑,众人都笑,俞灿一时涨红了脸,以为说错了。
寿老爷子开心抱着俞灿说:“诶呦,说得好啊,我们灿灿学会了心随境转,这学习的可不慢啊,阿琛你们几个可得进步啊,要不让妹妹赶上了,以后我们灿灿要学境随心变。”
提起学习,寿绍琛不敢抬头看寿绍璋,俞昭也低头故作“沉思”,孩子们心想,可别点名点到我。
晚上,寿绍琛在自己的小书房,点灯熬油,掰着手指头算哥哥离开了多久,每天一页大字的话,应该有多少张,左海凡憋着笑,带着书童给这个小少爷铺纸研墨。
寿绍瑾和寿绍瑗悄悄过来,送来几十张大字,俞昭作为好兄弟,自然不甘示弱,主动帮写,俞灿更是央着俞晖背着,去帮忙。
俞晖给俞灿披上小斗篷,苦笑:“你会写的字也就一箩筐,怎么帮忙?”
俞灿说:“谁说只有一箩筐,至少好几箩筐,反正阿琛哥欠下好多,我帮忙写个一两张,夹在里面,谁也看不出,晖哥你也帮忙。”
俞晖背着俞灿穿过小花园,往那边走,心想:这么多字迹放在一起,看不出的话,那可真得请医生供奉来看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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