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节在哪里?”
李筠从节堂内走了出来,脚步沉重,脸色也不太好。
几十个将领围拢上来,心说,还是军师本事大,真的把将军说服了。
“使节已经等候多时,酒宴歌舞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迎接。”
李筠心里暗骂一声,软骨头!假装不太情愿的说道:“那就在节堂内等候,让使节自己进来吧!”
说完一甩袖子又转回节堂,众将领怕李筠改变主意,赶紧分头行动。
不大一会,节堂内摆齐酒席,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冲淡了场上的肃杀之气。
汴梁来的使节叫做窦神宝,今年只有十三岁,是窦思俨的儿子。正是考虑到这一层关系,才让他完成这一重任。
窦神宝长了一张娃娃脸,身材中等,稚气的眼睛里充满的忐忑。他走在最前面,当先进了节堂,在其身后,几名侍卫端着几个盘子,里面盛放着铜钺旌节。
本来应该是李筠出府迎接使节,现在倒过来了。窦神宝已经知道,李筠根本不乐意见他,这才晾了他半天。
窦神宝虽然年纪小,但从小在宫廷长大,耳濡目染之下,也懂得一些权谋之道。见李筠终于肯接旨,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就是表示屈服了。
他低着头,首位上那位李使君长得太吓人,胳膊比他的腰还粗。
窦神宝将怀中的诏书宣读了一遍,大意是体谅李筠多年戍边辛劳,加封他为中书令。此外,还有一些丝帛金银的赏赐,那些都放在外面了。
李筠本来心情烦闷,自斟自饮了几杯,旁边有人提醒他:“将军,诏书宣读完了。”
李筠像一截铁塔似的站了起来,走到如同小鸡似的窦神宝面前,从他手中接过诏书,闷着嗓子道:“某家知道了,请你回复官家,李筠多谢他的好意。”
节堂内的气氛顿时轻松起来,窦神宝被请到了次席,将领们依次向他敬酒。
牙板轻响,从外面转进一群姿态婀娜、身披薄纱的舞娘,将领们不说话了,火辣辣的目光几乎能把她们生吞活剥了。
乐曲的节奏变得欢快,舞娘们赤白如藕的玉足在地板上疾点,时而舒缓,时而奔放,把众人看得如痴如醉。
这些舞娘是李筠的私藏,是他花重金收购来的,用来宴客或陪寝。
窦神宝是太监,他不懂这个,他留意的是李筠的动向。临走前父亲叮嘱过他,要把李筠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记在心里。
从他来上党后,就一直在注意一些细节,李筠的态度应该是抗拒的。但是他手下的将领大都不赞成他起兵,现在的表现来看,李筠应该是屈服了。
李筠脸色有些红,他招呼中军官一声,中军官领命出去了。窦神宝很好奇,今天还有什么节目?说实话,这些女人看得他很心烦。
过了没一会,中军官捧着一个檀木盒子回来。大概三尺长,呈长方形,看起来不重。
舞娘和乐班退了出去,大家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个盒子,里面会是什么宝贝?有人猜想,这可能是李筠从西域购置的夜光杯。
李筠郑重地站了起来,双手捧起盒子,离开席位,进盒子中的东西摆放到了桌案上。然后,作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他竟然双膝跪倒,背对着众人朝着那东西缓缓扣头。
窦神宝离的近,李筠的举动搞得他很诧异。他的视力很好,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东西。
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窦神宝险些吓尿了裤子。身子止不住的发抖,牙关打架,身子差点没从椅子上跌落。
桌案上放置了一个灵牌,金丝楠木制成,黑漆描金,上书:“大周太祖郭威之灵位”。
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堂下的将领全都呆住了,仿佛有一道惊雷把他们的魂都吓飞了。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说好的接受诏书,这又算什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拉长了,每个人的心中都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下一刻,有人陆续反映过来了,纷纷走到窦神宝面前谢罪。
“我家将军喝多了,不胜酒力,还请多担待!”
“你千万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官家,要不然我们就完了!”
“这件事与我们无关啊,完全是将军在耍酒疯,你一定要告诉官家实情!”
窦神宝都快哭了,今天我还有命离开这里吗?要是真回到汴梁,我敢不说实话吗?
窦神宝醒悟过来,抱起桌案上的酒坛,猛灌了好几口酒,脸色迅速变红了。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摇摇晃晃,一头栽倒。
众人松了口气,这小太监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醉,这样最好不过,否则只能让“山贼”送他上路了。
让人把窦神宝抬下去后,李筠的表演进入巅峰时刻。
李筠一张黑黢黢的脸上布满了泪痕,花白的头发披散,虎目含泪,泣不成声:“太祖......你走得太早了......世宗也是个短命的,孤儿寡母被人夺了江山啊!”
“老天!你睁开眼睛看看,此等惨事千年未有啊!”
“我李筠世受大周恩德,绝不会坐视不管的,太祖当年我跟你......”
说到最后,李筠直接叫起了郭威的表字:“文仲,如果你泉下有知的话,请你保佑我。拥立柴宗训恢复大周江山,让你香火不绝!“
“砰”“砰”“砰”
李筠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流淌下来,染红了他的眼睛。
在他身后,几十个将领跪倒一片,他们已经回过味来了。李筠这么做的目的不仅是做给赵匡胤看的,而且也是胁迫他们跟着一起起兵的手段。
今天闹上这么一出,在场每个人都逃不了干系,说他们对此一无所知都没人相信。
......
一名医匠小心翼翼地给李筠敷药,额头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李筠没有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
他在意的是手下将领的态度,今天虽然用了非常手段,但有些人表面上不说,心里还是不服的。
李筠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军师说过的话,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诶,军师是对的,他今天还是冲动了。
这样一来,汴梁那边就会明确他的意图,赵匡胤会怎么做?会不会马上发动禁军攻打河东?
李筠相信不会,赵匡胤登基不久,也需要时间整合内部。
要是能缓和一下和朝廷的矛盾就好了。
“父亲,你在里面吗?”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李筠沉着脸低声道:“进来。”他一直不喜欢这个儿子,文不成武不就的,而且两人的很多观念都背道而驰。
李守节年约二十五六岁,皮肤白净,眉眼清秀。他一直在昭义军中负责文案处理工作,武艺稀松平常,学问也不怎么样。
几天前李守节去邻县访友,今天刚回来就有人告诉了他一件大事,他的父亲要起兵了。于是他匆匆忙忙赶来见父亲,一定要让他打消这个主意,这样会害死大家的。
医匠退了下去,李守节跪在李筠面前,哭泣道:“请父亲以三军将士的性命为念,放弃起兵的想法。”
李筠忽然跳了起来,一巴掌打在儿子脸上,李守节的脸上顿时多了五个手指印,嘴里淌出血来。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窝囊的儿子!人家快拿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还不想着反抗?”
李守节哭诉道:“父亲,官家待人宽厚,若是杀了父亲,他何以面对其他节度使?”
李筠气呼呼的不说话。
李守节动之以理,晓之以情,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李筠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北汉的密信,说道:“罢了,我起兵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当太子,既然你自己不要,那就算了。”
“我刚才喝多了酒,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你拿着这封北汉给我的密信,去汴梁告诉赵匡胤,就说我李筠绝无反意。”
李守节大喜过望,拿着信就往外走。
李筠冷冷的望着李守节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重重哼了一声,这个儿子,他不打算要了!
李筠心中烦闷,来到后府一间风景秀丽的小院,两个俏丽的女婢迎了上来:“老爷,夫人正在晒太阳,说是这样对胎儿好。”
院中栽种了一些蔬菜瓜果的幼苗,几只小鸡崽叽叽喳喳上前围住了李筠。
一个穿着黄罗销金裙,打扮的珠光宝气的美妇迎了出来:“奴家见过将军。”
这女子叫刘香,十七八岁年纪,长得娇美异常,小腹微微隆起,看起来有三四个月了。
李筠最喜欢她,这几年再没有碰过其他妻妾。一见到她,刚才的烦闷消失无踪,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怎么样?这两天还犯恶心吗?”
刘香依偎在李筠怀里,小声道:“好多了,昨天城南的金稳婆给我听了胎音,说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是男孩。”
李筠哈哈大笑,老天真是够意思,让他能老来得子。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个儿子出生后,一定要请最好的先生来教导他,绝不能像李守节一样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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