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答案,正要离开,赵匡胤把晏宁叫住,“如今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时,朕欲召集诸将举行春狩。你作为内殿直都知,是朕的禁卫,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内侍省了,召集联络诸将还有勋贵家族子弟。”
晏宁领命而去。
接下来的几天,晏宁异常忙碌,除了禁军中的将领,还有在京的勋贵、节度使。之前不知道,等到逐一拜访才知道汴京不愧是卧虎藏龙之地,遍地都是大佬。
晏宁是正六品的武官,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官已经不小了,至少算是中层干部。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井底之蛙,这次春狩,仅二品以上的勋贵,就有数百人。
这些人哪来的?
主要是皇帝滥封造就的。
细说起来,后周篡自后汉,宋又篡自后周。皇帝得位不正,心里虚啊,为了笼络群臣,加官进爵,跟不要钱似的派送。继郭威大肆封赏之后,赵匡胤比郭威更虚,封赏更加隆重,范围也更大。
当然,这里面也有地方节镇拥兵自重,皇帝需要加倍笼络的因素。比如符彦卿,都已经是魏王了。
多说一句,宋朝的爵位不能世袭,比如父亲是公爵,儿子能混个伯爵就不错了,到了孙子,可能只能混个杂牌将军。要不然,童贯虽然只是个太监,也不可能封王。
其实这也可以理解,由于爵位太多,要是都能世袭,朝廷也养不起这么多吃干饭的。即使如此,宋朝“积贫积弱”的病根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种下了,官制混乱,职权重叠,养了太多的闲人。
二赵留下的病根,一开始就没有魄力解决,把烂摊子留给了子孙。最后造成尾大不掉的局面,老子不解决,想着留给儿子,儿子也不解决,想着留给孙子。问题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难解决,到了最后,即使下定决心,也无力回天了,范仲淹、王安石都没能做到。
到最后,大宋这颗大树被蛀虫侵蚀的千疮百孔,一阵风就能刮倒。
三月十五,晴,微风。
草长莺飞,春光明媚。
汴梁近郊无山,琼林苑是一片占地上千亩的皇家园林,除了用于举办琼林宴的一片宫殿群外,大片的森林覆盖着这片青草遍地的园林,一汪汪水潭在阳光下就好似镶嵌在绿毯上的一块块美玉。
一碧如洗的苍穹下,一支支骑兵队伍纵横驰骋,十人一队,排列密集。
野兽四下奔逃,野兔,獐子,狗獾,野鸡......甚至还有野猪。
无论野兽如何奔逃,都逃不脱猎人们的围捕。在骑兵们的驱赶下,猎物们纷纷从灌木草地中蹿出,从两侧被驱赶到中间。
紧随其后的,是数百名勋贵子弟,他们大都骑着良驹,腰环玉带,头戴金冠,富贵逼人。人人都手执弓箭,各色猎犬张着流着口水的森森牙齿,在主人的前方纵横驰骋。天空中,尖锐的鹰鸣此起彼伏的响起,不时有苍鹰兔起鹘落,抓起猎物,回到主人的手臂上。
晏宁随侍在赵匡胤左右,赵匡胤今天穿了一件武士服,显得神采奕奕,额前带着一条抹额,一块宝玉镶嵌在其中。而晏宁则全副武装,手执一石弓,眼神锐利的四下扫视,防止有大型猎物靠近。
帝王春狩,陪同的人员何止数百,整个琼林苑外围,已经被殿前司的一万军队团团包围,防止来历不明的人员进入,也是为了防止野兽逃出,伤害平民。
高怀德,王审琦,石守信等大将都在其中,甚至连老将符彦卿都带着二子参加春狩。符彦卿身披铁甲,穿一身猩红长袍,威风凛凛,宛若天神下凡,一点也看不出是年愈六旬的人。
符彦卿今天心情格外舒畅,晏宁的串联终于起了作用,前段时间,符家兄弟以解甲归田为代价,终于暂时保留了符彦卿天雄军节度使的位置。
先是由赵光义替岳父求情,晏宁“正好”也在现场,同样替岳祖求情。赵匡胤于是召赵普问策,赵普收了符家的“巨款”,只说了一句,“契丹猖獗,非符彦卿不能镇之。”之后,符家几兄弟接连请辞,赵匡胤欣然同意。虽然没有明说,但符彦卿的职位算是暂时保住了。
当然,只是暂时,符彦卿也只是想延缓数年,安排后路而已。
今天来的人很杂,之所以说很杂,是因为有很多人晏宁都不认识。什么前朝的驸马外戚之类的,什么都有。赵匡胤是个喜欢团结的人,上台之后,大家一起升官发财,不管是什么人的利益都得到了保证。
这其中,心情最复杂的,要数张永德了。
作为后周倒数第二任殿前都点检(赵匡胤是倒数第一位),作为郭威的女婿,曾经掌握全部禁军的大人物,曾经需要赵匡胤仰视的重臣。如今的张永德,只是一个闲散的富家翁而已。
短短一年时间,张永德都闭门不出,也没有人来拜访他。今天他的出现,让认识他的人都大吃一惊。
张永德曾经也是骁勇善战的名将,现在已经完全变了,几乎胖了一倍,眼睛浮肿,脸色有一种酒色过度的苍白。他骑在一匹河西骏马上,几乎要把马压塌了。
忽然,一头野猪“嗷”的从林中蹿出。
张永德张弓搭箭,“嗖”雉羽箭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射出十余步,一阵风吹过,心有不甘的掉在地上。
周遭,不出意外的响起了幸灾乐祸的嘲笑声。
“大将军这是怎么了?有气无力啊!”
“英雄不再,真是令人遗憾!”
“我看啊,大将军夜御数女,精力不济,可要悠着点!”
张永德面色涨红,看着这些曾经的好友,曾经拍自己马屁的人,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痛苦。
人性的恶毒一面展露无遗,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没有实权在身,只用依附皇室才能生存。张永德摆明了是只软柿子,而且是“前朝余孽”,皇帝肯定是不喜欢的,那就尽管痛打落水狗好了,反正也没有在意。
赵匡胤回过头来,看着张永德,不满道:“驸马,你该锻炼身体了,瞧瞧你现在成什么样子?”
张永德的头垂的更低,“微臣惶恐。”
驸马,晏宁在心里玩味的咀嚼着这个称谓。
按照晏宁对赵匡胤的了解,他这么公然说出前朝的称呼,是在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并未把张永德放在心上。
张永德只要活一天,就是一块展示“仁政”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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