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
我得逞了,但是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陆斌。我觉得我得等到真正把江小晨拿下之后,再向他们显摆一番。万一我要是跟江小晨没成的话,那岂不是在他们面前丢人现眼吗?
那时候,我对江小晨还没有爱的感觉,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小姑娘,想要追求她而已。
江小晨给我回复短信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她说:好的,我知道了。
为了不打扰她的休息,我整整忍了多半天没有回复她,直到下午三点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了,给她回了消息:今天晚上还上夜班吗?
江小晨应该是睡醒了,她很快给我回了消息:让我连着上夜班,想要累死我呀!
我看着江小晨可爱的文字,傻呵呵地笑了。我给她回复:晚上请你吃个饭吧。
江小晨回:不了,我晚上还要去看看我姐姐,她昨天让狗给咬了。
我说:我知道,昨天在急诊听见你们说了。
江小晨: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爱听贼话的人。
我说:我也不想听,可是你们的对话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耳朵,我不听也不行啊。
江小晨:对对对,你总有理。
我说:那你明天几点下班呀?
江小晨:明天是早班,下午三点就差不多能下班了。
我说:那明天下班之后一起吃个饭吧。
江小晨:明天三点下班,午饭太晚,晚饭太早。
我说:那咱们就出去玩玩。
江小晨说:可是我只想回家睡觉。
我说:那你能不能在医院休息好了,等到傍晚的时候,我去接你,然后再请你吃饭。
江小晨:我考虑考虑吧。
我说:我又不会把你拐跑了,还考虑什么?
江小晨:哈哈,我长得这么丑,怎么可能会有人打算把我拐跑,就是把我卖到大山里,都没有人要。
我说:你太谦虚了,你要是丑八怪,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人了。
江小晨没再回复我的消息,我也就没再一直给她发消息,我知道,钓鱼的时候不能一直用力提杆,应该张弛有度,循序渐进,她能有回应就是一个好的开端。
和江小晨聊天的时候,即使说的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也会让我感到很开心。我觉得她是一个十分活泼的姑娘,我喜欢这样性格开朗的人。
晚上,我问江小晨:你的姐姐怎么样了?江小晨说,姐姐没什么事儿,就是被他家新弄来的小狗咬了一口,倒是不怎么严重。我说,我看她都出血了。江小晨说,你观察得还挺仔细。我说,我在急诊的时候差点和她撞到,而且她的白衬衫上有血,特别明显。江小晨问,你去急诊就是为了找我?我说,是啊,我都去了半个来月了,一直没找见你,昨天晚上可算是让我遇见你了。江小晨说,你还挺执着的。我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江小晨问,我有什么好的?我说,不知道,就觉得跟你特有缘。江小晨说,真俗。我说,确实是俗了点,可是我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去碰运气。江小晨说,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我说,全仰仗老天眷顾。过了一会儿,江小晨说,明天下午五点来医院找我吧,我赏你脸了。我说,真的吗?江小晨说,不信?我说,信,明天下午五点见。
我成功地约了江小晨出来吃饭,觉得应该送给她一件礼物。我不知道她的爱好,拿不准主意,不知道应该送她一些什么东西才好。太便宜的不行,显得没诚意。太贵重的也不行,她一定不会收的。送花也不太好,毕竟我们还没那么熟悉,会显得我太轻浮了。
“笨蛋,你送她一个毛绒玩具呀!挑一个长得跟你差不多的,最好看起来蠢一点的毛绒玩具,让她一看见玩具就能想起你来……你别挑那种特别大个的,她不好拿,你就挑一个中不溜的就行……反正我就挺喜欢毛绒玩具的。”
在这种事情上,我能询问的女生只有夏云朵。我告诉她,我最近看上一个姑娘,想要试试追她,今天已经顺利地把她约出来吃饭了,觉得应该送件礼物比较好,但是又不知道送什么。于是,夏云朵对我说出了上面的话。
夏云朵在电话里兴奋地问我:“你从哪儿认识的姑娘?不会又是残疾人吧?上次你问我送女生什么礼物的时候,还是霍晓莹呢?”
“人家是正常人,”我无奈却又感到可笑,“你也见过她。”
“我也见过?”夏云朵有些疑惑。
我说:“对,见过还不止一次呢?”
“我认识吗?”她问,“白娘子又回来了?”
“不是她,”我说,“咱们在医院见过的。”
“哦,”夏云朵恍然大悟,说,“那个小护士呀……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又去医院看病了?腰子上的结石又疼了?”
“没再疼过,”我听到夏云朵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我的身体,莫名有些感动,说,“谢谢小姨,也只有你关心我的身体健康……”
“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啊……”她笑着说,“你怎么认识的她?”
“我特意去医院堵她来着,终于还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把她的联系方式要来了。”
“你就听我的,给她买个毛绒玩具,她保准喜欢,还没法拒绝。”
“那我就试试?”
“你还不相信你小姨呀,告诉你,百试百灵,”夏云朵说,“她叫什么呀?我后来听你小姨夫说,他的叔叔也是那家医院的大夫,我让你小姨夫帮忙打听打听她的人品怎么样。”
“别别别,你别满世界给我嚷嚷去了,再说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要是嚷嚷的她们科室都知道了,多让她难为情啊。”
“呦呦呦,这还没怎么着呢,就为人家担心上了。”
挂了夏云朵的电话之后,我出了门,先是开车找了一家洗车店,把我的车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然后又找了一家礼品店,按照夏云朵的指示,挑了一个看起来呆呆的毛绒玩具,并且举着它问售货员:“长得像我吗?”售货员姑娘只是笑,什么也没有说。我照了照镜子,觉得有些像,于是决定把它买下来送给江小晨。
我知道江小晨下午三点左右就能下班,所以并没有按照约定的五点,早早地开车到了医院。
下午的医院里,虽然算不上人头攒动,但是远比夜晚的人要多。我开着车,小心翼翼地躲避着随时从车前经过的人,慢悠悠地开进了停车场。停好车后,我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这时才三点半,江小晨应该已经下班了,给她打电话的话,应该不会打扰到她的工作。于是,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里的回音从“嘟——嘟——”声变成了“嘟嘟嘟”声,江小晨也没有接电话。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岗位上,便不敢再拨了。
我站在车边,倚着前门,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了起来。吸完烟,我又觉得自己嘴里有烟味似乎很不礼貌,赶紧钻进车里寻找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东西,结果一无所获。我锁好车,询问一位过路的医生,让他把医院小卖部的位置指给了我。我道了谢,很快就找到了小卖部,买了一包薄荷味的口香糖,一口气剥了三片,放进嘴里,又觉得不够,把剩下的两片也放进了口中。嘴里瞬间冰凉起来,柔软的胶质物充斥着我整个口腔。我从来没有嚼过这么多口香糖,充实感油然而生。嚼了两分钟,腮帮子便有些酸了,我活动着下颚,争取让薄荷分子布满口腔中的每一个细胞。
我一边费力地嚼着口香糖,一边往停车场走。手机的马林巴琴声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江小晨打过来的,我赶紧放到耳边接听。
“喂,你刚才打我电话来着?”江小晨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
“嗯,我以为你下班了呢。”我嘴里嚼着口香糖,含糊不清地说。
“你干什么呢?”她问,“是在吃饭呢吗?”
“不是,”我把口香糖吐在了墙边,说,“嚼口香糖呢……你下班了吗?”
“已经下班了,刚才去洗澡了。”
“哦,我已经到了,在你们医院的停车场呢。”
“啊?咱们不是约的五点吗?这才……不到四点啊。”
“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儿,就提前过来了,我怕晚了堵车。”
“那行吧,等我头发干一点就下去,你先在停车场等我一会儿吧。”
“行,那你出来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吧。”
挂了电话,我把手放到嘴边,哈了两口气,觉得全都是薄荷的味道,烟味已经似有似无了。我回到车里坐下,眼睛一直盯着住院楼的大门,认真看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我一向是不太愿意谈一个人的样貌和穿搭的,只有在一些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我才会简单说说。可是当我看到江小晨之后,就特别想要好好描述一下她。
江小晨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她的美丽是那种欣赏她的人会觉得让人眼前一亮,不懂欣赏的人则会嗤之以鼻。在我正式见到她穿便装之前,没有留意到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因为在她穿着护士服的时候,头发都是挽好后用发网罩起来,再戴上护士帽的。所以,当她甩着并未完全干燥的长发从住院楼出来的时候,我竟然没有认出她。
江小晨走到停车场边,侧着身子,四下里张望着。我也看向了她,只觉得那是一个十分青春靓丽的姑娘,并没有意识到那就是江小晨。她掏出手机,在上面按了几下,我的手机响了,接听起来,才知道这个长发女孩儿就是她。我赶紧打开车门,冲着她招了招手,她看到我后,紧蹙的眉头舒展开,径直向我走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口罩下面的面容。那时的江小晨不到二十三岁,脸上光滑的就像是一枚剥了壳的鸡蛋,又白又嫩,还泛着青春的光彩。她的脸型也如同一枚鸡蛋,十分匀称。额头略宽,不过被前庭两侧的头发遮住了,并没有显现出来,如果不是恰巧吹过一阵风,我也不会发现的。她的眼睛是杏核状的,瞳距略窄,微微有点斗鸡眼,不过显得十分可爱,呆萌呆萌的。鼻子很小,鼻梁也不高,鼻头尖尖的、翘翘的,就像是能工巧匠用白色的橡皮泥捏出来的一样,稳稳地贴在整张脸的正中央,显得特别娇巧。嘴唇红艳得就如同一棵成熟的朝天椒,那一定是她在洗完澡之后涂抹的口红。她的嘴型并不性感,不如孙甜甜的嘴唇诱人,可是她的嘴却洋溢着其他人没有的青春感。美中不足的是,我发现她笑的时候露出的牙齿却有些不齐,虽然它们很白,但是参差感明显,不过只要她闭着嘴的时候,一点也看不出来。
倏地,我的脑子里似乎闪过某个形象,但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想起来于周说过的他的表妹了——如果不是因为江小晨与我打招呼而打乱我的思绪的话。
我在很早以前就提过,江小晨是于周的表妹,他们的母亲是双胞胎姊妹。而且江小晨的堂姐江小鹿是李讴歌的发小儿,至于江小鹿这个名字,我还是从霍晓莹那里听来的。那天晚上,我在急诊见到的那个被狗咬伤的姑娘,就是江小鹿,只不过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曾经是霍晓莹的“情敌”。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江小晨和于周的关系。
江小晨很瘦,真的很瘦,也正是因为她的瘦,所以显得她个子不是那么矮。与她穿着宽松的护士服时不一样,她现在穿着一条蓝黑色紧身的牛仔裤,两条修长的腿像是一副筷子一样,前后交替地走到了我面前。她的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薄薄的黑色针织开衫,里面是一件绒面的淡黄色衬衣。她纤细的腰肢就像是初春的柳条一样,似乎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会飘舞起来。两条胳膊更细了,就像是柳条上伸出的枝丫一样,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断掉似的。还有,她几乎是个平胸,如若不是她的小腹过于平坦,我甚至都不会发现她还有两只微微隆起的乳房——那几乎不能叫乳房,最多只能算是厚一点的腺体和脂肪。不过,她的屁股还是很圆很翘的,也许是紧身牛仔裤勒的。
她走到我的车前,看了看,说:“咱们不是约的五点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你不用上班吗?”
“我不用上班,”我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拉开车门,说,“我没工作……请。”
江小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当然,斗鸡眼的狐疑,似乎也没那么狐,也没那么疑——她坐进了副驾驶,扬着头问:“你是无业游民呀?”
我关上了副驾驶的门,从车头绕过,坐进驾驶的位置,发动汽车,说:“嗯,就算是无业游民吧。”
“那你还买得起汽车?”
“二手的。”
“看着不像。”
“那可不,”我小心翼翼地躲避着胡乱穿行的病患和家属,把车子开得很慢,“我今天特意洗了洗车。”
江小晨捂着嘴笑了笑,我觉得她捂嘴笑是为了挡住嘴里不齐的牙齿。她问:“你不上班,买汽车干什么呀?”
“谁规定的不上班就不能买汽车呀?”
“谁也没规定。”
我指了指后视镜下面挂着的小灯,说:“我以前没事儿的时候趴过黑活儿,不过也不是为了挣钱,纯属无聊。”
江小晨好奇地问:“你没有收入来源,那你怎么生活呀?啃老吗?”
“我爸爸妈妈都死了……”
“哦,对不起,”她饱含歉意地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早就想开了,”为了不让她尴尬,我冲她笑了笑,说,“不过嘛,我应该也算是啃老吧,另一种意义上的啃老。”
“什么意思?”
“我爸妈给我留下来几套房,现在靠房租活着也没什么问题。”我们驶出了医院,开上了大马路。
她笑笑,说:“难怪呢,我说你怎么不工作还能这么悠闲呢,原来是个有钱的小少爷呀。”
“其实我也没什么钱,最近……最近投资失败了,亏了好大一笔钱。”我含含糊糊地说。
“你还搞投资?”她又好奇起来,“搞什么投资呀?是不是被人家骗了?”
“嗯……就算是被骗了吧,”我说,“现在时间还早,要不然咱们找个商场逛逛?”
“我不想逛商场,上了一天班了,腿都遛细了,就想坐会儿,”她说,“你被骗了之后报警没有啊?”
“没有,是我心甘情愿上当的,”我说,“既然你不想逛商场,那咱们找个地方坐坐?”
“你为什么心甘情愿上当呀?”她说,“你就开车带着我转转吧,别把我拐跑了就行。”
我笑了,说:“那行吧,前面上四环吧,在环路上转转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呢?”
她说:“我现在还不饿呢,这样吧,咱们转饿了,再就近找地方吃饭吧……我不挑食,你看我,健壮着呢。”说罢,她努着嘴,弯起胳膊,向我展示她瘦弱的肱二头肌。
我笑笑,越发觉得这个小斗鸡眼十分可爱,虽然很瘦弱,但是却给人感觉虎头虎脑的。
我说:“行吧,反正我也是杂食性动物。”
“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心甘情愿上当呢?”
“唉,一言难尽,事情挺复杂的,以后找机会跟你聊吧,对了……”我忽然想起后排座位上还放着打算送给她的毛绒玩具,便腾出右手,伸出大拇指,头也不回地指了指后面,说,“后面那个玩具是送给你的。”
江小晨侧身向后看去,她的头发甩动起来,已经几乎全干了,我闻到了一股芬香的洗发香波的味道,简直沁人心脾,让我精神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看了她一眼。她伸手够了够,没有够到,转过身来,对我说:“这个娃娃真丑。”
“你看看它,像不像我?”我说。
江小晨再次侧身看向后排,然后笑了起来,说:“你别说,还真挺像的……你们是不是兄弟呀?都那么丑萌丑萌的。”
“一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它带走。”
“我不要,太丑了。”
“你不喜欢毛绒玩具吗?”
“喜欢呀,但是我喜欢那种可爱的,不喜欢这么丑不拉唧的。”
“那一会儿我再给你买一个吧,你自己挑。”
“我不要,”她说,“我妈妈说不让我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
“咱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我知道你叫什么,你也知道我叫什么了。”
“可是我对你一点儿也不熟悉呀。”
“那你怎么敢上我的车?”
“你说要请我吃饭呀。”
“哦,”我笑笑,“可以吃陌生人的饭,但是不能要陌生人的东西。”
“那没办法,谁让我是个小馋猫呢,喵~”江小晨鼓起嘴,故意奶声奶气地说。
我的心都要融化了。我之前以为,江小晨会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倔脾气小护士,我以为这样的人都是高冷的,虽然她的外表看起来很可爱。我没有想到,这个脱下工作服的南丁格尔,居然真的和她的样貌一样,呆萌呆萌的,让我欲罢不能。
我不知道江小晨的性格就是如此,还是她觉得已经与我相熟了,反正我是不会对一个自己不想交往的陌生人这样的。当然,我并不希望她对所有人都这样,我只是希望她觉得我是可以信赖的,才会对我扮鬼脸。
江小晨学完猫叫之后,忽然大笑起来,我很不解,问她:“你笑什么?”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动着我也跟着发起笑来。过了几十秒,她逐渐缓和下来,轻轻抚着自己的平胸,说:“对不起啊,我平时不这样,刚才就是突发奇想,觉得特别有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啊,我只是觉得你不是什么坏人。”
“你也太好玩儿了,”我说,“你男朋友真幸福,能找到你这么一个开心果。”
“你可别乱说啊,我可没什么男朋友,”她说,“男朋友多没劲呀……”
“你喜欢女的?”
“你才喜欢女的呢……我是说一个人多爽啊,想干嘛干嘛,不受拘束,愿意睡觉就睡觉,要是交了男朋友,老得去约会,多累呀。”
“你这么懒,一定很难交到男朋友的。”
“反正我又不着急呢,过几年再说,还是趁着年轻多睡大觉吧,哈哈哈。”她又笑了起来。我发现江小晨离开了工作岗位之后,还是挺爱笑的。
“我看你不是小馋猫,你是小懒猫……哎,你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会遇到很多新鲜事儿呀,我听说好多病人和家属都特别奇葩。”
“哎呀,好不容易下班了,我可不想再去回忆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
“好吧,”我说,“那你能再‘喵’一声吗?我觉得特别可爱,刚才没听够。”
她又捂着嘴笑了起来,说:“不行,我没有刚才的那种感觉了,叫不出来。”
我问她:“江小晨,有没有人说过你特别可爱呀?”
“他们都说我傻,”江小晨似乎觉得头发有些碍事,她从手腕上退下一条黑色的皮筋,一边束着头发一边说,“我爸我妈老觉得我是个小屁孩儿,我哥也老是拿我打镲,就我姐姐和我嫂子——我哥还没结婚呢,不过我管她的女朋友叫嫂子——她们俩把我当成大人。”
“你不是独生子女呀?你还有哥哥?”
“哦,不是我亲哥哥,是我表哥,我姐姐是我堂姐。”
“我以为你们家是少数民族呢。”
“为什么这么想?”
“你说你有哥哥,我以为是少数民族的政策呢。”
她笑笑,这次没有捂嘴,说:“我在我们家是最小的,所以他们都特别照顾我。”
“难怪你这么可爱呢。”
“我可爱吗?”她将束好的头发又散开,重新挽成了一个髻。
我指了指副驾驶的遮阳板,说:“你把那个打开,那里面有镜子。”
江小晨打开遮阳板,对着镜子把头发整理好,说:“谢谢。”
我说:“不用客气……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爱吗?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孩子。”这两年,经历了许多事情,让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呆滞了,也会开始说一些花言巧语了,虽然很俗套。
“嘻嘻,你是不是跟每一个认识的女孩子都这么说呀?”
“我发誓,我真的没跟别人这么说过。”
“我妈妈说过,轻易发誓的人,嘴里的话都不真实。”
“你妈妈还说过什么?能不能一股脑儿都告诉我?”
“我妈妈说过的话多了,我哪儿都记得住?反正对陌生人保持警惕就对了。”
“有空的话,我一定要见见你妈妈,让她也教我几句至理名言。”
“她的话是至理名言吗?”
“反正你是很听话的,对吧?”
“也不全是,”她说,“她不让我跟陌生人走,我不还是上了你的车吗?”
“你怎么老把我当成陌生人?”
“你可不是陌生人吗,我除了知道你叫江乐,知道你有一辆二手车,知道你家里有几套房,其他的一概不知啊。”
“要不要我把身份证号报给你?”
“知道身份证号也不代表就跟你熟悉了呀?”她说,“我跟我妈那么熟,我也记不住她的身份证号。”
“那我怎么才能摆脱陌生人这个身份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可能以后熟悉了就好了吧。”
“以后?”
“没有以后了?”
“有有有,当然有了,”我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来找你,”
“还是别了,我可不想每天下班都出去闲逛,我还是觉得洗完澡回家睡觉最舒服了。”
“我觉得你得适当做出一些改变,否则一旦养成了习惯,以后就不好改了,到时候岁数大了,就更不好找男朋友了。”
“那就不找了,我觉得一个人生活也挺好的,简单。”
“那你老了怎么办?”
“老了就住敬老院呗,反正又不是没有退休金……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我才二十出头,还有好几十年呢,没准儿哪天我就突然醒悟了,想要找个男朋友结婚呢。”
“我觉得还是趁早吧,以后好男人都没了,全都被别人挑走了。”
“那我就找个丧偶的老头,等他一死,我就直接继承遗产了,哈哈哈……”
“老头多没意思,你还得伺候他,端屎端尿,喂饭喂菜……不过也对,毕竟你是专业的。”
“嘶……下了班就别再提工作上的事情了,”她说,“我一向是公私分明的,下了班一点儿也不愿意想上班的事情。”
“好好好,”我笑笑,“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趁着年轻的时候找一个有车有房的小伙子,俩人牵手度过一生,那多美妙。”
她歪着头看向我,问:“你什么意思?”
我笑而不语。
后来,当我知悉了江小晨与于周的关系之后,她对我说了实话。其实她早已经知道了我和于周是大学同学兼好朋友。在2010年的“十一”过后,于周就曾向江小晨说过关于我的事情。不知道诸位是否还记得,那年的10月6日,我们一起给小小毛过了周岁生日,那天也是于周和路晓露的生日,那时,于周见我还是单身,他对我说,打算把他的表妹介绍给我,而我听到他说他表妹是对眼之后,便直接拒绝了他。于周却没有放弃,过了假期,他们家庭聚会的时候,他对江小晨讲了我,包括我的姓名,家庭情况,以及他所知道的我曾经在高中时期和吴晓夕的恋情——那时,我还没有开始赌博,所以于周也就没说过这件事——江小晨想都没想,便直接以年龄还小的理由拒绝了他,并且不让于周以后随便掺和她的事情。路晓露倒是很向着江小晨,她对于周说,妹妹的事情你还是少插手吧。很快的,江小晨便忘了这件事,她所记住不过是我这个与她同姓的名字。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我陪着孙甜甜去医院打狂犬疫苗的时候,因为没有医生,我便拦住江小晨,和她理论。那时,孙甜甜叫住了我,让我别再和她纠缠。江小晨听到了“江乐”这个名字,瞬间联想到大约一年前自己的表哥提到给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情,虽然她不能确认眼前的这个“江乐”就是表哥口中的“江乐”,而且,她几乎已经忘了表哥所说的关于“江乐”的情况了。那时,因为我的无理取闹,所以她对我的印象很不好,而且她以为孙甜甜是我的女朋友。后来我带孙甜甜去打最后一针的时候,客套地向她道谢,她才对我的印象有所改观。再后来,我酒精中毒那次,她看着我的醉态,觉得我特别好玩,像个大傻子一样。我似乎还跟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应该都是道谢之类的醉话。也就是那一次,她确认了我就是于周口中的“江乐”,因为她看到了夏云朵——江小晨之前在于周的手机上见过夏云朵的照片,那时于周和夏云朵还在交往。另外一次,就是我姥姥去世的那个夜晚,她见到我被舅舅抽肿的脸,开始愤愤不平,鼓起勇气制止我们的争执,然后把我带进处置室,给我敷冰袋,那时候她只是觉得我受了欺负,正义感便油然而生。而且,那一次我告诉她,孙甜甜不是我的女朋友。她终于开始正视她表哥的这个大学同学了,不再掺有敌意。最后,我因为肾结石疼痛而被她注射了一针杜冷丁后的迷惑行为,让她觉得我很有意思。那时候,她已经不把我当成陌生人了,我只是一个被她拒绝相亲的男生而已。再后来,她之所以能够从容地把手机号给我,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她哥哥的同学,她并不反感我,另一方面,当她得知我为了寻找她而接连两周都去急诊寻找她,她有些感动。她也去急诊问过之前的同事,证实我确实总在夜晚的急诊出现,便开始被我的真诚打动。她觉得可以和我认识认识了,因为她也发现我们之间有一种非常奇妙的缘分,似乎有两只无形的手在推波助澜,将我们推在一起。所以,她毫无顾忌地答应了我的邀请,并且心无旁骛地坐上了我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