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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们相谈甚欢,我给她讲了许多我小时候的趣事。我的生活单调乏味,能讲得出来的,似乎只有小时候的一些过往和大学时期的事情。我没有给她讲大学的事情,我想留着一些话题,以后逐渐说给她听,不能一股脑儿地全都倒给她,要不然以后该没的说了。
江小晨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她几乎没有接触过农村,所以当我讲到小时候的一些农村生活时,她十分感兴趣,提出了许多让我觉得可笑的问题。后来,她说她饿了。我问她想要吃什么。她说随便。我说,那我请你吃自助餐吧,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斗鸡眼放出了光芒,如若不是闭着嘴,她一定会流出哈喇子的。我和她才认识两天,就觉得我的选择没有错,谁不喜欢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呢。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你最晚几点能回家?她反问我,你还想把我留到几点?我说,我怕你回家晚了会挨批评,你妈妈不是不让你随便跟陌生人走吗?江小晨说,咱们一起吃过饭啦,不能算是陌生人啦。听到这话,我很高兴,我觉得自己有戏,于是便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江小晨追到手。
那天我送她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晚上九点了。江小晨告诉我,她提前和她爸爸妈妈打好招呼了,说是和朋友一起吃个饭,她的妈妈只是让她注意安全而已。我说,咱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吗?她笑着说,你不愿意吗?我说,我当然愿意了,正求之不得呢。我按照她的指示,把车停在她家的楼边,江小晨下了车,挥手和我道别。我看着她走进楼道后,准备调头出去。江小晨忽然又从楼道里跑了出来,我赶紧刹住车,摇下窗户问她,怎么了?江小晨说,我忘了一件东西。我看向副驾驶,那里除了江小晨的余温以外,空空如也。我问,你把什么忘了?江小晨没回答我,直接拉开了后排车门,探身进去把毛绒玩具拿了出来,在我的面前扬了扬,说:“我把这个大蠢蛋忘在后面了。”
她再次和我道别,然后蹦蹦跳跳地拐进楼道。我又是一阵欣喜,觉得她既然接受了我礼物,下一次一定还会和我约会的。我想,我们之间应该算是约会吧。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着。我想,江小晨会不会抱着我送给她的毛绒玩具入睡呢?也许不会吧,我们才认识两天,我充其量只能算是她的一个新朋友而已。这个可爱的小斗鸡眼也许有许多朋友,而我只是其中一个并不起眼的。嗐,不管怎么样,好歹我已经认识了她,而且我又有很多空闲时间,手上多少有些闲钱——只要我不去赌博,那么我就有闲钱。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看过《水浒传》中,王婆教给西门庆追求潘金莲的秘诀:潘驴邓小闲。
我翻身下床,走进厕所,对着镜子照了一番,觉得自己人五人六的,虽然貌不及潘安,但是还算周正。都说外甥随舅,我舅舅挺精神的,我也不算寒碜。至于“驴”嘛,反正许萱、吴晓夕、孙甜甜都挺满意的,就不多说了。“邓”呢,也算凑合。万幸我及时停止了继续堕落,没让我失去更多的钱财,而且放弃了姥姥的遗产后,舅舅给了我二十万作为补偿。“小”,虽然我的性格在这两年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是本性还是有些懦弱,尤其是面对喜欢的女孩儿时,一切都会顺着她的。“闲”,我没有工作,有的是时间。
我觉得,我得在江小晨面前混个脸熟,我得想办法占领她的业余时间,不让她跟别的男人有接触的时间。
我开始频繁给她发信息,几乎每天都会询问她下班后有没有时间。不过自从那一天之后,直到“五一”之前,她都没再答应与我“约会”。她用的理由很单一,那就是“累”,她要回家睡觉。我并不知道护士工作的强度,以为她还有别的约会,“累”只是一个敷衍我的说法。我有些沮丧,觉得像她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一定会有很多男生追求的,我只不过是她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她回复我的消息也时快时慢,有时候立刻就会回复消息,有时候要过很久才会回复。我悲观地以为她是在和别人约会,所以没时间回复我。因为我整天无所事事,所以根本考虑不到她工作的忙碌,茫然地以为她在各个约会之间穿梭。
这期间,夏云朵问过我一次,进展如何。我说,我们只在一起吃了一顿饭,最近一直没见面,她总是说累,要回家睡觉。夏云朵说,你掌握了她的作息了吗?我说,没有,我问过她,可是她不告诉我。夏云朵说,那你得拿出你的真诚,去医院堵着她,她不是累吗,就等她下班之后带她去按摩。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不过我现在和江小晨还没有那么熟,觉得那样是不是太轻浮了,便没有听夏云朵的话。
4月19日,又到了霍晓莹的生日。我在祝福她的同时,告诉她我准备开始追一个姑娘了。霍晓莹说,真快呀,你和你的初恋已经分手好长时间了吧。我说,是啊,快一年了,她已经和前夫复婚了,而且已经怀孕了。然后我又问霍晓莹,你现在怎么样了。她说,还那样。
我再见到江小晨的时候,已经是那年“五一”了。我锲而不舍地给她发短信,她终于有了时间,答应我趁着下夜班的时候,跟我逛逛公园。逛公园是非常庸俗的一种约会方式。我问她,你刚刚下了夜班,应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呀,逛公园多累呀。她怀疑地问,你想要干什么?我说,你误会了,我是心疼你,怕你累着,你不是总嚷累吗。她说,也对哦,那就算了吧,我还是回家睡觉吧。我说,别价,那还是去逛公园吧。她说,那不行啊,我刚下夜班,很累的。我知道她在开玩笑,便说,我给你找个轮椅推着你吧。她说,我们医院就有轮椅。我说,那我推着你在你们医院的小花园里转转吧。她说,哈哈哈,那也行,我再找一身病号服穿上。
5月2日,天空晴朗的不像样子,真的是万里无云,太阳把所有的光芒都毫无遗漏地洒遍了大地,不遗任何余力。为了接江小晨下夜班,我很早就起来了,仔细洗了个澡,把头发梳理的整齐,刮干净胡子,争取不留任何一点胡茬。
不到七点的时候,我就到了医院,知道距离她下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早上的医院人并不多,我缓步在医院里遛了一大圈,也才过去了半个小时。我走回停车场,想要抽一根烟,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忍住了。等待的时间太难熬了,我几乎每隔两分钟就看一次表,希望时针尽快指向“8”的位置。可是时间之神科罗诺斯却并不着急,它缓缓地拨动着秒针,仿佛在一边嘲笑着我的不安,一边挑战我的耐心。我等不及了,决定去住院楼找她。
保安并没有拦着我走进住院楼的大门,他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走到电梯前面,看着贴在墙上的楼层指引,知道内科病房是七层和八层。我从来没有问过江小晨具体在哪一层,只能逐层寻找了。我先来到了七层,走进病区的大门,沿着楼道慢慢地走着。护士台在靠近楼道东边的一侧,我路过护士台的时候,一位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头继续记录着什么。江小晨不在护士台,或许她根本就不在这一层。我走到楼道的尽头,便又折返回来,走到了电梯厅,按下了向上键,来到了八楼。
八楼的格局和七楼的一模一样,我再次走过护士台,那里站着三个护士正在聊天,不过依然没有江小晨。我不好意思张口询问,忽然觉得江小晨可能在七层,毕竟一层有三个护士值班应该差不多了。于是,我又返回到了七楼,再次走到护士台前,依然只有那一个护士。她又看了看我,终于开口问,你有什么事儿吗?我说,没什么事儿,我就是遛达遛达。她问,你是几床的家属?我说,几床的也不是,我就是没事转转。她严厉地说,这里是病房,别在这儿影响病人休息,不是家属的话赶紧出去。我被她训斥的没辙,又不甘心离开,便问她厕所在哪儿。她说这层厕所都是病人用的,你去门诊楼上厕所吧。我说我憋不住了。她无奈地瘪瘪嘴,给我指了指楼道另一边,说,在那头儿,上完厕所赶紧离开。我道了一声谢,慢慢地往厕所走。刚到门口,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双手正在身上的白大褂擦拭着。我认识他,他是余新的叔叔,我们在夏云朵和余新的婚礼布置现场见过,他当时负责指挥我们一群年轻人干活。
要是按照辈分来说的话,我应该叫他一声“爷爷”,可是他的年龄与我的父亲相仿,我很难开口叫他“爷爷”。我想就这么与他擦身而过,可是他似乎认出了我。
“哎,你怎么来医院了?”余新的叔叔主动问我。
“叔……”我很纠结,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他,毕竟我之前管余新也是叫叔叔的,“哦,我过来找个人……您在这儿上班呀?”
“嗯,”他点点头,不过又好像分不清我是谁,“家里谁住院了?”
“没谁,我就是过来……找个人。”通过余新叔叔胸口的名牌,我知道了他叫余兴国,是内科的副主任医师。
“哦,找着了吗?”这显然是一句废话,他可能有些后悔与我搭话了。
“没呢,”我说,“您也要值夜班呀?”
“嗯……”他看着我,好像终于想起来我是谁了,“哎,你是那个那个……余新的那个……”
“余新是我小姨夫。”我说。
他笑了,伸出手和我握了握,说:“对对对,想起来了,余新结婚的时候见过,头天晚上你还过来帮忙来着呢……”
他认出了我,我不得不要按照辈分叫他一声了:“爷、爷爷好。”
他一愣,继而笑了起来,说:“你们家的这个辈分呀,真是的……你来找谁呀?这一大早的。”
“找一个朋友……”余新的叔叔背后不远的一扇门打开了,江小晨端着一个装着很多小药盒的托盘悄悄地走了出来,我看向她,冲她笑了笑,她也看见了我,不高兴地皱了皱眉。
余新的叔叔回头看了看江小晨,江小晨立刻露出笑容,走到我们身边,低声叫着余主任。余新的叔叔答应了一声,江小晨快速从我们身边走过。我回头看了看她的背影,没敢叫她。余新的叔叔看出了端倪,笑着说:“去我的办公室里坐会儿吧,八点交接班之后就没事儿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还是别了吧,不打扰您工作了,我去外面等着就行了。”
余新的叔叔点点头,说:“那也行,现在外面天气也挺好的,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吧。”
我和他道别后,并没有离开七层,而是走到电梯厅里,坐在排椅上,掏出手机把玩起来。
过了几分钟,江小晨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别在电梯厅里坐着,去停车场等她。我抬起头,看向病区的大门,江小晨匆匆地走过,她还侧头冲我眨了眨眼,可爱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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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坐在车里,焦躁不安地看着住院楼的大门,一会儿抠抠鼻子,一会儿揉揉眼睛,急切地盼望着江小晨的出现。八点钟过去了,她没有出现,我安慰自己,这个时候刚刚交接班,也许她正在向上白班的同事叙述夜班的工作情况。八点一刻过去了,江小晨还没有出现,我想,也许她刚刚交接完工作,正在更换衣服。八点二十过去了,我想,她现在一定已经站在七楼的电梯厅里了。八点二十五过去了,余新的叔叔从住院楼里走了出来,他径直穿过停车场,目不斜视,精神矍铄,可是江小晨依然没有出现。八点半过去了,我再也受不了等待的煎熬了,终于掏出了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她说,我马上就出去了,现在正在穿鞋呢。
江小晨不穿护士服的时候,总能让我眼前一亮。今天,她穿着一身深蓝色天鹅绒的Juicy Couture休闲运动套装,背上背着一个黑色的NIKE小双肩背包,脚上踩着一双黑红禁穿配色的Jordan一代篮球鞋,头上顶着一顶黑色的MLB棒球帽,乌黑的长发从帽子里流了出来,就像是一挂顺滑的瀑布一样。我忽然发现,江小晨似乎挺有钱的,她的这一身装备可是价值不菲呀——如果都是真货的话。
没等我从车上下来,她便发现了我,冲着我笑了笑,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我想,如果要是和她接吻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被她的牙齿硌到舌头。
我下了车,冲她招了招手。她没有回应,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很不解,疑惑地看向她。她的后面紧跟着两个女孩,大声叫着江小晨的名字,应该是和她一起下夜班的护士。我恍然大悟,看来江小晨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我有些失望,重新坐回车里。她们打算三个横穿过停车场,江小晨对着二人比划着说了些什么,然后对着她们摆了摆手,接着转身假装又往住院楼走去。另外两位姑娘一边说笑着一边从我的车边走过。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们很快离开了停车场。江小晨忽然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迅速钻了进来。
“她们走了吧?”她回头往后看,“我跟她们说我落下东西了,得回去一趟,让她们先走。”
“她们是你的同事吗?”
“嗯。”
“你为什么要躲她们?”
“那俩是大嘴巴,她们特别八卦,要是让她们看见我上了你的车,不定又会传出什么闲话呢。”
“这有什么可怕的,你到时候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吗?”我说。
“她们更愿意听信那些谣言,因为她们宁愿相信谣言就是真的,也不愿意听那些真话……对于她们来说,不管谣言是不是真的,只要足够有趣就行,哪怕她们明知道是假的。”江小晨说了一句十分富有哲理的话。
我点点头,表示对她的认同。我说:“没错,还真是这样,人们宁愿相信那些假话,因为他们都唯恐天下不乱。”
江小晨捂着嘴笑了笑,说:“咱们万幸没有提前商量好去哪个公园……”
“为什么?”我问。
“今天早上我去病房里发药的时候,听见一个小男生对她妈妈说,他想等到出院之后去一趟海洋馆……然后我就忽然想去海洋馆了,我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去过一次呢,当时是学校组织的,后来这么多年也没去过了……今天咱们去海洋馆吧,等我再上班的时候,去找那个小男孩显摆显摆,嘻嘻。”
“我没问题,不过你上了一宿夜班,是不是很困呀?”
我一说完这话,她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一个哈欠,说:“凌晨三四点钟的最困了,早上熬过了那股劲儿,刚才临出来之前洗漱完了之后,就不那么困了,不过你这么一说……啊~”她又打了个哈欠。
我转动车钥匙,发动了汽车,说:“难怪呢,刚才我看见你们科的那个余大夫都出来,你还没出来,所以才给你打的电话……我应该考虑到,女孩子洗漱的时候就是会磨蹭一些。”
“我已经够快的了,你还说我磨蹭,”她嘟起嘴,露出不悦的表情,说,“早知道就让你再多等一会儿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笑着道歉,说,“你帮我从副驾驶的手扣里拿一下地图,我看看从这儿怎么到海洋馆。”
江小晨拿出地图,递给了我,问:“哎,你还认识我们余主任呀?”
我一边看地图一边回答她的话:“哦,也不算熟,稍微沾亲带故……我的小姨夫是他的侄子。”
江小晨愣愣地看着我,似乎脑子里在琢磨我们之间的关系。我看完了地图,在大脑里规划好了一条路线后,将它折了起来,递还给江小晨。江小晨还在发愣,直到我把地图塞到她的手上,她才反应过来,呆呆地问我:“余主任是你的爷爷?”
我有些尴尬,说:“要是按照辈分来说的话,我是应该管他叫爷爷。”
江小晨好奇起来:“余主任看着不大呀?”
我说:“他是不大,问题是我的辈儿小啊。”
“你的辈儿小?”
于是,我将我与夏云朵的关系以及上一辈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我告诉她:“我喝多了那次和我肾结石那回,送我来医院的就是我小姨和小姨夫。”
江小晨大吃一惊。当然,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几乎是惊呼出来的:“那是你小姨?”我以为她是不理解我们家的辈分,便试图再向她解释一遍。她没让我说下去,而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得意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得意地笑。
后来,我才知道,她惊讶的是她的表哥曾与我的小姨谈过恋爱。而她第一次见到夏云朵和余新把我送到医院的时候,只是以为他们是我的朋友而已。很久以后,我们谈到了于周和夏云朵恋爱的事情时,江小晨挠着脑袋问我,如果我哥要是跟你小姨结了婚,那我是不是就变成你姑姑了?我琢磨了一下,说,好像还真是这样,不过要是变成这样的话,那就麻烦了,据我所知,上一个跟姑姑谈恋爱的,胳膊让人家砍断了。江小晨一愣,问,谁呀?我说,杨过呀!江小晨反应了一下,大笑起来。我说,万幸有路晓露横插了一杠子。紧接着,我又说,你可千万别把这话告诉路晓露。
那天,我驾车驶离了医院,江小晨系好安全带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我说:“咱们开车到动物园的话,得将近一个小时呢,你先眯一会儿吧,等到了我叫你。”
江小晨“嗯”了一声,蜷缩起身子,脑袋靠在椅背上,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我说,你把椅子放倒了吧,那样还是舒坦一点。江小晨听话地将椅背放倒,试了试,说,还不如刚才呢。我说,要不然你去后面躺着睡吧。江小晨说,这倒是个好办法。我把车停到路边,江小晨从副驾驶下来,把书包留在了座位上,她挪到了后排,侧躺在后排座椅上,叹了口气,说:“唉,我上次就不应该把大蠢蛋拿走,现在当枕头用多好呀。”
我问:“什么大蠢蛋?”
她说:“就是你的那个兄弟呀,你送给我的,忘了?”
我想起来了送给她的那个毛绒玩具,笑了笑,说:“我以后专门给你准备一个垫子放在后面……再准备一个毯子,省得着凉。”
她说:“倒也不用专门给我准备……你把我书包递给我当枕头吧。”
我拿起她的书包,很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反手递给了她。他将书包对折了一下,放到头下,说:“走吧……我先睡了,到了叫我啊。”
江小晨似乎真的很累,她和我说完话之后,立刻就睡着了。我没有立即启动汽车,而是回头看了看她。她蜷缩在后座上,紧闭双眼,呼吸匀称,虽然已经入睡了,但是表情并不放松,依然在微微蹙眉。我莫名有些心疼,觉得不应该强迫她在下班之后出来玩,看来她的工作真的很辛苦,之前她跟我说过的累,并不是为了敷衍我。我又有些感动,她居然会在如此疲劳的情况下,还答应陪我一起游玩,她一定是个非常善良的人。
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了,气温也在逐步升高,但是在车里这么睡觉,还是会有些阴冷。我下了车,脱下外套,打开后排座位的门,轻轻地把衣服盖在了她娇小的身体上,她并没有察觉,依然蹙眉熟睡。
我尽量将车开得慢一些,一来是不让她感觉到颠簸,能够更加安稳地睡眠。,二来为了增加路上的时间,以便让她睡得更久一些。不过即使这样,还是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到了动物园。
因为正值假期,动物园正门边上的停车场已经满了,门口指挥的人员挡着停车场的门,只有等到出车之后,才会放进去一辆,而我的前面已经排了十余辆车了。我想,反正也不着急,索性让江小晨多睡一会儿。过了十多分钟,停车场没有出来任何一辆车,我前面陆续开走了几辆车,看来他们都不想再排队了。一个负责缓解交通的协警逐个敲了敲前面汽车的窗户,和驾驶员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些车也都开走了。我没等协警过来,便主动放下了窗户,对着迎面而来的协警“嘘”了一声,然后把脑袋探了出去,问,怎么了?协警说,别在这儿堵着了,绕一圈,把车停到北展停车场去吧。我的车头朝西,不知道怎么绕回到东面的北京展览馆,于是询问协警。协警连说带比划地解释了一番,我没太听懂,但还是发动汽车,驶离了动物园的门口。
接连走错两个路口后,我终于驶上了正确的道路。过了约莫二十分钟后,我在北京展览馆的停车场找到了一个位置,小心翼翼地将车停好,江小晨依然在熟睡。我解开安全带,探身回头看着她,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来,睡得十分香甜。我不忍将她叫醒,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看着喜欢的女孩子在车上熟睡,让我的心里感到十分甜蜜。我悄悄掏出手机,关闭声音,偷偷地拍了几张她睡觉的照片。阳光斜斜地照进车中,没一会儿,车里温度逐渐升高,江小晨应该是有些热了,她把盖在身上的衣服掀开,揉了揉眼睛,呆呆地看向我,发现我正在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擦了擦嘴角,缓缓地坐起,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看了看窗外,问,已经到了吗?我说,动物园停车场没地方,我把车停到北京展览馆了。江小晨说,怎么停到这边来了,走到海洋馆还要很远呢。我问,那应该停在哪里?她说,海洋馆在动物园北门呢。我只是在小的时候来过动物园,那时还没有海洋馆,所以我也并没有去过海洋馆,只知道它在动物园内,至于具体的位置并不清楚。这让我有些难堪,觉得自己没有让她满意,心里有些郁闷。我说,那我把车开到北门去吧。江小晨说,算了吧,正好我也好久没来动物园了,顺便也逛逛吧,再说了,北门也不一定有地方停车。我说,不好意思呀,我没去过海洋馆,所以不知道应该去北门。江小晨抿着嘴笑笑,说,那我今天给你当向导吧,不过我也好多年没去过了,其实也忘得差不多了。
下了车,她把我的外套地给了我,问:“你什么时候给我盖上的衣服呀?”
我说:“你刚躺下就睡着了,我怕你着凉,所以就把衣服盖你身上了。”
她温婉地笑笑,说:“谢谢你呀。”
我们并肩而行,买完通票后,随着人流缓慢地入了园。她问我,咱们往左还是往右?我说,听你的吧,我对动物园没什么印象了。她指了指右边,说,那咱们从这边走吧,我印象里大熊猫好像在这边。我同意了,只要她开心,怎样都可以,毕竟我是为了看她而来的,又不是为了看那些和我毫无瓜葛的动物们。
通过这段时间和她频繁地使用文字聊天,我们之间已经算是比较熟悉了,她在我的面前越发显得可爱了。在熊猫园里看到大熊猫的时候,她指着它们,笑呵呵地对我说:“我最羡慕的就是大熊猫了。”
我看着躺在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大熊猫,问她:“为什么呀?”
“它们多幸福呀,天天除了吃就是睡,还有好多人喜欢它们。”
我看着江小晨露出艳羡的目光,微风将她帽子下面的头发轻轻吹起,在阳光下,乌黑中微微泛着一点黄色,令我不禁心跳加速。我说:“你跟它们也差不多呀,除了要去上班以外。”
“最起码它们不用上班呀。”
“唉,各有各的烦恼吧,上班有上班的烦恼,不上班有不上班的郁闷。”
“不上班还郁闷什么?”她天真地看向我,说,“我巴不得像你一样,那样的话,我每天都能在家睡大觉了。”
“你要是一天到晚只是睡觉的话,就该知道有多烦了,”我说,“那种感觉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就能形容出来的,总而言之,大概就是空虚和苦闷吧……人类要是没有思想就好了,也许那样就不会有烦恼了。”
“不是的,”她说,“其实好多动物也有精神问题,他们也会孤独,也会得抑郁症。”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们跟我们闲聊的时候说的,很多动物都有精神问题,别看它们不会说话,可是它们也是有感情的。”
“也就是说,动物们也需要陪伴喽?”
“是呀,没有谁能忍受孤独的,”她说,“咱们往前走走吧。”
我跟上她,问:“那你还愿意总是在家睡大觉,你不孤独吗?”
她说:“我上班都快要烦死了,怎么可能孤独?我恨不得找个小黑屋里住上一段时间,跟谁也不说话,就自己默默地呆着。”
我说:“这样的生活我可受不了,自从我大学毕业之后,过了很长一段这样的日子,虽然肉体自由,但是精神特别匮乏,整天浑浑噩噩的,特别没劲,你可千万别对这样的生活产生幻想。”
她说:“这就是围城吧,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我侧头看着她,说:“你懂得还挺多的,没看出来呀。”
“你小瞧人,”她说,“别看我学历不高,但是我看过好多书……就是因为老看那些没用的书,学习才不好的,没考上高中,只考上了卫校。”
“我没小瞧你,就是觉得你这么一个看起来萌萌的姑娘,居然还看过《围城》。”
“怎么,可爱和知识渊博冲突吗?”她笑笑,说,“你看人也太偏见了,充满了刻板印象。”
我笑笑,觉得她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姑娘,各方面条件是我见过的女孩中首屈一指的,也许正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我说:“你这个小妮子的嘴还挺厉害的。”
江小晨抿了抿嘴,刻意藏起了她的牙齿们,她自己也清楚,牙齿是她的美中不足。她说:“其实我以前不这样,都是这几年和病人家属作斗争练出来的。”
“你上了几年班了?”
她掰着手指头计算一番,说:“四年多了……真快呀,没觉得怎么着,一晃就过来了。”
“看不出来呀,”我说,“我以为你才十八九岁呢。”
她笑着拍打着我,说:“哪有那么小?”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胸部,说:“那我就祝你永远十八九岁吧。”
我觉得自己和江小晨总有说不完的话,这种感觉似乎在别的姑娘身上从来没有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话要对江小晨说,也许,从那时候开始,我对她就已经不单单是喜欢那么简单了。
我们沿着道路慢慢遛达着,先后逛了雉鸡苑、夜行动物馆、猴山、熊山、狮虎山等地方。一路上,她看到每一样动物,都会像是第一次见到它们一样,兴奋地指指点点。她一会儿说我像是猴山上活蹦乱跳的猴子,一会儿说我像是憨憨的大狗熊。我说,那你就是那只漂亮的开屏孔雀喽。她嘲笑我,说,你真是没文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大学生呢,记住了啊,会开屏的孔雀都是公的。我指着红腹锦鸡说,那你就是这只美丽的东西。江小晨认真地给我科普:“所有漂亮的鸟类,都是公的,它们只有长得漂亮,才会吸引异性。”我当然知道这个常识,只不过是想用它们美丽的羽毛来借喻江小晨的容貌。我说:“那看来它们和咱们人类正好相反呗,咱们都是女人比男人好看,比如你吧,就比我漂亮。”
江小晨羞赧起来,她说:“你别拿我打镲了,我知道我长得丑。”
我正视她,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说:“你真不丑,那些说你长得丑的人,都是瞎子……你相信我的眼光,我的审美一向不错。”
她转过头去,我看到她脸上的肌肉牵动,一定是在笑。我想拉拉她的手,可是却又不敢。她的双手始终插在兜里。
我问她:“以前很多人说你丑吗?”
她红着脸看向我,说:“倒是没什么人说过,不过我自己觉得很丑。”
“不,你一点也不丑,”我认真地说,“我觉得你特别漂亮……如果要不是因为你现在不想找男朋友,我都想追追你试一试了。”
她又转过头去,放低声音说:“嗯,我就是不想找男朋友呢,太累。”
“那么”,我说,“我怎么才能和你的关系更近一步呢?”
“关系为什么要那么近?”
“关系近一些不好吗?”
“不好,我怕你不怀好意。”
“我能不怀什么好意?那这样吧,我给你当哥哥吧,怎么样?”我说。
“可是我的哥哥够多的了……”
“你有多少哥哥呀?”我有点惊讶,“都是认的吗?”
“要是亲戚的话,我有两个表哥,一个是我姑姑家的,一个是我大姨家的,”她又掰起了手指头,“还有两个哥哥,是我堂姐的发小儿,我也管他们叫哥哥。”
“可是,这里面应该没有一个是姓江的吧?”我说,“只有我跟你是同姓吧,没准儿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江小晨看向我,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她的斗鸡眼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似乎是认可,又似乎是热望。总之,她认真地想了想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
她身后的玻璃罩子里面,一只金钱豹俯卧在地上,对着我们打了一个慵懒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