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绶坐在椅上没动,听到远远传来的马车车松滚动的声响,缓缓起身,看都没看那位扔进来的包裹一眼,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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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雪纤小声嘀咕,“小姐万金之躯,不远千里舟车劳顿来见那秦绶,他竟连起身想见都不肯,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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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口!秦公子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斜倚在板壁上的女子霍然坐起,一掌挥在雪纤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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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纤单弱的身体被打得栽倒,全身颤抖着伏首在地,“奴婢知罪,小姐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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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瞥雪纤一眼,重新靠回板壁,语气淡淡道,“起来吧,再敢对秦公子无礼,必不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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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纤朝女子磕了个头,缩回角落低头跪坐,不敢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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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盯着摇曳不止的烛火,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夫君对我情深义重,连老天都不忍我与夫君分离,我又怎能任他被毒妇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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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纤听的不明所以,小姐一向养在深闺,最远去过一次城外护国寺进香,何曾来过扬州,又何曾见过那秦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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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见过,她这个贴身丫环又岂会毫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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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纤死死咬着嘴唇压下心中疑惑,只当没听到女子的话。心里却在想,回京后想个什么法子尽快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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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知道她陪着大小姐私会男人,哪里还有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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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声粼粼在空荡的青石板路上走过,夜色在车声中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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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帮谢流筝脱去钗环打散长发,赞叹道:“大小姐的头发真好,油润润比最好的绸子还要顺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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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淡然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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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中女子明眸皓齿桃脸杏腮,谁见得都要夸一声美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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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她也常以此为荣,但残酷的事实告诉她,没有头脑和实力做支撑,美貌不是福气,反而可能是祸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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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早些睡,明日还有正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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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所说的正事是与绸缎铺掌柜对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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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看着帐本上长长一串数字笑得见牙不见眼,朝谢流筝又是拱手又是竖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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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大小姐笑话,绣云坊压低价格和我们抢生意,大小姐不但不降价,反而把卖的最好的几种料子价格涨了一成,老夫提心吊胆饭都吃不下,做了好几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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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大小姐早已成竹在胸,实在是好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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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算完各家的款子,净赚十一万两,银票都在这里了,请大小姐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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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一万两是指从同行手中进货的利润,算上谢家本来的存货,数目远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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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不能只算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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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坊这几天接了大量低价订单,勉强够保本,看起来是没有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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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完成低价订单前,绣坊便无法接正常价格的订单,没有赚便是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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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百姓手中购入大量料子,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再添新料子,绸缎铺子的生意势力受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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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大客户府上,这一季的订单给了绣云坊,能不能抢回这部分订单,谢流筝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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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料子大差不差,客户也不是傻子非要花大价钱从谢家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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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这次与绣云坊一番争斗,明面上看是谢流筝赚了银子是赢家,却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客户流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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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把这番话分析给掌柜听,叮嘱他不要对绣云坊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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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迟疑道,“绣云坊这次起码亏掉几十万两,还有能力和我们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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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起身,接过秋月递上的薄披风,缓步往外走,意味深长道,“短短十几日亏掉几十万两,若是你,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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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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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全家卖了也凑不上这几十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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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是绣云坊的东家,亏掉几十万两,却拿下数家大客户,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撑下去,只要生意不倒,总能把亏掉的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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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现在直接关张大吉,才是真的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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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想通其中道理,倒吸一口凉气,快步追上谢流筝,“多亏大小姐提醒,否则我定然以为高枕无忧,说不定被绣云坊又钻了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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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想通就好。”谢流筝淡淡道,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转头再次强调,“如果绣云坊关张大吉,说明他们力竭于此,如果没有,东家的实力就不容小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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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躬身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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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亏得起几十万两的人,整个江南算起来都没有几个。我会加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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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没再回头,扶着秋月的手登上马车,靠在板壁上闭目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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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以为她睡着了,取出毯子帮她搭在腰间,却突然听到她说:“你让人去问问方成,陆明泽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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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秋月应了一声,掀起窗帘朝外面吩咐两句,转头回来,谢流筝已经坐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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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家了,我们去见裴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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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一时又想不出这份不安的感觉从何而来,便想暂时忘掉生意,换换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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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裴先生是她认识的,唯一与生意无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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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这段时间在小院里住得十分安逸,脸色好了不少,腰身也稍有发福的迹象,精气神也比之前精神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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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谢流筝笑着打招呼,“多日不见,大小姐又做成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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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她为躲生意而来,没想到裴先生第一句话说的还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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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件大事,头疼了几天,来先生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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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听话语气中淡淡抱怨,洒然一笑,看着她摇头,“大小姐嘴上说着偷闲,心里却想着生意,我该假装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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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打趣两句,到厅中分宾主落座,下人送上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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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若是闷了,让人陪您去外面走走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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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流筝抿了口茶放下,语气自然随意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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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先生也如老朋友相处般答道:“天下热闹到了京城也就尽了,我热闹了半辈子,作梦都想过几日清闲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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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了看书赏花,不知多逍遥自在,哪里还会往热闹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