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必定入局的‘主宰’,是云歌。
白练拒绝以身入局,为了避免自己不是局中人而没有杀掉树根。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云歌在进入鬼蜮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入局了。
只有一只海怪的海域,白练以为那个幕后之人是特意为她准备的,这个局,也是故意为她所设。
可她想错了。
幕后之人想要的入局者,是云歌。
白练不知道前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以云歌的能力,应该不会猜不到有人会对她下手。
现在想想,云歌确实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
一切线索自动在白练的脑海里串联起来。
第三个‘主宰’的身份一开始是空置的,只要察觉到云歌进入这个鬼蜮,第三个‘主宰’就会自动落入云歌的头上。
这个鬼蜮没有鬼蜮之主,炼狱场结束后,鬼蜮之主才会诞生。
鬼蜮的产生首先要有鬼蜮之主,如今完全反了过来。只有一种可能,这个鬼蜮存在一个前鬼蜮之主。
和筒子楼一样,筒子楼说自己是被前主人丢弃的,那么这个包含海域的领域,也很有可能是被前鬼蜮之主丢弃的存在。
虽然丢弃了,但并没有完全脱离他的控制。
或许他还在暗中观察着他们进来的这些人的一举一动。
一切仿佛都说通了。
为什么在自己的领域内还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视线,强烈的仿佛把他自己当做领域主人的视线。
因为那种视线是筒子楼带进来的,筒子楼的前主人,或许和这个鬼蜮的前主人有着逃脱不开的关系。
再加上领域几乎是和筒子楼同时出现的。
最开始的时候,白练甚至认为自己的‘藏鬼空间’是筒子楼的功劳,直到三号楼出现,领域的存在才被她证实。
那个家伙可能并不这么认为。
他很有可能认为整个领域都是他的作品,所以领域的归属权,应该也是他的才对。
这个家伙的贪婪,白练感受到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着,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一切都已明了,只要解决了这个鬼蜮,她就可以去找那个嚣张到可以安排所有人的家伙。
愤怒包裹着白练,几乎要将她所有的理智吞噬殆尽!
如果要解决这个鬼蜮,必定绕不开已经入局的云歌。
就算云歌能够继承这个鬼蜮,但到了最后的云歌,还是云歌吗?
亦或者和其他炼狱场最后的那个人一样,变为没有神志的,只知道蚕食同类的怪物?
白练的下颌绷的紧紧的。
幕后之人,是想让她亲手杀掉云歌!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果炼狱场最后剩余的那个人是白练自己,她尚且有可以解决的办法。
就算是想要操控白练自己的精神,也要和她体内发出呓语声的那个东西以及腹鬼干一架才有可能拥有一部分的干扰权。
她可以不怕,可云歌呢?
云歌身上的界还是云歌去解决人贩子的时候她送给她护身的符,现在却变成了不允许自己出手的禁锢。
白练不知道她此时会多么难受,这个鬼蜮的规则就是,成为‘主宰’后,必要杀死其他主宰。
上岸后的所有生物都会默认进入‘主宰场’,所以在上岸的任务者第一时间就晕了过去,是云歌做的。
云歌在克制自己不能动手。
一旦她杀死任何人,她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一旦杀死另一个‘主宰’树根,那么她无法保证自己究竟还是不是自己。
这是一个死局。
白练缓缓上前,用符控制的‘界’此时也已经变得微弱了。
云歌的符用完了。
“我早就知道你会过来,所以一直在等你。”
云歌的身体微微晃了晃,白练下意识想要接住她,却被云歌灵敏避开。
“不要碰我哦,我怕我真的会控制不住对你出手。”
白练压抑着怒火,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那个家伙在哪里?”
云歌吐出一口气,明明能够看出她在忍耐,但她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能够镇定人心的意念。
“出去后,你应该能看到他。”云歌道。
“怎么出去?”白练定定的看着云歌,期待着能从她的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内容。
“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云歌抬头,闭合的双眼睁开,空洞的白色瞳孔此时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光芒。
“只要解决了它,我就有办法。”云歌指的是旁边的树根。
它还活着,只不过已经被消耗了好几波,恢复的速度比较缓慢。
白练皱眉,“你有办法不会被炼狱场的后果控制?你是知道炼狱场最后留下来的人会变成什么样的。”
云歌此时却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我身上可是有诅咒的。”
“我本身就是个炼狱场。”
白练一怔,好像确实是这样。
两个炼狱场相撞的话,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树根的命实在是太重要了,白练担忧的问,“必须要杀死它吗?万一来不及……”
万一来不及,世界上就会少一个玄门天才云歌,多一个被虚境悬赏的没有自主意识的鬼蜮之主。
白练觉得自己不该杀掉那只海怪的,等那只海怪成为‘主宰’,云歌那里的炼狱场或许会起到作用,不会只剩下云歌一个人会失去理智的情况。
云歌只是用那双无神的眸子看向白练,告诉她:“会结束的。”
“那为什么我来之前你不那么做?”白练还是有些怀疑云歌没有说实话,步步紧逼追问。
“那个方法有点难,我怕被陌生人打断,你来了就好了。”云歌无奈,“你能帮我护法吗?‘界’快撑不住了。”
白练顿了顿,“好。”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云歌。
只有云歌真正经历过炼狱场,如果不照着云歌所说的做的话,她也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或许这样,才是当下破局的关键!
“你帮我留意入口的方向,离我远点。”
白练眉头微皱,还是听取了云歌的话,朝着前方走了两步。
这里的墙壁很破,四面通风,轻易就能翻墙进来,更何况云歌在岸边布置了一些机关,上岸的普通人基本能晕掉百分之九十。
但既然云歌说了,白练也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四周。
“别看我。”云歌的声音再度传来。
白练即将落到云歌身上的目光立刻移到了一旁。
“怎么了?”
“我怕你控制不住过来打我。”云歌认真的说。
白练知道她是在以防万一,怕她也卷入炼狱场中,毕竟是两个炼狱场相撞,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奄奄一息的树根忽然间活了,或者说更为精神了,这边的树木不归它控制,于是它只能扎根在地面上,吸取土地的养分来延长自己的根须。
白练刻意避开了身后的动静,云歌已经和树根打了起来。
稀稀拉拉的声响传来,是树根断掉的根系落地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白练不断听到有破空声传来,时间似乎有点久了,。
“嗡——”的一声,整片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这个鬼蜮分散的气息逐渐聚拢,危险伴随着冷风袭来。
白练谨慎的没有回头,风越来越大了,卷起了稀碎的砂石飘散在半空中。
“云歌!怎么样了——”白练大声道,却迟迟没有听见云歌的回声。
白练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云歌!”她正要回头,就听到了云歌的声音。
“小练,你可以帮我不要让风吹过来的沙石影响到我吗?”
这个任务有点难,但也不是不可以。
白练猛地甩开手,黑域终于在这一刻受到了释放,它仿佛是个过滤器一样,将所有飞到云歌身边的沙子石头全部都过滤掉了,到达云歌身边的,只有略微强一些的风。
白练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看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够驱动的黑域已经全部转移到云歌的身边,为了防止黑域误伤云歌,她还特意隔绝了很大一片空地。
树根已经枯萎了,代表这个‘主宰’已经死了。
整个鬼蜮,正在认云歌为主。
但云歌此时完全顾不上鬼蜮的认主,她在和铺天盖地袭来的崩溃情绪做斗争。
所有悲观情绪包裹着她,亲眼看着亲人死去的无奈,得知真相后的痛苦,似乎是还觉得不够,还有许许多多陌生的情绪一股脑的往她的躯体内塞,没有间断。
如潮水般猛烈,如海水般不断。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痛苦。
每个人都有痛苦,一个人的痛苦都能让一个人整崩溃,数不尽的人和痛苦呢?
第二炼狱场所撑起来的防护线岌岌可危,云歌的血泪被剧烈的风吹到半空中。
白练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吹到了自己的脸上,她伸手摸了摸,是红色的血。
她忽然回头,视线穿透了黑域,看到了那一支巨大的剑的虚影猛然向下,横空贯穿了女人薄弱的胸膛!
那是云歌曾经在向恺家地下室用过的虚剑。
斩恶斩邪的剑不会对正常人造成什么伤害。
但云歌现在身处炼狱场,还是整个鬼蜮的既定之主。
此时的云歌,就是恶,就是邪!
“轰——”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巨剑刺入既定鬼蜮之主产生的巨大冲击力让白练猛地撞在了远处破败的石壁上,白练的耳边满是嗡鸣声。
她不顾魂体的疼痛在地上滚了两圈,手脚并用爬着也要爬到那人的身边。
那人的生气在流逝,控制不住的在流逝。
云歌自己,亲手斩断了属于她的活路。
云歌靠在她的身上,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
“赌输了啊……”
她奋力的睁开眼睛,但眼睛里的血泪总是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飓风渐渐平息了下来,白练听到云歌说:“我好像看不见你了……”
她的手摸索着摸到了白练的脸,察觉到上面的触感后微微一愣,她帮白练擦去了不明显的湿润,“其实我之前骗了你。”
“我在来时为自己算了一卦,爻象呈现衰败,必死无疑……此间的生路,在你。”
“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特殊的,有你在……不久的将来,人鬼无界……共享安宁天地。”
“我……不亏。”
“什么……什么意思?”白练觉得自己的呼吸有点困难。
她只能费力的大口呼吸着,握住云歌的手已经绷起青筋,仿佛想要将她和自己融为一体。
“告诉我,告诉我怎么才能补救!”白练急促开口。
“不要……给……”
云歌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白练察觉自己的手一空。
她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手心,是被云歌经常系在手腕的那条蒙眼布。
云歌的身躯化为透明,散发着柔和的荧光,在风中悠悠地消散于浩渺天地间,仿佛给她短暂的生命谱写完最后的终章。
白练身子僵硬,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魂体忽然散发着一股陌生的热意,她死死的捏着手中的蒙眼布,竟是有种想要吞噬一切的冲动。
就好似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
“叮叮——”一声遥远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悠悠绵长。远方的铃铛声似乎能包裹住她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恶念。
只不过这道声音似乎刺激了腹鬼,此时腹鬼的声音仿佛卡机了一般在她的身体内发出“滴滴……滴……滴滴…”十分没有节奏的声音。
白练察觉到有什么在和她产生共鸣。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似乎和什么东西融合,她好像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和之前被云歌抱住的时候的感觉,很像。
“轰——”
鬼蜮再次动荡起来,天地间都在崩溃。
一颗散发着白色光亮的光球缓缓从云歌的位置飘起,散发着圣洁的灵光,纯净而耀眼。看见它,白练仿佛看到了云歌的眼睛。在它即将消弭于天际的前一刻,白练将它死死的攥进手心。
鬼蜮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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