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摆满了从瑞士空运过来的郁金香,戴着领结的年轻侍者托着香槟和甜点穿梭在会场中央。
有国外的乐队正大理石喷泉附近演奏着小夜曲,一个女低音在唱着情诗一样的调子,分不清到底是哪国语言。反正鹿子初听不出来。
餐厅里面放着长桌,上面铺着洁白的镂空桌布,摆满了各式冷盘海鲜,红酒和餐具。旁边一圈是宽大的落地玻璃窗,从那里折射出夕阳的两三点余辉,给这座繁华的国际都市笼罩了几分的荼靡之气。
老实说,鹿子初不喜欢太过现代化的都市,它们虽然标新立异,永远处在科技发展的前沿,给人类社会贡献了无尽的繁华和财富。
但这样的大都市的生活和工作节奏太快,跟上了发条一样,快的让人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永远跟不上它的步伐。却又不能停滞不前,只能一辈子逆流而上。
鹿子初喜欢闲散的生活,这也是他当初没有选择华都,而是选择帝都的原因。
华都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少了太多文化的底蕴。
帝都不同,一砖一瓦都写满了历史,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沧桑。
鹿子初还在漫无目的游弋着自己的思绪,今日的主角终于隆重登场。
Annie chen一袭浅紫色鱼尾裙,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杖、满头白发的老人从旋转楼梯上下来,边走边与众位宾客打招呼。
音乐已经变了,是一种隆重登场时用到的风格,无比烘托气氛。
宾客们也鼓掌欢呼。
陈老爷子边走边与众位来宾握手、寒暄。
一路行来,已经打遍了招呼。
最后朝着餐厅而来,鹿子初只好起身,跟在费明泽身后亦步亦趋。
陈老爷子看起来是个慈眉善目的,也没有架子,与费明泽用港话交谈。
Annie chen已经给他们倒了香槟。
好在陈老爷子只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了,然后就来招呼鹿子初,“这位是——”
鹿子初立刻说,“哦,我叫鹿子初。”
“哪个鹿?”
“就是逐鹿天下的鹿。”
“这个姓很少见。”
“确实。”
“鹿姓的由来源远流长,一说出自姬姓,是周文王之子康叔的后裔,属于以封邑名称为氏。二说后魏有代北三字姓阿鹿桓氏,本是鲜卑族,后改为鹿姓。”
“老爷子好学问。”
陈老爷子哈哈大笑,“小伙子哪里人?”
“龙城人。”
“祖籍也是龙城的?”
“嗯。”
“哪里的?”
“仙台镇鹿合村的。”
陈老爷子脸色变了,有几分急切,嘴唇也是颤抖,脚下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握住了鹿子初的手问,“鹿传霖是你的什么人?”
鹿子初也奇怪了,“陈老爷子认识我祖父?”
陈老爷子眼圈立刻红了,不答又问,“你祖母……她可是叫——叫陈月芝?”
“是这个名字。”鹿子初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陈老爷子认识我祖父——”
“叫什么陈老爷子?没大没小!你该叫我舅爷爷。”
费明泽,“???”
Annie chen,“???”
鹿子初,“!!!”
陈老爷子无比激动,拉着鹿子初的手就里面走,边走边交代,“Annie ,让你爸爸招呼宾客,我和你表弟说说话。”
鹿子初大脑还在超负荷运转,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然后就不由分说被陈老爷子拉到了他的书房。
他的书房在二楼,是中式的装修风格。
陈老爷子一进去就来到书架前,踮起脚要够上面的东西,鹿子初立刻心明眼亮,替他取了下来。
陈老爷子拿着东西坐下,看鹿子初一脸拘束,于是招呼他,“小鹿啊你坐。我们爷俩说说话。”
鹿子初坐了。原本他是不喜欢被人这么叫的,比如小刘、小王、小张。那样他觉得太俗了。可自己的名字这么一叫,倒是多了几分可爱,没有让他接受无能。
陈老爷子打开盒子。
鹿子初看到里面放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相册,一件是古书。
陈老爷子将相册打开,翻到第一页。那里只有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子穿着旗袍侧身独坐的留念。女子温婉端庄,一看就是古时候的大家闺秀。
“这是……”鹿子初接过来一看,惊了。
“这是我姐姐,也就是你奶奶。”
“我还真没有见过她,家里一张照片都没有。”他看着看着,眼圈儿红了,人也哽咽了。
陈老爷也是恍惚不已,叹了口气,“我就她一个姐姐。四三年的时候我还小,那个年代山河动荡,民不聊生,又逢天灾,人民流离失所。为了活命,我随着父母离开龙城,辗转来到香港。”
“那我奶奶呢?”
“她不肯走,当时怀着孕不说,你爷爷身体也不好,经不住颠沛流离……再后来,就是几十年以后了,你两个伯父回老家打探过情况,也找到几个鹿家的人,不过都出五服了,血缘也远。”
“我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百十年前,龙城有三大家族是最兴盛富贵的——费氏、鹿氏,和我们陈氏。
“费氏是官宦世家,族谱能够追溯到唐朝末年。
“鹿氏从医,最发达的时候曾经做过北宋皇宫里的太医。你曾祖父以前还开着一家医馆,叫做普济堂。他可是咱们龙城最有名气的大夫……”
“然后呢?”
陈老爷子摇头,“可惜啊,抽上了大烟。好好的家产要么被族亲抢走,要么被败光了。”
鹿子初唏嘘不已,要不是前人把树砍了,自己这个后辈好歹还能乘凉,也不至于让他白手起家。
鹿子初问,“那陈家呢?”
“我们是版画世家。来到香港以后也是凭这个祖传的手艺发家致富的。不过早已经不做这个生意了。”
陈老爷子又问了鹿子初现在的情况,包括他们家的发展,还有他自己的境地。
鹿子初说了他父亲和几个大伯的情况。
陈老爷子听了也不是滋味,喃喃自语,“你们鹿氏怎么总感觉跟中了什么诅咒一样。一直门丁不旺的。大多年纪轻轻就殁了。”
鹿子初不说话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家真像是受了诅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