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崖没有吭声。
鹿子初心下了然,“我想,他也不会怪你的。”
鹿青崖摇头,“我不怕面对他。”
鹿子初奇怪,“那你怕什么?”
“我怕的是,面对自己。”鹿青崖看向窗外的夜空,语气幽幽的,“面对那个幼稚的、心里阴暗的、扭曲的、卑劣的、并不光彩的自己。”
面对别人容易,但是面对自己,尤其是一个并不光彩的、有过恶劣行径的自己,难于上青天。
鹿子初心里叹气。
***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些宿醉未醒的昏沉,叫醒他的是定好的闹钟,他已经买好了今天前去燕京的飞机票。
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才看到不远处的沙发上鹿青崖也醒了。
他脸色仍旧不怎么好。
鹿子初心里觉得,昨天鹿青崖对自己浅交言深,说了心结,但他始终回避着一个话题。
那就是他对卓不凡到底有没有当真。
他是一直当做一场游戏的,他不过是一个过客?还是本来准备当做一个游戏的,最后自己也假戏真做了?
他就不得而知了。
鹿青崖顺了顺抓乱的头发,发了一会儿神才问,“你几点的飞机?”
“八点四十。”鹿子初边起身边问,“你去吗?”
鹿青崖犹豫片刻,“去吧。”
两个人于是起床晨洗。
半个小时以后,已经坐上了鹿家安排好的前去机场的车。
两个人没再说话。昨天都喝了酒,也就想要一吐为快。
但过了那个时间点,其实无论是关系还是感情,都不适合再说起来那些话。
三个小时以后,两个人下了飞机。
机场打了车,前去卓家老宅。
卓家老宅在燕京东郊,是山间的别墅。占地面积广,又富丽堂皇。
家里佣人多,有主事的管家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安排内宅事务。十分有场面。
管家应该是宅子里的老人儿,认识鹿青崖,看到他来十分诚惶诚恐,立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相迎,“鹿少爷~”
“夏管家。”
夏管家寒暄,“好久不见,鹿少爷。”
鹿青崖说,“我陪子初来的,顺便看一看卓先生。”
三人于是结伴往里面走去。
路上的时候,已经能看出来不同,宅子里佣人虽然多,但都是步伐仓促,神情哀伤。
到处都是这种沉重的气氛。
来到三楼的时候,白鹿正好推门而出,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看起来和卓不凡也有几分相似。
白鹿也看到了两人,于是给夏管家交代,让他带孩子先下去。
那个孩子不乐意,白鹿安抚好大一会儿,他才抽抽搭搭走了。
白鹿这才正式与他们打招呼,“鹿先生,子初。”
鹿子初点头,复又问,“那个孩子是谁?”
白鹿勉强一笑,“不凡和他前妻的。”
鹿子初还不知道这回事。他以前没怎么问过费明泽有关卓不凡的事。
“孩子多大了?”
“八岁了。”
“和卓总很像。”
“只是长得像,性子一点儿都不同。”白鹿疲惫的神色下终于露出点儿光彩,从他说起来这个孩子的时候,能感觉出来他对他的喜欢和在乎,“小燃太文静了,也内向,怕生,还敏感。不凡这个时候可是野得很。”
鹿子初附和道,“能看出来,卓总从小就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白鹿强颜欢笑,复又对鹿青崖说,“鹿先生,不凡等你多时了。”
鹿青崖点头,推开了他身后的房门。
白鹿引着鹿子初离开了此处,路上说,“刚才不凡叫来了律所的人,立了遗嘱。”
鹿子初言为心声,“比起来他,我还是更担心你。”
白鹿看他这么担心自己,宽慰一笑,反过来安慰他,“子初,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
鹿子初有些不太信服。
“卓家人丁凋零,没剩下几个亲近的人。一个月以前,我们去国外领证了,我和他之间的配偶关系已经合法。卓家老宅留给了小燃,财产三分给我,七分给他,同时还指定了我为小燃的法定监护人。
“本来卓家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要的,三七分也是不凡退让的结果。”白鹿长舒一口气,“而且,这么多年来,在娱乐圈里我也挣了不少,足够我衣食无忧了。”
鹿子初这才信了,卓不凡这么安排是有一定用意的。本来小燃可以完全给他生母来抚养的。这对他的成长也好,而他生母想必也乐意。
可是他却定了白鹿为他的监护人。
一来,孩子亲近他。
二来,也是给了白鹿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否则,鹿子初毫不怀疑,白鹿的余生便是行尸走肉,生无可恋。很快便会追随卓不凡而去。
这个孩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一盏明灯,一个希望,能够让他的余生有那么点儿温情,与些许留恋。
鹿子初这才安心下来。
这一日,鹿子初与鹿青崖都没走。
留宿在了卓家老宅。
白鹿一直都没有去卓不凡那里,自从鹿青崖一来,他就把人和空间都留给了两个人。
晚上他和鹿子初,小燃住在了一个房间。小燃似乎还没意识到卓不凡的不幸,并没有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家里的其他人也不忍心告诉他,只是心照不宣守护着他难得的平静的时光。
鹿子初陪他下五子棋,给他讲故事,一起看绘本。
直到十一点,才把人哄去睡觉。
白鹿与鹿子初彻夜未眠。两个人坐在客厅里,昏暗的灯光下,偶尔说上几句。
虽然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长,相见的次数不多,但都很欣赏彼此的性格与为人。于是也像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有的时候,哪怕不开口,便也明白对方的心事,或是想要说的话。
若不是在眼下这样一个沉重的气氛里,倒也让人深觉快慰。
天光大亮的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鹿子初看到白鹿原本就不好的面孔,瞬间失了血色。
鹿子初也这里咯噔一声,从沙发里起身,前去应门。
夏管家眼睛通红,一脸哀痛,看着鹿子初无力开口,“少爷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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