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子初心里狠狠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去看白鹿。
白鹿他也听到了,整个人虽然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但乍听之下,还是犹如晴天霹雳,半天反应不过来。
他直直往外面去。
鹿子初只能跟过去。
一路上已经听到了压抑的哭声,人也多了起来。
去到卓不凡房间的时候,鹿青崖正好出来。
白鹿发疯一样跑了进去。
鹿子初实在不想直面死亡,只能跟着鹿青崖往外走。
他出了卓家老宅的大门,站在门口说,“我这就回去了,你呢?”
“这么仓促?”
鹿子初还以为他会多待几天的。
“已经见过了,那些事也说开了。眼下再待下去,于礼不合,而且真是见了卓家的人或是卓不凡的死党,肯定还要出乱子。”
鹿子初这才反应过来,有白鹿这位正主在,鹿青崖多待的确不合适。而且真是见到了曲林深、费明哲他们,说不定还会闹起来。
毕竟他们这几个好哥们对鹿青崖同仇敌忾,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
但鹿子初还不能走。只能和鹿青崖交代几句,送他上了车。
接下来的时间,他都有些魂不守舍,却又不能不忙碌起来。
卓家老宅里迎来送往。
前来吊唁的宾客一波又一波。
白鹿已经自顾不暇,还要照顾小燃。
鹿子初只能身体力行,忙前忙后。后来宁薇也代表顾家前来吊唁,她刚照顾顾寒竹出了月子。自己也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即便如此,也帮了好一阵子忙。
鹿子初感激不尽,得了空闲问她,“寒竹最近去哪儿了?”
宁薇说,“在瑞士,和图南一起。”
“那挺好的。”
宁薇却不这么想,“寒竹不见图南。一直都是他热脸贴了冷屁股。”
“那也是江律自找的。”鹿子初又问,“寒竹生了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宁薇说,“子初,这个孩子不健康。”
鹿子初心里一沉,莫不是真被费明泽说中了?!一半的概率还是没有赌赢?
“怎么个不健康?”
“做了基因检测。有智力障碍、自闭症、地贫、哮喘,和心脏病。”
“这么严重?”鹿子初都反应不过来。这些病他在别人身上也听说过,但所有buff叠加至此,他还是第一次见识。
宁薇于心不忍点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那寒竹呢?她还好不好?”
“孩子这样,她怎么可能好?”宁薇拢了拢头发,也是十分心烦意乱,“她的精神状况非常糟糕。有的时候会无故摔东西,不能见图南,一见就吵架,还自残。”
鹿子初也没想到,卓家不安定,顾家也是一团乱麻。
本来以为顾湘泉去世,顾培风出了意外,已经足够了。不曾想,那只是一个开始。
两个人忙了一阵子。后来费明哲和曲林深来以后,才把宁薇替换下来,让她回去休息了。
葬礼很隆重,比顾湘泉的还要有场面。卓不凡虽然盛年而夭,但卓家整体在富人圈子里的风评不错,所以前来吊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比不得顾湘泉那个时候,老了还为老不尊,闹了那么一出,让人看了笑话,不愿捧场。
鹿子初和曲林深、费明泽跑前跑后,忙了好几天。
等到卓不凡的骨灰盒安葬在墓园的那一刻,鹿子初突然有一种万里长征终于到头的错觉。
夜里,卓家为了答谢前来帮忙的亲朋好友,准备了晚宴。
曲林深、费明哲、鹿子初被奉为上宾。白鹿亲自陪客,直到深夜。
鹿子初夜里睡在了客房,与白鹿的主卧,一墙之隔。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哭声。
自从卓不凡离世,他就没掉过一滴泪,看起来坚强又漠然。
殊不知对于这种大悲,开始面对的时候反而最平静。等到这件事情过去了,或者是夜深人静处,看到了离世之人的旧物,或是听到了他的名字,瞬间就破防了。
鹿子初听着白鹿压抑又绝望的哭声,心里苦涩又无奈。
次日,他记挂着顾寒竹与江图南,不敢多待,于是也想要去一趟瑞士,亲眼看看两个人是否还好。
不曾想刚来到机场,江图南的电话先来了。
鹿子初立刻接了,“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江图南一口回绝,“不用,我已经回国了。”
“你在龙城?”
江图南应了一声,“你在哪儿?不是住院了吗?我怎么没看到人?”
鹿子初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我在鹿医生的办公室。”
鹿子初只能打消飞往国外的念头,买了最早的航班回了龙城。
医院里,他的Vip病房。
江图南本来躺在外面的沙发上正在休息,一听到开门声,立刻起身。
鹿子初看到他虽然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但神色疲惫,面孔沉郁。再也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自己呢?想必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他哽咽了一声,“图南……”
江图南一语不发,把鹿子初揽进怀里,然后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切尽在不言中。
片刻以后,两人重新落座。
鹿子初不想刚见面就说起来孩子的事,但他的确又很担心。
“孩子……他,真的情况不好?”
江图南瞳孔骤然一紧,整个人显而易见显得烦躁、绝望,又无能为力,揉了揉头发,将头深深埋在了双臂之间。
鹿子初听到他木然的声音说,“不好,特别不好。不管是精神、心理,还是身体,现在的评估都是高危。”
说到这里他骂了一声,“当初,我就不该任由寒竹胡闹,说什么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鹿子初觉得江图南这个想法有些可怕。一时之间都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他了。
“子初,他不是一个健全的孩子,你以为若是他有选择,会愿意被人生下来吗?优胜劣汰,这是最基本的自然法则。”
“可是,我们是人啊。”鹿子初完全不认可他的说法,与他据理力争,“总要站在孩子的角度看待问题。他若是知道不被自己的父母期待,那也很难过吧。”
“我宁可一辈子不要孩子,也不会要一个那样子的耻辱——”
“图南!”鹿子初听得心惊肉跳,他担心江图南再说下去,也要失了口德,说出来刻薄入骨之语。
江图南伸出手反而制止他说下去,义正辞严开口,“子初,有的时候,我们必须理性看待问题。优生优育,这是社会现象。优胜劣汰,这是自然发则。我和寒竹现在的痛苦原因就是当初抱着与天赌博的心态,十分武断认为自己会创造奇迹。眼下的事实已经说明了当初的这种心态是多么愚蠢。”
这一次,鹿子初哑口无言。
江图南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神色也温软起来,“对不起子初,我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最近这段时间遇见的事太多了,有些招架不住——”
鹿子初看着他颓废的面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半天后,他动了动木然的嘴唇说,“不说这个了,这一次你回来是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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