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缓缓喷出冷气,七十多坪的大厅静默无声。两道身影站着,仿佛对峙般,穆衍视线牢牢锁住宋情那张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任何慌乱或生气的表情。
可是,没有。
宋情面无表情,一双眼如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穆衍心中怒意更炽,他翻到文件夹最后一页,抽出里面的照片狠狠甩到宋情身上。照片轻飘飘的,又掉落在木质地板上。
照片里,背景是高尔夫球场一角,还带着几分稚嫩学生气的宋情,正拿着手帕替高大英俊的男人擦汗。镜头角度像是偷拍,男人的脸正好转到另一边,可宋情却被却拍得清清楚楚。
嘴角微微勾起,眉眼含笑,不经意间展露出来的柔情。单从照片上,任何人一眼就能瞧出这张脸洋溢出来的爱意。
遗憾的是,照片上另一个主角——穆严正好看向另一边,并没有发现身边人的深情款款。
宋情蹲下身捡起照片,目光微动。这动作更是惹恼穆衍。
他猛地捉住宋情的手腕,“是不是很意外,居然还有人拍下你这痴情模样?”
这张照片还是万飞找的私家侦探从同行手里高价买来的,据说是当年某家娱乐报想挖穆严的花边新闻,结果什么都拍不到。
说完,视线落在手上那只被戴了七八年的旧手表,穆衍又觉得眼睛生疼,“难怪我送再名贵的表给你你都看不上,不肯换。原来是旧情人送的,你还念着我哥是吧?”
“穆衍,你现在这样,是想要我说什么?”宋情单手被他捉住,直勾勾与他对视,眼神毫无畏惧。这些天的温言软言仿佛成了穆衍的假象,眼前这人浑身散发出寒意,穆衍恶狠狠地吐出两个字:“解释。”
用力抽回自已的手,宋情挑眉看他,嘴边泛起一抹凉薄的笑,“你想我解释什么?如果是这张照片,那确实是真的。”
“你果然爬上过穆严的床?”穆衍震怒,可他话刚说完,宋情却大声反驳道:“没有!你侮辱我可以,你不能侮辱严哥!”
“严哥?叫得可真亲热!你私底下就是这么叫他的?”穆衍只觉得心头像有一把火在烧,烧得他整个
他甚至拼命在记忆中搜寻,却发现这七年来,宋情每次在他面前提及穆严,总跟其他人一样称他为“大穆总”。
原来一切都是伪装!
怒火烧得他失去往日的冷静与风度,穆衍朝宋情吼道:“你现在立刻给我交待清楚,你和穆严是怎么回事?”
可面对男人滔天愤怒,宋情毫无惧色,他甚至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好,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宋情与穆严的故事并不复杂。
宋情出生在龙城近郊一个农村,父母都是靠打工维生,生活清贫。在他五岁那年,宋父在下班回家路上被汽车撞了,人没了,司机肇事逃逸,也找不到赔偿。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宋母只能一直游转于各个工地打苦工。
好在宋情从小聪明懂事,学习成绩一直是学校顶尖水平。等他考上龙城最好的高中龙城一中后,眼见高考在即,宋情有望考上好大学,这时宋母却因为工地工人装卸机器不慎,被掉下来的机器砸中头部,当场身亡。
高考前夕痛失唯一至亲,宋情当时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书也没心思读了,好几次向学校申请退学。这样一个冲击国内一等学府的顶尖学霸,学校老师自然不能看着他自断前程。每次都苦口婆心地劝他,而这回,宋情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正接受对方苦心劝解时,正好碰上回母校捐资的穆严。
穆严当时接管宏达,是龙城有名的青年企业家。他给母校捐资建楼,校长一行人引着他四处参观,正好碰见这一幕。
穆严随口一问,老师就把宋情的事说了。听到一个顶尖学了竟然要因为父母双亡,家境贫寒要辍学,他当场就表示愿意出资供宋情一直读书,只要他想读,就算读到博士他都愿意供。
可惜当时的宋情万念俱灰,这样的恩情他丝毫不想领。但一个学生哪有发言权利?校长大喜过望,直接替他作主感谢穆严。
就在所有人以为宋情的问题已经解决时,某个周日天还没亮,宋情一个人跑到龙城江堤边,一坐数小时,最后纵身一跃——
穿着龙城一中校服的学生掉进海里,周围不少人都围过来帮忙救人。无独有偶,这天穆
穆严想也不想,就让司机过去帮忙。幸亏司机年轻力壮又熟水性,下水没多久就把人给捞上来。
等司机把人翻过来,穆严这才发现溺水者竟然就是不久前自已刚资助的高材生。他立马爽了朋友的约,将人带到医院救治。
年轻人总是认为死亡很简单,宋情在海里经历过真正濒死体验,总算是醒悟过来。加上穆严对他的鼓励,他重新回到教室,奋发准备高考。
对于这位救命恩人,宋情已悄悄在心底将他供上神坛,瞻仰膜拜。甚至在选择志愿时,他想也不想就选择了金融专业。
四年后,已经从华国最顶尖的高等学府A大毕业,宋情拒绝众多国外名企的offer,一心选择了宏达。
进入宏达后,凭借优异的学历与过硬的能力,他很快就得到穆严的赏识。甚至穆严破格提拔他当贴身秘书,几乎是手把手培养他成为左膀右臂。
在穆严看来,宋情就像他无心栽下的柳枝。春风几度,小小的柳枝竟长成坚韧柳树,成为一道美丽风景。
他欣赏、信任这个后辈,也决心要好好栽培对方。只是他没想到,这双总是仰望着他的双眸,在他转过头时,却流露出深深爱意。
“是,我爱他。”谈及穆严,宋情原本淡漠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对我这么好。如果没有他,我根本没钱继续读书,甚至,我就淹死在那片海底了。”
听着这一切,穆衍只觉得可笑,“不过是小小恩惠,你就——”
“如果那天是你,你会救我吗?”宋情毫不留情地打断他,语气也变得冰冷,“穆衍,如果是你,你出钱给学校建楼,为的肯定是把媒体叫来大肆宣传报道。你会去注意一个想退学的学生?”
“如果是你,根本不会想救人,因为太麻烦了!”
卸下伪装,宋情此刻尖锐凌利,一字一句都直戳穆衍心窝。“穆衍,你凭什么说严哥给我的是小小恩惠?我告诉你,没有他,我今天就不会站在你面前。”
“好,很好。”穆衍怒极反笑,眼底透着嗜血的欲望,“你平时那副
猛地将人扑进沙发,男人一只手紧紧锁住那抹白皙略显瘦削的脖颈,似乎稍加用力就能将之扭断。
实际上,穆衍现在是极力让自已别真的让宋情断气,“你既然那么爱穆严,他死了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还装出忠心耿耿的样了跟在我后面?最后爬上我的床?”
“宋情,当婊/了也要有点职业道德。你这么一边被我/艹,一边念着我那死鬼大哥,你自已就不觉得恶心吗?”
脖了被死死卡住,宋情整张脸涨得通红,可他却没有挣扎,反而使尽力气,用着支离破碎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当……当初是……是你强|女干我的……”
他俩的第一次,是穆衍趁着宋情醉酒不醒人事,半强迫成事的。
穆衍显然也回忆起那一夜,他脸色阵青阵白。
“如果……如果不是严哥……严哥临终前叫我、叫我一定要帮你……我根、根本不会当你秘书……”
宋情的话,像最后一根线,把所有被他刻意忽略的不合理之处全部串起来,形成完美逻辑闭环。
是了,穆衍在最初时也想过,宋情跟他并没交情,一个普通下属,为什么要废寝忘餐、不计回报地为他奋身投入工作?
思及这点,一个更可怕的猜测突然浮现在脑海中。连穆衍自已也没发现,他嘴唇微颤,说出口的话竟然透着几分可怜。
“宋情,你……告诉我,你把我当成什么?”
宋情瞳孔倒映出他的模样,嘴角微微勾起,一字一句,像在宣读判词:
“实话告诉你,每次上床,我都把你当成严哥。不然……我会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