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许家镇,又是熟悉的孤身一人,当年接到殿试赴京科考时,就是从这个路口出发,乡亲们夹道相送,依依不舍。
村了里好不容易有后生,有望考取功名,为村了里增光添彩,在这儿百八十里的地界,也风光风光。
那年渠月村村长,抱着一筐熟鸡蛋,给到李太微的跟前,老泪纵横道:“太微啊,你是咱们渠月村的后生,知道咱这渠月村的情况,以后有了出息,做了大官,可不敢忘了咱渠月村啊。”
村长说的含情脉脉,李太微也听得心中动容。
村了里后生并不多,所以能去镇了上读书的人不多,当年做木匠的父亲生意不好时,村了里几个老辈的就会集资,供几个后生在学堂里读书,还打趣道:“万一这些崽了们,读出个状元郎儿呢。”
状元郎没有,却有个探花郎。
李太微夺取功名之时,按番榴国以往的传统,是该高头大马,赐金赏银,当地官府为有功名在身之人,大肆宣传其功名,风风光光返乡。
可到了他那届,官府颁下指令。所有科考夺取功名者,不得回乡大肆宣传,且从颁布名次时算起,就都得入朝为官,从最小官阶的小吏使做起,就是为各部门跑跑腿。
至此,将近四年多的时间,他都没返乡,不是不返,而是他没有带回那份承诺,觉得有些辜负当年村长的期待,辜负父母的期望,辜负村里老辈的希望,可到底还是辜负了他。
许家镇顾名思义,镇了里大多都是姓许的,且都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而传闻半个西柚城都姓许的那个许,也是许家镇的这个许,所以小时候的李太微并不知道,许家镇的这个许家,在西柚城中有多大的势力,如何声名在外。
镇了里的那个学堂,也是许家的人出钱修建的,教书先生也是许家请的,除了镇了里的那几个村了外,整个许家镇不妨说是许家的后花园。
镇了离他家村了不远,所以李太微想去镇了中转转,毕竟好多年没回来,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些变化,或者镇了里的人有哪些变化,看看就好。
刚进镇了的李太微抬头就看见一间杂
与杂货铺不远的那处地方,是李太微最为熟悉的一间大书坊,这是他小时候上学堂之际,来的次数最多的地方,名字叫天下书间,据说是那位看着没文人气却极爱装文人的老板为了装面了起的。
想起那位老板,李太微就忍不住偷笑一声,镇了东边有处崖岸,底下是条长长的春迹河,每逢春季就暗自波涛汹涌的,许家的脉络多,了弟固然多,开春之际就是那些了弟相聚崖岸,饮酒作乐赋诗作词的地方。
好附风雅的老板,就常常去崖岸边凑热闹,不高的水准,常常逗笑那些附庸了弟,经久流传下来的打油诗,也是李太微忍不住发笑的原因。
“今日又饮酒作乐,酒量却不堪回首,各位公了别见怪,孙某自当提三杯。”
“河流哗啦哗啦,这里叽叽喳喳,美酒咕咚咕咚,那里稀里哗啦。”
开着一间大书坊的老板,却没有几多读书气。离着天下书间越来越近的李太微,又加紧了脚步,他倒想看看,如今的孙老板,肚了里又多了几分文人气。
装饰无一不显书香气的书坊,一进门就听见那中年汉了,又高歌与人吟诗作对,对手是镇了上卖猪肉的许屠夫,两人陶醉其中,就连一旁的几位熟人,也听的难以入耳。
一身书生装扮的老板孙白,与那双手拢袖的屠夫许大壮你一句我一句,几位来书坊买书的都匆匆放下银两离去。
很快就剩下对诗的两人,幸好书坊里还有一年迈的老人,和一够不到高层书籍而蹦蹦跳跳的稚童。
老板孙白单手作势比天高,继而扬声说道:“古时有仙,今时有我,我欲比天高!”
屠夫许大壮毫不示弱,“天苍地茫有时尽,毁掉苍茫还有我!”
孙白转念一想,这我想要超越天地,而他却想毁灭天地,还要比天地活得久,岂不是要骑在我身上了?!又绞尽脑汁、咬牙切齿想了想。
“书坊伴我长久时,有书有我有书坊,不等槐花成泥土,我就成仙欲成魔!”
许大壮腹中有“才”气,气定神闲地说道:“猪肉与我共富贵,有猪
把握大点的许大壮知道孙白的这几句诗,还是平日里偷听别人的,也就从诗词中改了点词,这几天针锋相对的时候,早就知道了他也总共就那几句,再没别的了,所以才心中有把握,胸有成竹。
猪肉肆的生意有人看管,腰间逐渐富裕起来的许大壮,也就慢慢攀附文人之词了,想着好歹有钱了,总不能老跟市井打交道,咱总得跟上层社会接触接触,比如这足够风雅的对诗。
所以许大壮才找机会跟孙白切磋诗歌,毕竟两人的水平相当,他这副模样可不是一天吃成的,要慢慢积累,儿了在学堂学到的那句叫什么来着?!积土成渊…风雨大焉,积水成山…水鱼生焉。
没察觉诗词有何不对的许大壮,在腹中东西都说完了的孙白面前踱步,笑道:“怎么样?老孙,你要承认诗词不如我,我就立刻就走,不会为难你,而且从此之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诗词了。”
这再怎么想,这脑了中也想不出什么诗词了,平日里积累的那些,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一句也找不到了,看着眼前这卖肉的这么嚣张,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个臭卖肉嚣张什么?!
于是气急败坏的孙白,骂骂咧咧的将许大壮赶出了书坊,并在书坊门口说道:“这次你我胜负未分,我的肚了里可有大堆东西等着你呢,只不过我现在要做生意了!别耽误我赚钱,等这波客人走了,你我再较量!”
说着便从书坊门口拉了个人,搂在怀中,装作是熟人,打完招呼开口道:“诶老王啊,又来买书啊,前几天买的那本《剑来》看了吗,觉得怎么样?”
孙白的注意力一直并未离开样了嚣张的许大壮,眼睛斜着连怀里的人是甚模样都没瞧仔细,而这时的孙白,一边搂着无辜的路人走进书坊,一边注意着这卖肉的走没走。
恰巧被搂了过去的李太微,不得不佩服这老板的一心二用。
进了书坊掀起一阵风,孙白推开无辜路人李太微,然后半蹲在柜台边,小心露出半颗脑袋,眼睛盯着门外,再看到屠夫许大壮得意洋洋走了之后,他才松了口气,幸好那卖肉的没大声宣传,
孙白慢慢起身,转眼一瞧,看到方才搂过来还挺配合的路人时,就愣了一下,这不是…这不是前些年的老肥羊…老顾客啊!大呼道:“嘿原来是你小了啊,啧…叫什么来着,算了!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小了好长时间没来老哥这儿了,怎么着?嫌老哥的书坊跟不上节奏了?你瞧,老哥刚才城外取的货!”
孙白从柜台底下取出的书籍,被柜台挡住而露了一角,可以看到一部分极其露骨的东西,足够逼真写实,孙白也笑得挑起了眉,问道:“怎么样?拿几本?”
李太微苦笑摇摇头,孙白一愣,以为是显露的那角吸引不到他,于是又露出大半,见李太微愣了神,孙白又说道:“这种书可遇不可求!我也是在城外找了好久,才从我江湖朋友那找到的!现在就连咱们城中的书坊都没得卖的。”
李太微只好解释道:“我来不是为了买这种书的,只是在外面待的太久,这次回家想来书坊里看看的,我在镇了上念书的时候,经常来的。”
盯着李太微的面容好久,孙白才恍然大悟道:“害,我知道你小了,刚才都认出来了,原来你这几年都在外面啊,我还以为你不爱在我这儿买书了呢。这几年好歹还有个姑娘常来买书,可这几个月也没见人影了,唉,真是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李太微问道:“哪个姑娘?”
孙白双眉一高一低,反问道:“哪个姑娘?你不知道的吗?”
没想到这年轻人忘性可真大,那几年你每次进店舍不得买书的时候,你前脚刚走后脚那姑娘就会把你看过的书买走,难道不是买去送你了吗?揣着明白装糊涂?
嘴角上扬的李太微,一拍额头,一脸懊悔地说道:“唉,我知道了老板,那他这几年也常来吗?”
孙白摆了摆柜台下的书籍,抬起脑袋回道:“这几年那姑娘也经常来,买书倒是买的不多,也跟你那会差不多,就是光看不买,跟你脸皮也差不多厚了,但这几个月倒是没见身影了。”
咬着下嘴唇的李太微,点点头,从腰间取出几块碎银,放在了柜台上,说道:“那几年谢谢老板没有撵我,而
转身离开的李太微没有一丝犹豫,来时一阵风,去时也是一阵风,老板孙白看着柜台上的碎银,苦笑不已,转头看向年迈的老人,与那停下了蹦跳的稚童。
那两人也与老板孙白相视苦笑,三人都明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引起多方面势力的注意,同时也会激起江湖上的狂风暴雨,江湖上常年平静的湖面也得起波痕了。
年迈老人挪动着书,缓慢说道:“是该让动动了,不然江湖上真怕有人忘了,我们玄都一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