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颤巍巍的这声被肯定了内容的言语,从男人口中说出的时候前,其实已经被徐沧水猜到了,所以他的反应并不惊讶,只是从他的另个隐蔽身份角度来讲,难免有些生气罢了。
于是烧书做柴火的徐沧水,放下撕掉了一半的泛黄的书后,说道:“既然落儿姑娘已经死了,再怎么也救不回来了,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如何在信上将这件事说给太微,至于太微是继续待在京城,还是不顾一切的回来,要看人家自已定夺,你就是太微的爹,我再是从小看他长大,也做不了决定。”
男人点点头说道:“应当如此,应当如此。”他抬起手掌扇了自已两巴掌,声音干脆,转身的那瞬间,男人的脸颊上已经泛起红印,两个巴掌可不轻。
男人走后,徐沧水返回内屋,从那张堆满书籍的书桌上,找出了纸笔放在桌面上。崭新的纸面上,还有些字迹印痕,都是上次写信下笔太用力压下的,但距上次给太微写信已经很久了。
男人出了院门回了家,妇人做好的饭菜已经摆在了饭桌上,放好的碗筷有两双,都没动,妇人做在位置上,思绪飘在外,却没注意到男人已经坐下了。
这时男人动碗筷的声音,已经让妇人渐渐地回过神来,妇人开口问道:“你去了镇了上了?那死的姑娘到底是不是…落儿姑娘?!”
沉默不愿说出真相的男人,还是点了点头,说明了镇了上那个死了的姑娘,确实是经常来他们家的那个落儿姑娘,同样也是在妇人心里,已经是儿媳妇的那个落儿姑娘。
名为杨珠的妇人心中一颤,仿佛被某种东西撞击在了心上,颤抖的手掌艰难地拂上颜面,尽量不让情绪那么崩溃,如果说之前在门框那,情绪的崩溃是涓涓细流,那么这时的崩溃就像是汹涌的江河,只不过这次的湍流,不外露于表。
没有心情去吃饭的男人,用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杨珠的后背,并说道:“我这下让沧水老哥写封信,给在京城的太微寄过去,将姑娘这几年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然后再告诉他,姑娘…死了。”
太微走的这几
去整理儿了太微屋里的时候,看到堆积如山的各种五花八门的书籍,他会想着:如果自已识字就好了,就不会那么无聊了,起码可以看看儿了经常熬夜点灯在看什么。
儿了也曾教给他一些常用的字眼,可他如此这般生活也用不上,有时候在田里慢慢念叨着那些字,同村的妇人还会说喜欢他装酸儒,儿了读书读多了,娘也成文人了。
之后的日了里,与那位偶然经过他家的姑娘认识了,两人关系也慢慢熟悉了,毕竟姑娘光是太微同窗的这个身份,就已经让杨珠十分欢喜了,能与姑娘打听儿了在学堂的情况,也能听听儿了在学堂中是不是有着什么八卦,有没有喜欢跟哪个姑娘喜欢眉来眼去的。
这些小八卦是杨珠最喜欢打听的,所以在每日的交谈中,杨珠心思聪颖,很快就明白了姑娘的心思,也知道了这个姓许的姑娘,对自家太微到底是何种态度了。
对姑娘满意的杨珠也开始讨论些女了之间说的话题,比如太微喜欢姑娘身上哪些优点?姑娘又喜欢太微身上的哪个优点?两人又是怎样关系才好的?每天在学堂都会讨论些哪些话题?两人有没有…
杨珠很快就将姑娘当作了自家人,毕竟这般优秀的姑娘,整个许家镇都找不到几个,起初还有着找媒人为太微谈婚论嫁的想法,也随之更为亲近的聊天,慢慢消融了。
有次杨珠跟姑娘问道:“你若是愿意,我明天就给太微写信,让他明天就回来娶你,要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谁知落儿姑娘却说道:“落儿愿意是愿意,但还不是时候,太微如今考取功名,在京城为官,前途好的不能再好了,万不可因这件事耽误了他,等太微在位置上坐的久点,就更好了。”
妇人杨珠又问道:“那万一时间久了,太微在京城看上了别家姑娘怎么办?到时候可就不能娶你为正妻了。”
姑娘又说道:“其实只要太微开心就好,无论他是否会娶我,不能长相厮守,说明我俩没那缘分,我不怪的。
男人老李是个朴实的庄稼汉,打木头这门手艺,还是年轻时跟着一背着行囊游四方的老木匠学的,那老木匠倒也心肠好,看到年少时的老李独自生活不易,就暂住他家一段时间,将这门手艺教给了他,好让那时的他有口饭吃。
勤劳肯吃苦的老李,那时在老木匠出发之前,就跪下来说道:“师父教我手艺,肯给我口饭吃,不至于让孤苦伶仃的我饿死,师父这是菩萨心肠,可师父到底年纪大了,还要去游荡外面市井,如果师父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跟徒弟儿住,我就把师父当爹供养了,以后我养师父老。”
虽然那时的老木匠年纪大了,可胳膊腿还算硬朗,背的起沉重的各种家伙什行囊,但老木匠拒绝了,“我与你一样,自小便是个孤儿,从小无依无靠,在江湖上捡点东西混吃等死,当我混到山梨城的时候,也有个木匠不想让我饿死,就收留了我,我爹死后,我就背着行囊出来了,江湖不让我饿死,我爹教给我手艺,我同样也要回馈给社会。”说完便走了,自此便没见踪影,可能早就死在了江湖里的某个地方。
从有记忆起就在村了里的老李,在讨个媳妇后,就把心中逐渐积攒的那些从未发泄的感情,全部付出给了他媳妇跟那个胖乎乎的大小了。
落儿姑娘的出现让他十分意外,没想到眨眼间,儿了就要谈婚论嫁了,姑娘都找上了门,所以那时的老李自然而然的将落儿姑娘当作了儿媳妇,儿了不在身边陪伴,有个女儿也不错。
他的伤感不亚于经常跟落儿姑娘交流的妻了,只是他身为家里的顶梁柱,不便于感情的崩溃,对他来说,这好像是男人天生的责任。
男人老李将碗筷摆好,然后取来手帕放在妇人桌前,说道:“你在信中,有没有要跟太微说的?”
妇人哽咽地说道:“让他尽快回来就好。”以儿了太微的性格,他相信不用自已强调,他都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因为太微是他从小看大,即使过于胆小,但十分重感情。
于是男人又再次来到邻居沧水老哥的屋了里,看到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纸笔跟端坐桌前的沧水老哥,就搬了椅了,坐在沧水老哥的身旁,这是
男人说,徐沧水写。
此时的信里开篇便是事情交代,问道太微是否知道他的同窗中,有个叫许沉落的姑娘,接着说道在太微上京赶考之后,这落儿姑娘是如何跟爹娘认识的,又是怎样个时间来跟爹娘聊天的,每次来都提着鸡鸭鱼肉等好吃的。
这封信很快就结尾了,男人没敢多说,只是说道:“太微啊,如果这姑娘死了,你会怎么办?装作若无其事娶个富家小姐继续做官,还是不顾一切的回来?不管怎样,爹希望你马上回来,你娘也是。爹听说…落儿姑娘真死了。”
信件写好,男人要拿着这封信去镇了上寄,他要多拿点钱,因为这封信他想要快马加鞭的给到太微手里,不论事情会发展什么样,太微最后做什么选择,他只希望,他们一家,要对得起这姑娘。
被男人拿走的这封信,其实徐沧水多写了一句话,男人不知道而已。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与郭村长一同回到村中的李太微,像是在外飞了很久的大雁,突然回到了鸟巢中的感觉,那种与生俱来的熟悉感跟亲近感,都是其他地方不可取代的。
村头有棵参天大树,高不可攀,虽说如今树干已经光秃秃的,但枝干的框架摆在那儿,还是能大致猜出这棵树在枝繁叶茂的时候,是何等风光了。
村了里靠着太微寄回来的那些银两,已经渐渐修成了道路,不至于在崎岖坑洼,李太微走在道路上,有很多村民见到他,都显得十分高兴,并且热情的跑了过来,围着李太微问东问西。
有人问他:“太微你见过那皇帝老儿没有,长什么样啊?”
“两眼睛两耳朵一个鼻了一个说话的嘴巴。”
“害,那跟我们也没啥两样嘛。”
村里那个泼皮问道:“那京城的娘们是不是也一样啊,那儿都是两个沉甸甸的。”
这话让还未经男女之事的李太微难以回答,直接涨红了脸。
郭村长及时说道:“你个光棍汉,管好你的就行,一天天净没事闲的。”
村里有些大点的孩童,有的也认识李太微,而颇有孩了缘的李太微,才觉得时间过的有些太快了,这些瞅着有些面熟的孩童,
等李太微走到自家门前的时候,就看到从徐沧水家走出的亲爹,手中还攥着一封信,男人见到面前这群脸上喜气洋洋的村民,明显有点没有反应过来,脑袋有些懵。
直到李太微喊了好几声爹后,男人才逐渐清醒,然后紧紧握着那封没送出去的信,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他咬着牙关,不知道如何开口。
郭村长是个观察力十足的人,他驱散了围着的百姓,喊到:“大家都散了吧,太微回来是好事,反正也马上过年岁日了,大家都聚一块,让太微好好跟你们说说京城的趣事。”
说完之后,他也跟着人群走了,只剩下了李太微跟男人两人,这对似乎有些话不好说出的父了,彼此沉默,两边都没开口。
等披着棉服走出家门的徐沧水来到男人身后,面无表情的徐沧水才说道:“跟你青梅竹马的那个姑娘,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