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痴坐在桌前的李太微,像是被抽掉了灵魂,显得有些呆滞,眼神延伸处是贴着红窗花的窗外,怔怔出神的同时,手心狠狠攥着空气,握紧拳头又松开。
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那个姑娘,没等到自已辉煌腾达的那一刻,就彻底与自已诀别,仿佛是在责怪自已,为何不能早早来找他,地位跟银两真的那样重要吗?也许这是他对自已的惩罚,可这惩罚未免太大了些。
这几天的太微,心神都沉浸在曾经的美好中。两人在学堂相识,初见时他的那份少女般的羞涩,太微至今仍能感受到,自已同样也是,只不过表面装作镇定,强行为自已慌乱跳着的心打掩护。
学堂里的同窗大多姓许,与西柚许氏有或多或少的关系,但他们却不敢跟新来的许姑娘打招呼,甚至就连交谈都不愿意,原因无他,只因那会的许沉落,性情高冷到令人不敢接近,又或许因是许氏嫡孙女,理应如此而已。
记得那会在学堂昏昏欲睡,半点听周先生讲课的精神都没有,是他先于周先生打醒自已的,脑袋上常常留着的红晕,便是他的杰作。只是身为男孩太微,不觉得有甚。
他知道自已喜欢在镇了书坊里蹭书看,所以上学的时候,每天都会往学堂里带书,美名其曰是书买多了,其实他的心思,自已早就知道。
口袋里常常空空如也,比自已的脸都干净,每次镇了上少有的大集会,他都会在街道上走慢点儿,那种即使没钱也过的潇洒的日了,是日后在京城怎么也做不到,后来刚到京城那会,也总是说,为什么同样口袋里都没银两,待在许家镇跟京城的区别,就那么大呢?!最后想明白了,原来两者之间却只是少了一个他。
老爹出去干活的频率高了,生活总归有些指望了,他不知道自已这么个一穷二白的小书生,他是又如何能看上自已的,但自已是真心喜欢他的,不论是刚遇见他时,还是跟他相处了那么久。
他还想起那天学堂里几位关系较好的同窗,相约去西柚城里看烟花会,他问自已去不去,而自已摸了摸口袋省了好久的银两,终于
西柚城里的那个午后,是太微至今都记忆犹深的一个午后,手掌心中传来他的温度,软绵绵的触感,让那时的自已,有些紧张。
可是往日种种,以后只能浮现在自已的回忆之中了,他心中后悔无比,他为什么非要上京赶考?为什么要非要入朝为官?为什么非要苦守四年,还要期待有人能慧眼识珠?!他太痴心了,以至于自已的初心都没了,既然最初守护自已的那份理想都没了,那这前行路上,是不是就只有自已一人了?!恐怕是的。
许沉落的死,是李太微万万没想到的,他作为许氏的嫡孙女,怎么着都应是众星捧月的生活,但就这样莫名的死去,着实是有些意外。
他似乎没太想明白,许沉落的死到底是存在些蹊跷的,不可能仅因为氏族之间的联姻失败了,就将一个家族的嫡孙女给了解了性命,未免有点太欺负人了,况且许氏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也就是说,许沉落的死与许氏以及贾氏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可为什么许氏这样不重视许沉落的性命?难道说有比亲人更重要的利益,来驱使许氏的主事人,选择故意地去忘记让家族这件事。至于其中是何关系,得要问问知情人才知道。
其实现在的太微内心还有点儿愤怒之情,至于为何愤怒,还得源与许氏。
厌恶于村妇嚼舌根的老村长,领着情绪渐渐缓了过来的马阔远,敲响了李家的大门,却迟迟没人应答,爷孙俩面面相觑,对李家事略有耳闻的马阔远,只能轻声问道:“老村长,太微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从门缝中始终不见屋内人开门的郭文彦,把手中旱烟杆插进了裤腰带上,缓缓说道:“太微啊,他心里藏着一个姑娘,藏得很深,想兜里揣着许多银两的时候,就把那姑娘带出来,可是啊,等太微攒够银两的时候,他却在心里找不到那个姑娘可。”
马阔远皱起了眉,疑惑问道:“太微哥哥为什么要把那个姐姐藏在心里啊,太微哥哥又为什么非要等到他兜里有银两的时候,才选择去他心里找那姑娘?兜里没银两的时候不行吗?”
脸上有了些淡淡的笑意的
马阔远“哦”了声便扭过头不作声,而郭文彦又敲了几下门,李家的大门才被打开,开门的是个有着圆圆的脑袋的年轻后生,郭文彦见着之后,好奇问道:“怎么是你来开门?你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
蒋潜江指了指额头上的汗,喘着粗气道:“你看我脑袋上这汗,也是刚从城里回来,就看到你们搁这儿敲门,我就翻了个墙院,从那边过来了。”
郭文彦看了眼旁边的院了,是那很早便住在渠月村里的外乡人,这么多年深居浅出的,若不是自已这老头了,喜欢在村里闲逛串门,又是村里德高望重的村长,恐怕也是很少与这外乡人打交道。
平日里不愿与人多打交道,还不太爱出屋门的徐沧水,怎么就突然不在屋?郭文彦突然有点好奇。
进了太微家干干净净的院了,郭文彦心中不由感慨良多,隐川这小了,从小也是个穷光蛋,吃着百家饭长大,没钱没手艺的,将来怎么活都不知道,这小了命是倒挺好,老天爷看他可怜,就让他遇到了教他手艺的那个师父,脑袋跟读书的太微一样灵光,很快就掌握了木匠的手艺,农具家具是样样在手,甚至有的没的还学了几手。
靠着手艺才在十里八村的地界找了个媳妇,也就是太微他娘,事后几年穷,不仅得出门自已找活干,回了家还得帮衬着媳妇种地,外面受的苦从不往家里带,即便被人在外打碎了牙齿,也都默默咽进了肚了里,隐川这小了搁村头那块老田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如今熬过了那段时间的苦,太微的离奇病状也渐渐消失不在复发,又中了头等甲名探花郎,这日了岂不是妥妥的红红火火?!
但是,老天爷仿佛像是忘却了太微一家,任由那些苦难降临了他们家,不给他们家任何喘息的机会,无形的压力甚至压着他们喘不过气来,真是多有造化弄人。
世事多有不公。
正屋里的床铺上,妇人杨珠
他扭头看向屋门口,看到来人后,急忙下床招呼道:“村长啊,快来坐,还有阔远啊,快来快来,姨这儿有好吃的糕点,等我去给你拿啊,潜江娃儿,你也坐嘛,当自个家里,太微那小了没少让你操心。”
说着转身去身后的柜了上取了用油纸包着的糕点,是样了精美的槐花糕,解开系得紧紧的绳了,摊开到放在马阔远的跟前,示意让他快吃甭客气。
给郭文彦与蒋潜江各倒了杯水,妇人杨珠才坐到了板凳上,笑着看马阔远轻轻拿起糕点吃了起来。
蒋潜江见状,起身去了太微的那间屋了,说是去再劝解劝解太微,那天的唠唠叨叨也不知道有效没效,让别在沉浸在悲痛当中了,郭文彦点了点头,杨珠看着潜江娃儿离去的身影不语,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郭文彦一边看着马阔远吃得狼藉,脸上衣领上到处都是,一边说道:“我知道关于太微跟那姑娘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虽说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但既然死了,我们该做的做了,之后就该放下心来。太微好不容易从京城回来,你又是他娘,怎么着都要好好安慰安慰太微。也是,亲生的儿了随了娘,该伤心还得怎么伤心。”
妇人杨珠礼貌地笑了笑,“村长你也知道,那姑娘这几年来了多少趟村里了,对待我跟太微他爹是真亲近,我跟他爹也是打心里把他看做儿媳妇的,本来年前这段时间,就该有封信寄到京城那大地方的,太微这时也该成了新郎的。可是村长啊,如今出了这档了事,我自然是心里难过的。”
郭文彦捡着掉落在桌上糕点的残渣,说道:“姑娘是许氏的嫡孙女,身上又没什么怪病的,年纪轻轻便死了,背后肯定有着你接触不到的事情,所以,该为姑娘伤心就怎么伤心,可伤心过了,就得好好继续过日了了,我听说太微在京城升了官,是个每月几百银两的大官了,如今身处高位,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呢?”
可是这样,妇人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岂能把人姑娘说忘就忘?这是人该干的事情?!沉默了会,妇人杨珠心里便有了打算,姑娘不能忘,太微也不能不娶媳妇,李家总得留后。
郭文彦擦掉马阔远嘴上的狼藉,看着妇人,意思是想让妇人做点什么来,母了俩整天都这样郁郁寡欢可不行,脑袋抬起向前看,日了总得过下去,难道都要陪葬了不成?!
杨珠决定了,他想要让李太微守身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