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元到了公司,整层楼空空荡荡的,毕竟是个周六。
他意外地瞥见了林语坐在座位前,认认真真地独自工作。
嗬,真敬业,他思忖道,不过就算主动加班,在家里头它不香?左右都是提交个代码,谁管你从哪儿提交上来?
周诗亦见蒋元来了,从办公室里出来,招呼他进会议室,说廖为和郑瑜琦已经在那里等了。
“你迟到了。”二人向会议室去的路上,周诗亦随口说了一句。
蒋元忙解释:“哎是啊是啊,之遥开个车吧……尽在和人吵架了,一到小区门口就和李洛吵……”
周诗亦的脚步略停,蒋元一懵,完了,这话可不是把李洛定位在了他们小区门口?他赶忙救场:“我发现李洛啊,就是对你温温柔柔的,怼起别人来那个厉害啊。之遥也是个不省油的,硬生生把李洛都给气走了!”
蒋元小小心心地把话圆了回来,同时多看了两眼周诗亦。从这家伙的面色判断,他昨晚上估摸着是被甩了,颓得不行。
蒋元觉得这事儿虽说是万分不幸,但也是预料之中。
李洛这丫头多难伺候呀?谈一个林穆,有个莫飞守在一旁痴痴念念,她就受不了了;如今周诗亦这位实锤前任手里攥着亦舟一大块股份,昨儿个还嚣张跋扈地找上门来了,她哪吃得了这委屈?
蒋元认为,要是能就此打住,倒也不错。像谢之遥说的,这姑娘一上来杀伤力并不强,好比林穆当年,无非难过个一年半载的,望穿秋水,但生活照旧。可若是由着她在生活里反复横跳,不得病入膏肓?
瞧瞧林穆现在那样儿,得,这辈子废了。
二人经过林语的座位时,林语低着头跟了上来。
噢,怪不得。蒋元想明白她为啥要来加班了。
“周总,我看您今天凌晨还在回复阿庚的邮件,是不是我们这边进度太慢了?要不我把手上别的事情推一推……”
周诗亦昨儿个一晚上根本睡不着,这会儿无精打采的,不过仍是耐着性子问:“谁是阿庚?”
“……田恬庚,帮我们做参数服务器的。他和a大的几个研究生……”
“哦。”周诗亦不知道田恬庚还有这么个小名,“不用。”他没多解释,实在是不怎么想说话。
林语正欲再问一句,周诗亦把会议室的门在她脸前合上了。
廖为近来颇爱捯饬他的茶艺,在会议室里安排了一套实木茶盘,上头烧水壶、盖碗、公杯、茶笔、茶巾、品茗杯、闻香杯、还有茶道六君子样样俱全。全套下来二八八。
周诗亦坐下后,简明扼要道:“昨天上午和云画碰了面。等初步意向商定后,我们到时再召开董事会。但在那之前,咱们管理层先沟通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对方对实际经营权胃口挺大。本来昨晚我打算和路祖玉私下里交流,但……”他揉了揉眉角,停了一会,换个角度就事论事地阐述:“对方目前有两个诉求,第一、相对控制权。第二……”
话还没说完,廖为已经蹦了起来,“啥?!啥叫相对控制权?老子不给他们控制!”
廖为对于公司金融的概念一窍不通,问出来的问题度娘都可以解答,也亏得周诗亦平常都挺有耐性,愿意同他娓娓道来。
不过今天就不成了。周诗亦微微闭眼,和他讲个事儿怎么这么累?
郑瑜琦瞄了一眼周诗亦,替廖为解惑:“就是超过一半的股份,廖总。”
“噢,不可能!老子……”廖为“啪”地把茶壶一搁。
周诗亦的嘴角微微一沉,问道:“我能先把话说完么?”
廖为看了他一眼,不癫了,低头去摆弄两只尿童茶宠。
“第二……”他再次开口,却被“咚咚”的敲门声打断了。林语轻悄悄地探身进来,“周总,阿庚听说您今天在,打算过来……”
“等会儿说,可以么?”
字句是礼貌的,态度却贼森冷。郑瑜琦深呼吸两次,这压迫感。这工作、这上司,非得把自己逼得内分泌失调不可。
林语忙道歉,立马退身出去了。
周诗亦第三次尝试把这个第二点说完,“第二……”
会议室里不知道谁的手机响了起来。郑瑜琦忙不迭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还好、还好,不是自个儿的。
蒋元掏出丝绸手
帕擦了把汗。
周诗亦极不耐烦地取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眸光微微一亮,下一秒就立刻出去接电话了。
“哟呵。”廖为头都没抬,“老子还以为崩了呢。”
郑瑜琦噗嗤笑出来,“我也是。”
周诗亦几步跑到电梯间,见李洛正站在落地窗旁发呆。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身上,美得不怎么真实。
他甚至有些不敢往前迈步。
早上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车载gps定位显示,她在医院待了两小时二十三分钟,接着去了金辰雅苑。然后他就没再敢看定位。
他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李洛回头看到他,笑得眉眼弯弯。他这才几步上去抱住她,怀里毛茸茸的,抱着一整个世界。
“你去哪儿了?”他的声音闷闷的。
李洛退了一步,仰头望着他,细细说了,毫无隐瞒。
他又问她昨天南含笑的事,她是不是生气了。
李洛并没有立马回答,而是想了想,挺认真地答道:“一开始是不太高兴。但是那会儿我是乙方,你没必要告诉我这些。”她停了一停,又说:“但是后来,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我会更开心。”
听着她叙述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心里的嫉妒。他嫉妒的并不是另一个男人,而是她那份不假思索的坦然,纯粹而真诚。
对真相无所遮拦,是需要底气的,而他没这个底气。
南含笑的事情,似乎从未有一个恰当的时机能让他全盘托出。先是最早,她做财顾那会儿,自己给她的理由都是对外冠冕堂皇那一套——paulson教授早期的指导,以及亦舟和优宁家族基金长期的合作关系。
李洛多少是抱有怀疑的,揪着这事儿不放。当时那会儿,加上她和林穆之间的传闻,他都觉得颇为麻烦,甚至考虑过换个省事一些的对接人。
不过莫飞似乎更懂事,没许她再往这个方向深究。
后来他就鬼使神差地喜欢上了她,又从蒋元那里得知了林穆和莫飞之间的事。那会儿看她对林穆的态度冷淡得不行,他意识到她特别介意这些,于是更不想提优宁的代持协
议。
和她在一起之后,他只想着静悄悄地让南含笑出局,不再有牵扯。如果重来,他的选择依旧如此。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不过做得不够好罢了。
在他的生命里,只有她是纯粹的,这样挺好。
李洛觉着这事儿该翻篇了,缠着他去吃饭。
“进去等我一会儿,好不好?”周诗亦笑道,“我还有个会。”
李洛不乐意,“你们前台不让我进,特没眼力见儿。”
“看来董事们也得一人发一个工牌。”周诗亦笑了笑,领着她进去。李洛在他身后朝着前台吐舌头。
前台小哥哥非常有骨气,双手一叉腰,“不是姑娘,您也没说清楚呐是吧?我让您拿个证件出来,您……”
“我不是给你看学生证了吗?”李洛怼回去。
“姐,说起这学生证,您没拿出来放我眼前那会儿,我还真当您是个学生。您把那证往我眼前一放,我(第四声)天,瞧瞧那到期日期,您好意思吗?!”小哥斜眼看着李洛。
“什么意思啊?”李洛往前台气势汹汹地走去,“说我老呗?怎么,就你年轻,你也想和我竞争上升通道是吧?”
周诗亦哭笑不得,忙揽过她往回走,又和前台道:“不好意思,是我没及时出来接她。”
前台小哥哥娇俏地把双手往胸前一叉,“周总,您这样我工作很难做的呀。这学生证都过期五年了,还搁这儿装个嫩……”
“咋回事儿?”蒋元从里面探头出来,左看看右看看。蒋元瞧见李洛,又瞄了眼周诗亦。看他的表情,蒋元觉着自己今儿个看来是要转运了,暗自窃喜,于是拿腔拿调地对着前台小哥道:“干什么?”
前台小哥一看到蒋元,腰也不叉了,眼也不斜了,气势也没了,站得笔笔直端端正,“蒋总。”
李洛嘴巴微张,看着蒋元在前台这里特有面儿的样子,心生佩服,有大将风范。她又望了眼周诗亦,想起他刚才还得在中间和稀泥,先是略为嫌弃,而后目光又变得同情,“你在公司,都这么没地位?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因为你融不到钱吗?”
蒋元呛了口口水,周
诗亦没地位?他都快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周诗亦在她这儿也不要什么面子,低着头很是入戏,痛心疾首道:“有一阵子了。”
蒋元呛得唾沫子乱喷,落荒而逃。
周诗亦带着李洛往他办公室去,简要地说了说云画那边的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