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恬庚最终决定加入亦舟,拿的是技术总监的名头,薪水也高于同级别的林语。课程组的艾乔眼见着田恬庚颇有飞黄腾达的架势,害怕自己先前得罪了他,现如今常常盛情邀请他和她们一个圈子的姑娘们一道吃饭。
田恬庚不怎么会拒绝人,又不善言辞,被她们嬉笑怒骂着“欺负”,完全是个老好人,帮姑娘们修打印机、拿外卖,不幸混得个“中央空调”的称号。
按理讲,员工之间一般不互通薪资水平,但田恬庚憨厚老实,没什么心眼儿,很快就被她们旁敲侧击地问了个遍。
林语带的几个人听说了田恬庚的薪水之后,心中不平,怂恿她去周诗亦那里要求涨薪,“你对公司的贡献还需要多说吗?凭什么随便来个新人,带一项技术进来,就要骑到你头上去?”
林语是个软性子,只好细声细气地劝大家,“给管理层一点时间,要对公司有信心。”这种话大家自然是不信的,背地里腹诽林语是个软柿子,跟着她只能一道闷声吃亏。
李洛有一回在亦舟茶水间听到了些闲言碎语,而后在洗手间私下里对林语笑道:“你告诉他们‘相信管理层’,他们肯定觉得你在打官腔。”
“我总得有个说法吧?”林语拿纸巾擦了擦手,无奈道:“周总要抢新人,必须开高薪水。但是公司资金困难,我也理解他没法把我们这些老人的待遇立即提上来。”
“嗯。”李洛拧开水龙头洗手,点了点头,“耐心等一等是对的。”
“老板娘,”林语笑着问她:“你透露点内幕消息给我?”
李洛微微一愣,心里多少有些反感这个称呼。以前是个乙方财顾,后来是个独立董事,怎么都比“老板娘”气派敞亮吧?
盯着水龙头哗哗流下的水,李洛甚至都觉着林语这话隐隐带着些讥讽的意味。她关了水,转念一想,真是好笑,自己现在除了周诗亦未婚妻这个身份,还有什么?
李洛很快回过神来,再次笑了笑,“没什么内幕消息,我只是相信市场。收购本身就是一次市场定价行为,管理层出于公司利益,也会尽全力留住你们这样的人才。”
事实确实如此。一周后,周诗亦逐步启动股权回购方案,以较高的价格鼓励员工将股份兑现,既是在协助云画的收购进程,也是给核心员工一个交代。
先前公司资金最艰难的时候,几个核心算法和运营的负责人的现金薪酬被拦腰砍半,短缺的部分改为股份激励。现下将他们的薪酬体系回归原样,还给予他们一定的工资涨幅。
周诗亦同时也希望能够回购他们的股权,不过显然的是,收购在即,他们一个个的都不愿把股份出让。
“当时股权给得太草率呀,周总。”二人坐电梯上楼回家时,李洛拿这事和他打趣,“这么想留人,不如去商行的企业信贷借一点。”
周诗亦没个正经,揽过她,低头对她道:“还不是为了留你?”
“我从来没出过这个主意。”电梯门打开,李洛红着脸往外走,“我只是建议不要着急spac。”她转过身来气鼓鼓道:“现在可不是比spac好?”
“是的。”他拉过她在走廊的窗边拥吻,温温柔柔,眼里尽是她,“多亏了你。”
“教授好。”李洛忽然推开他,低下头对着他身后道。
周诗亦转过身,鲍晓茜正在他家门口等他。周诗亦对鲍晓茜点了点头,态度不冷不热。
“诗亦啊,我又打扰了。”鲍晓茜客气而拘谨道:“我还是为了笑笑的事……”她尴尬地瞟了一眼他身侧的李洛,没再说下去。
鲍晓茜依旧是李洛记忆中的样子,中规中矩的褐色衬衫、黑色西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
李洛尤记得去年冬天自己和鲍晓茜在竹落天台上的对话。当时李洛问起她和亦舟在学术项目上的合作,她还相当耐心地解释了教育心理学在业内的应用案例。
可以看得出周诗亦是很尊重她的,过去是,现在也是,不论这个尊重来自于对她父亲paulson的敬佩,还是对于她本人的欣赏。
但从鲍晓茜今日的神态来判断,她显然是被逼无奈,才又上门来寻周诗亦。
“你们聊。”李洛想给他们二人一点时间,正抬步要往自己那屋去,手腕却被周诗亦拉住了
。
两分钟后,三个人在周诗亦家里的沙发上坐着,现场氛围让李洛感到十分难堪。鲍晓茜显然也不是个能活络气氛的人,而周诗亦似乎更是故意要营造一种令人不自在的感觉。
鲍晓茜把手包的链子攥在手里,局促不安地开口:“优宁股份转让的钱,你上次给我,我当天就转给笑笑了。”
周诗亦礼貌地笑了笑,“麻烦您了。”
一阵沉默,房间里静得可以听到钟表的走动。
鲍晓茜在沙发里挪了挪,拉了拉本就非常平整的衬衫下摆,再次开口:“诗亦,上次那事情之后吧,笑笑她的情绪一直不好,和中民闹得天翻地覆。她现在这个精神状况,医生是建议她住院的。但是她吧,谁劝都不听。我在想,你说话她一向是听的,要不你去劝劝她?要是……”她忐忑地瞥了眼李洛,“要是不合适……你们俩一起去也成,你看行不行?”
鲍晓茜焦灼而小意的眼神令李洛非常不舒服。她在心中腹诽,明明是周诗亦和南含笑之间的一些旧事,还搞得自己像个不明事理的妒妇。
股份本就不是她逼着南含笑退的;相反,她还提出了一个委婉又不失稳妥的做法——成立持股实体,在不与南含笑产生激烈冲突的同时,还能保证周诗亦在亦舟的决策权。可周诗亦非要采取那种极端手段逼南含笑就范;他做事情总是这样,不留余地。
再说到南含笑,她既然都已经上演了一个焚烧代持协议的戏码,为何又要和父母闹翻呢?李洛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想不想要那股份?
换做她自己,如果亦舟的股份真的如此重要,她就算得罪家里人,也断断不会轻易妥协;可既然股份都已经让了,还让得那般汹涌绚烂,又何必再和父母闹个鸡犬不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