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逢楼前,一团烈火般的绚丽身影打马而归。
常欢收住掌中的短木剑,定睛一看,便见自家小姐一阵风似的掠过楼道,奔回了卧房。
常欢答应了轻影要学些武艺防身,这几日也是放在了心上,轻影教过她一些简单的招式,她得了空就会练一练。
见轻影脚步匆匆,她将木剑往墙边一靠,跟着上了楼:“小姐,你饿不饿?婢子今日去街上买了藕丸子,拿给你尝尝?”
轻影换了一身干练的胡服,又用药水在脸上糊了一层红斑,一切收拾妥当后,一边朝外走一边对常欢道:“我得去一趟江宅,就不吃了。今夜可能会晚归,你也不用等我,自己早点睡就成。”
常欢不解:“是发生了何事吗?”
轻影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夜色,敛了敛眉眼。
前些时日一直落雨,新章县里没有兴起什么风浪,周围的人和事都在按部就班地往前,可就是这种平静,反倒催生出她心中的不安。
“小姐,婢子与你同去吧?”常欢见轻影面露忧色,挽了挽衣袖,走到她身前道:“景王殿下也不在,婢子担心小姐,让婢子一起吧,婢子力气其实挺大的,就当给小姐壮胆也好。”
轻影看着常欢真挚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她现下手边没人,常欢是个伶俐的,没准能搭把手。
轻影点头:“行,我们一起,但是我不一定时刻顾得上你,你自己当心些。”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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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宅小院中,小丫鬟正在井边打水,听到门“嘎吱”一响,还以为是江望回来了,忙恭顺地迎了过去,一抬眼,却在一片昏色中瞧见了那个数日不见的“表姑娘”。
小丫鬟顿时一愣,想起轻影离开那日凶巴巴的模样,没好气道:“还以为姑娘去长玉楼谋到了差事,再也不回江宅了呢,我们夫人将你的铺盖卷都收了。”
轻影没心思搭理她这番酸溜溜的话,朝正屋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里面没有烛火,问道:“你家夫人睡了?”
小丫鬟将井里的水桶摇上来,重重往地上一掷:“对,睡了,姑娘有何事明日再来吧。”
轻影没说话,径直推门而去,小丫鬟见状一把拦在了她身前:“你这女子到底有没有礼貌?我已经听我们夫人说过了,你根本就不是她的表妹,她是看你无家可归才收留你的,你不感激我们夫人就算了,怎么还硬闯人屋子呢?”
轻影冷声道:“我有话要问你们夫人,你若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轻影本就是急性子,一想到李南絮还在荒山与江望周旋,她心中就跟提着似的,怎么也不踏实,此刻自然也没有好脸色。
小丫鬟怯怯地往一侧挪了两步,轻影当即踢开了房门,常欢也眼疾手快地拎起院中的一盏油灯,紧跟着轻影进了屋子。
然而,屋中根本没人。
轻影折身回来:“你们夫人呢?”
小丫鬟眼神闪烁,磕磕巴巴道:“兴许……是去邻居家……了吧。”
轻影一手搭上她的肩,注视着她:“说实话。”
小丫鬟被轻影看得心中发怵,朝后退了几步:“夫人,夫人她,去州里了。”
轻影:“何时走的?”
小丫鬟:“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轻影:“她去州里做什么?”
小丫鬟:“不,不知。”
轻影观小丫鬟惶恐的神色,料她也不敢撒谎,缓缓松了手。
只是当她看到房中尚未收纳齐整的妆奁匣子和床榻上胡乱搭着衣衫时,眉头还是不由得一紧,心中愈发觉得不对劲。
秦娘子貌似是仓促离的家。
去往州里的路并不好走,秦娘子前几日刚去过,该置办的东西也都置办了,哪有这么不怕折腾的人?更何况,眼下天都黑了,铁索桥已封,渡船也快停了,她有何急事不能等到明早再出发?
莫非真如李南絮猜的那般,秦娘子丝毫不顾及夫妻情义,将江望引去阳汊湖自投罗网,自己却趁机逃跑了?
来不及细思太多,轻影即刻便冲出了院子,一个利落的跃步上了马背,疾疾朝渡口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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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蓝的夜空之下,江水似一条蜿蜒的绸缎,滚滚朝东延展而去,水声滔滔,一下又一下拍打着江岸,也一寸又一寸撞进了人的心口,让人一阵阵心慌,一阵阵惶恐。
秦娘子坐在乌篷船上,看着渐渐远离的江岸,攥着行囊的手却越握越紧,仿佛要将什么东西掐碎。
或许她想掐碎的是这片孕育自己的故土,是那个人,那段情事,以及那些担惊受怕的日日夜夜吧。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踏上这条不归路,但是没有想到会来得那么快,那么猝不及防。
“夫人,过了江就好了,新章县的一切都与你再无瓜葛了。”身侧,戴斗笠的船家忽然开口。
船家摇橹的动作很是生涩,船似乎不受他控制,在岸边随波漂了许久,仿佛不愿带他们离开。
秦娘子敛了敛神,抬袖抹掉眼角的湿意,望着东边的一处山峦,深吸一口气道:“划快些吧,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话音刚落,山林间一道微光闪现,与光亮一齐传来的还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秦娘子刹那一惊,慌乱地朝岸边看去,便见一秀逸的身影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那身影的背后映着一轮皎洁的月,月辉之下,她的身姿快得如展翅的青鸟。
“快,快些,有人追来了。”秦娘子再次催促。
轻影赶到渡口时,小船已经驶出去一截。
江水宽阔,水浪湍急。
她从湿漉的岸边跑过,想去追,却做不到凭空踏水而行。若是游过去,人的速度怎可同船比,定然也追不上。
焦头烂额之际,她看到渡口边放着好些竹竿,应是避免船只搁浅用的,她眼疾手快,一把拽起一根往空中一抛,而后脚尖一勾,将一长竹竿踢入了江水之中。
紧接着,她一个飞身朝前,蜻蜓点水般从漂浮的竿上踩过,身法快似鬼魅,在秦娘子还没反应过来前,又一个凌厉的旋身落到了船尾。
乌篷船陡然一震,篷顶上的纱灯打了几个转,“砰”的一声砸落。
秦娘子吓得面如土色:“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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