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玉一脸复杂,不知该惊叹于像萧烬这样的人解释起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应让人啧啧称奇,还是该装惊慌失措大呼冤枉。
思来想去,他当着萧烬的面,把舒眉叫了来。
“舒眉,今日我让你把书架上的书搬走,你搬到哪儿去了?”
“侍君不是说拿来的弄回哪去吗?婢子就搬回了宫中藏书的石渠阁了,怎么了侍君?”
萧烬耐着性子,重新解释了一遍。
舒眉闻后,惊恐的瞪大了眼,赶紧就跪下了,连忙告罪。
苏陌玉道:“我非是要问责于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太师会发现那本……那本书?”
舒眉秀气的脸上一片焦急,仿佛有大祸临头,眼里还闪着晶莹,看上去楚楚可怜,自责不已。
“婢子……婢子也不知。侍君信婢子,真的不是婢子所为。婢子按您的吩咐将那些书搬到了石渠阁去,放下就走了,其他的,婢子就不知情了。或许……是石渠阁里整理书籍的宫监发现的,禀告给了太师……婢子不知里面有那种书,婢子死罪!”
苏陌玉沉默,抬手让舒眉起来,叹了口气:“是我自己没思虑周全,与你无关,你下去吧。”
舒眉满脸是自责,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不好受,咬着唇,泪眼朦胧的下去了。
他又对萧烬说:“是陛下派你来捉拿我的?”
岂料萧烬摇了摇头,道:“非也。陛下只是派微臣来告知此事,说让您想想对策。”
此时,就算是对楚绯澜有着莫大情绪的温时也不由得心里感叹了一句:“陛下待公子真好……”
苏陌玉心下有几分感动,笑了笑,之前胸中的郁闷和沉重有消散了不少。
“如果本侍君说,此书,确实是从我玉清殿带出去的,但这书我从来没有翻开过,萧统领信吗?”
萧烬直勾勾的看着苏陌玉,掷地有声:“信。”
迎上苏陌玉惊讶不解的目光,萧烬却突然面色诡异,浑厚的声音低了低,道:“这书,想来是肃浔侯强塞给玉侍君的吧。”
苏陌玉一时之间无语,不知如何对答。
萧烬这么了解楚绯浔?
还是温时,看着不说话的苏陌玉,赶紧替他答道:“是是是,这确实是侯爷强塞给我们侍君的,他把这书塞进书架里,害得侍君都不敢翻书架,侍君真的没碰过!”
闻言,萧烬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颇为无奈。
“微臣只是来传个信,玉侍君,您还是想好到底怎么向太师解释的好。”
苏陌玉问道:“陛下不让我去与太师解释吗?”
萧烬看着他,脸色似乎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太师那自有陛下,侍君不必担心。”
说罢便走了。
苏陌玉:“……”
于是苏陌玉转身道:“行了,没事了,温池,给我端盘龙须酥和皇妃贡柑来。”
温时温池只得叹气:被偏爱得有恃无恐。
这边,太师还在与楚绯澜据理力争。
“陛下,此等惑乱之事,不得不严惩啊,若陛下徇私枉法,那必然会引得群臣与百姓上行下效,不遵法度纲纪的。”
楚绯澜面无表情的坐在帝座上,好似毫无情绪波动。
“太师说是石渠阁的宫监整理从玉清殿搬来的书时翻到的,正巧那时太师在石渠阁翻阅书籍史策,那么寡人倒想问问,太师既没有亲眼看见玉侍君看这本书,也没有证据指明这本书确实是从玉清殿出来的,无凭无据,寡人又如何能妄下定论呢?万一是有心人故意陷害玉侍君呢?”
太师黑中杂白的眉毛快拧到一起去了,胡子一翘一翘的,怒道:“陛下,您这是……摆明了为他脱罪啊!”
楚绯澜看着殿下暴怒得直跺脚的太师,又看看桌案上静静的放着的《龙虎图》,心里略有些复杂。
他知道以陌玉的性子,就算如今愿意从了他,也绝不会主动看这种书来示好。也知道太师为了自己为了璇玑,手段向来高明,可是这种事情,也不像是太师会做出来的事情,若是太师所为,那他拿来的不应该是区区一本chun宫,而是一把“企图刺杀陛下”的匕首才对。
这其中究竟有何隐秘?
楚绯澜劝道:“太师,您自己说,墨玉看上去,像那种想尽方法献媚争宠的人吗?”
太师一脸担忧的道:“陛下啊,微臣也知道,玉侍君并非小人,而是一个君子。可是一个人为了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事情,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即使他不愿,难免他会为了得宠,为他王兄争利而甘心献媚啊。”
这时,大宫监在殿外高喊:“陛下,顾将军求见。”
“宣。”
楚绯澜挥手,“好了,太师多虑了。他得宠,并不能给他王兄带来什么好处,寡人不是一个耳根软,惯听枕边风的人。况且,他有没有用过这上面的东西,寡人会不知道吗?”
每次都那么的被动,他但凡用过这其中的招式,自己就……
太师闻言,气血冲顶,盛怒之下,竟踉跄着向后倒去。
正好顾北月走了进来,也听见了楚绯澜后面的话,一时间,脸色也难看起来。
陛下真的是昏了头来,为了那个苏陌玉,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顾北月赶忙跑过去从后面架住了太师,楚绯澜心下也有些过意不去,知道自己在太师面前说这种话着实不妥。他走下来,伸出手扶着太师,叹了口气。
“太师啊,此事寡人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太师不必担心,更别气坏了身子。来人,送太师回府。”
太师脸色铁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手指微微颤颤的想指着楚绯澜说些什么,却终是颤抖着放下了手。脸上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失魂落魄的被宫监搀扶走了。
楚绯澜看着太师出了殿,才道:“北月,你来何事?”
顾北月眼神微闪,淡然一笑,道:“如今四海安定,亦无战乱,微臣这个上将军清闲得很,便来打扰陛下办正事了。不过,陛下看来,有事要忙?”
楚绯澜亦是一笑,“说什么打扰,今日本也无甚大事,也不忙。既然你来了,不如陪寡人出宫微服私访一趟?”
顾北月见他不欲提起《龙虎图》一事,也只得作罢,笑着点点头,道:“陛下体察民情,是百姓之福,微臣这就去准备,今日,倒能与陛下把酒言欢了。”
楚绯澜想起今日舒眉出宫去探望楚绯浔一事,又道:“寡人还得带个人去,咱们三人,一起顺道去看看肃浔侯。”
说罢传来大宫监去玉清殿传旨。
却没看见身边的顾北月一脸的复杂情绪,眼中冷漠如冰。
马车上,气氛有些诡异。
楚绯澜坐在中间,苏陌玉在他右臂弯里拥着,两人浓情蜜意,言笑晏晏,或者说是楚绯澜单方面的浓情蜜意,苏陌玉是十分不自在的,无数次想悄悄挪开楚绯澜霸道的禁锢着自己腰身的手。而楚绯澜左边的顾北月就显得十分尴尬,看上去脸色也不是很好。
“绯澜,肃浔侯好歹是你亲弟弟,你去探望他什么都不带说得过去吗?”
楚绯澜挑眉:“这样无用的弟弟,寡人还能养着他到如今,已经很好了。”
“……”
苏陌玉没忍住咧开的嘴角,一笑倾城,眼里星河皓月犹如烟花般绚丽。
楚绯澜也微微一笑,低头看着苏陌玉,眼里流露出无限的宠溺。
“陌玉啊,你笑起来,寡人瞬间就觉得天上的星辰都黯淡无光、地上的百花都自惭形愧了。”
完全无视一旁面色冷漠甚至隐隐发青的顾北月。
苏陌玉也不大适应在别人面前和一个男人你侬我侬,大约也是想要些脸面的,故而一直矜持着,不愿与他过于亲密,也是怕顾北月会难堪。可是没想到楚绯澜堂堂天下共主会在自己臣子面前毫不顾及,情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一脸的宠溺更是藏都不藏一点。
苏陌玉轻咳了一声,提示他身边还有人在。
楚绯澜不说话,只转头淡淡扫了顾北月一眼。
顾北月:“……”
这是人做得出来的事儿吗?
顾北月慢慢扭头,挑起窗帘的一个角,佯装看沿街的风景。
楚绯澜又看向苏陌玉,微笑着不发一语,上挑的右眉,促狭得意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苏陌玉的眼,似乎想望进他心底里去。苏陌玉瞬间觉得,脸上的表情颇像那种逼良家妇女卖身的流氓……
不,楚绯澜是流氓,他却不是妇女,也不卖身……
苏陌玉饶是再脸皮厚,此刻也经不住他这般挑逗,于是也佯装淡定的将头转向窗外。
楚绯澜低低的笑了,像是从胸腹里传出来的闷鼓笑声,在并不算宽的马车回荡。
一只手悄然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起无人察觉。
到了肃浔侯府前,马车停下,楚绯澜自然是第一个下来的,而后牵着苏陌玉的手将他拉下来,最后顾北月才下来,顾北月下来时正好听见苏陌玉微微控诉。
苏陌玉嗔道:“我要你扶甚,我既不是老弱病残,又不是娇弱女子,下个马车还要人扶?”
楚绯澜一脸诚恳的道:“我怕你腰还没好嘛……”
顾北月一个踉跄,差点踩滑从车凳上摔下来。
他一点也不想懂……
苏陌玉白皙如玉的脸上瞬间就爬上了一层红晕,眼里氤氲着不尽的水雾与羞恼。狠狠的瞪了楚绯澜一眼,索性拂袖就踏进了侯府,不再理他。
顾北月走到楚绯澜身边,看着胆敢给陛下甩脸色头也不回的走掉的苏陌玉,眼底一分戾气闪过。
“公子,这……”
既然是微服出访,出了宫,称呼自然都是要改一改的。
楚绯澜淡然一笑,眼里的宠溺之色让顾北月心神恍惚,他只道了声:“无妨。”
随即提步跟了上去。
留下顾北月一人停在侯府门前,脸色复杂,垂着眸,不辨眼中悲喜。
正翘着二郎腿着自家花园里吃着貌美如花的歌姬投喂的水果的楚绯浔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略熟悉的声音:“侯爷好兴致。”
他猛然睁开眼,只见眼前一身水红色缎子衣袍,再往上,里面的白色罗衣在领口边显现,继续往上,是那张面如冠玉、湛然若神的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陌、陌玉?!!你怎么来了?我王兄竟舍得你出宫?你不会是逃出宫的吧?哎呀,我王兄还不疯了呀哈哈哈哈。”
楚绯浔一骨碌的从贵妃榻上爬起来坐着,诧异过后十分兴奋。额头上的伤口的痂还没有脱落,医丞怕他手痒或者不小心蹭到,所以还是给他用纱布包着,整个人显得有些滑稽。
后面跟上来的楚绯澜:“……”
苏陌玉也知道楚绯澜在后面,眼睛转了转,轻轻一笑,并不答话。
“怎么,你很幸灾乐祸?”
楚绯澜缓缓走来,面色微沉,声音里带着威胁,墨眸微眯,折射出淡淡的杀气。
“……”
楚绯浔几乎是一瞬间之间跳了起来,脸上的惊恐与错愕让苏陌玉竟心生怜悯。
“王……王、王、王兄……”
楚绯浔的声线颤颤巍巍的,像临死时的口齿不清气力不足,惊恐与心虚从那颤颤巍巍的声线里溢出,面如土色。
苏陌玉安慰道:“你身子不是没好吗?我和你王兄还有顾上将军来看看你。”
楚绯浔看到园子的拐弯处顾北月也正在走来,心里松了口气。
枕边人和好兄弟都在,王兄若要把自己怎么样,他还能搬到救兵,苏陌玉和顾北月一定会帮自己的。
“多谢王兄惦念,王兄请坐。”楚绯浔挂上了盈盈的笑意,带着几分尴尬,连忙招呼几人在水榭亭台里落座。
楚绯澜边坐边补了句:“顺道看你一眼罢了,没想到你的日子倒是如此滋润。”
楚绯浔:“……呵呵呵,哪有啊……”
待四人都坐下了,自有极有眼色的下人端来了水果点心。
苏陌玉瞧了瞧那穿着暴露、媚骨天成的歌姬,不由得取笑道:“侯爷的日子滋润的是个男人都羡慕啊!”
楚绯浔给他抛了个“英雄所见略同”的得意眼神。
楚绯澜却面无表情,凤眸里几分凉薄与漫不经心扫了苏陌玉一眼,比起刚才的柔情似水,此刻他的眼神里冰冷得如同雪山里的劣狐。只可惜苏陌玉正和楚绯浔相视而笑,并未发觉。
顾北月则看了眼楚绯澜的脸色,脸上的凝重反而消散了几分,唇角微勾,眼低闪过一丝戏谑。
楚绯澜悄悄的握住了苏陌玉的手,用力的一捏,以表示自己的不满和不悦。
苏陌玉转头,与楚绯澜四目相对。
“……”
“……”
楚绯浔看着两人面无表情的相视又一言不发,疑惑不解的问了句:“怎么了?”
楚绯澜转头,对顾北月道:“北月,回了宫之后传我旨意,肃浔侯伤势未愈,寡人心忧。即日起,侯府上不得出现任何歌姬,更不许侯爷沾半滴酒,伤好之前,肃浔侯不得恣意妄为、醉心美色,更不许出府玩乐!”
顾北月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味深长的与楚绯澜对视一眼,立即应道:“是。”
楚绯浔纵使心有不甘,却梗着脖子不敢多说一句,敢怒不敢言。
苏陌玉和顾北月皆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