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别这么想,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沉……咳,自然直,你们这对有情人,定能终成眷属的。”
苏陌玉看着眠卮,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他似乎和这个男人并不熟,还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他能用那么熟悉甚至像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劝和他与楚绯澜?
再说,楚绯澜算是杀害他父王母后和大王兄的罪魁祸首之一,他与害死了太师,并且伤害了楚绯澜,两人心中早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与不可放下的芥蒂,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这人到底想干嘛?
眠卮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封黑红色的帛书,递给了苏陌玉,道:“对了,陛下可能没告诉你,陛下已经下了圣令,恢复了你苏氏的正统王位,贬威尚辰为庶人。”
苏陌玉不顾十指钻心的痛苦连忙接过圣令,仔细阅完后,脸上浮现出了真挚的笑意,大仇得报的快感让他觉得身上的疼痛都不值一提,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他步步为营,筹谋了这么久,费了那么大力气,终于达到目的了。真相大白于天下,太师已以死谢罪,父王也可瞑目,威尚辰……
威尚辰虽没死,但被贬为庶人之后,王兄也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个仇,他总算报了。
他抬头看向眠卮,疑惑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要干嘛,但他似乎并不是坏人,看上去温润如玉,芝兰玉树,那张脸俊美得连神都嫉妒,周身的气息也让人感到宁静,应该不会害他。
无论什么时候,长得好看就是个优势。。。。
眠卮抿唇,抬起眸子的一瞬间苏陌玉的心又荡漾了一把。
“你不需要知道,总之,我不会害你就是了。如果非要个理由……我喜欢长得好看的,所以想和你做……”
“?!!!”
看着苏陌玉瞪大了双眼的惊恐模样,眠卮恶趣味的补充完后面的话语:“朋友……”
“……”
说话不要大喘气啊喂!
眠卮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嘱咐道:“好了,你且在这里好好养伤,有我在,陛下不会再把你怎么样的。这是上好的药,每日三次敷在你受伤的地方,另外口服的药我会每日命人送来的。你之前身子就严重亏损,需好好调理,所以药要喝干净明白吗?”
“……知道了。”
而另一边的玉瑶国。
自信的等着陛下赏赐的威尚辰千等万等等来的却是要把自己贬为庶人的消息,威尚辰在得到消息之后,惊惧之下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连忙传来薛蛮与几个忠心的大臣商议对策。
几人商量半日,最后还是没商议出结果。
威尚辰明白,陛下这是已经决意要舍弃自己了,他想不明白,明明苏陌玉都已经在手上了,只要把这一切都是苏陌玉所策划的事实透露出去,一切流言蜚语自然就能迎刃而解,为什么陛下还会选择牺牲太师与自己的千古名声承认此事。
看来是他低估了苏陌玉。
陛下的圣令想来还要几日才会到玉瑶国,他必须及早想好对策。
威尚辰眼里闪过一丝决绝,大不了,玉石俱焚,他绝不会让苏陌颜有机会杀了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就算真的不能扭转乾坤,他也不能变成人人可欺的庶民,被苏陌颜随意欺辱!
此时的苏陌颜,正在王宫里寝食难安。
那日他本想去璇玑找陛下当面对质,不管怎么样也要把陌玉救回来。岂料刚出宫就被太傅拦住,太傅苦口婆心的劝了许久,他仍想去救陌玉,最后太傅气得不行,把他一顿骂,最后给斥了回来。
“……”苏陌颜想起那日便觉得颇没面子,想起祁子衿和沐青卿的表情,他不断安慰自己,自己是尊老,不是打不过……
最后虽然没去成,但陌玉不能不救,他一面注意着威尚辰的动作,一面想着办法。
朝中大臣们纷纷献计,认为此时叛军生事,陛下虽下令不许玉瑶再燃烽烟,却也没说不许用其他方法,如今与玉瑶国为邻的大岚国和故夏国皆已和他们北朝交好,不若与各国合谋,抑制威氏南朝的通商之道,或是直接刺杀……
苏陌颜只一心担忧着可能还在牢里受苦的陌玉,心急如焚……
苏陌玉重新回到玉清殿后,发现所有的宫人都被换了,新来的宫人们一个个嘴紧眼睛也紧,时时刻刻都死盯着他,想必是楚绯澜在防着自己。
苏陌玉倒是无所谓,反正如今大局已定,他也不用再谋划什么。眠卮日日遣人送来的汤药十分有效,身体果真一日一日好了起来,大约也有几分心情的缘故,这几日睡觉时睡得格外踏实,再没有做过恶梦。
但他心里仍然有些担心,担心逃跑之事楚绯澜会查到夏无寒身上,担心楚绯澜还是会忌惮他王兄,又或者王兄会做出什么傻事来,更担心楚绯澜一个不高兴又对自己用刑,所以心里头还是想要逃出去。
他一面无比积极的喝着药养着身体,以待来日有机会逃出去,一面战战兢兢的苟活着,生怕楚绯澜拿着小鞭子大钢针来报复他,这样的日子,苏陌玉只能抹把辛酸泪坚强的苦撑着。
不过楚绯澜自那次后就一直没来找过他的麻烦,吃食住行虽然没有以前盛宠时的那般好,倒也不差,不知是谁的吩咐。殿里的宫人除了不搭自己的话和严密的监视以外,也丝毫没有怠慢或不敬,苏陌玉便放心了许多。
苏陌玉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纠结了一会,还是觉得享受当下,不要为一些想不起来的不要紧的东西所困扰,于是又开开心心进入了梦乡。
与此同时,苏陌玉觉得“不要紧的想不起来的东西”正蜷缩在大牢里哭唧唧,为他担忧不已。
“哥,公子出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出事了?陛下是不是已经把他……”
温时揉揉自家弟弟的头,满眼悲伤,却还是安慰道:“不会的,公子不会有事的!”
“嗯……”
两人正胡思乱想着,要是公子不在了自己是要自尽追随还是苟活报仇的时候,一袭粉衣正向他们走来。
“温时,温池!”舒眉隔着牢门,小声的唤着他们,还提着一个食盒。
温时转头见是她,冷漠的移开了头,而温池则怒容满面,怒骂道:“叛徒!奸细!你来做什么,来看我们笑话吗?你走!”
舒眉低下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牢里响起:“对不起……”
温池走到她面前,两人隔着牢门对话。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本就是细作,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而已,我们现在是囚犯,怎么担得起你一句对不起!哼!”
舒眉默默忍受了温池所有的怒火与讥讽,她抬眼,看着温池,眼里流出晶莹的泪来。温池一看她这样,心就软了,张了张嘴,什么重话都舍不得说了,只恨恨的偏过头去。
“我从小无父无母,是将军收留了我,将军待我恩重如山,我自然是要报答将军的。将军将我送入宫中,从未要我做过什么,直到陛下派我去伺候侍君,将军才让我暗中秘密监视侍君,这是将军对我唯一的命令,我又怎能拒绝呢。温池,我知道你们怪我,我也明白自己的错,侍君待我那样好,我不该告发他,可是……”
温池叹了口气,不知作何回答。
舒眉赶紧将食盒打开,拿出可口的饭菜递了进去,道:“我今日来就是看看你们,顺便告诉你们,侍君如今回到了玉清殿,有国师护着他,陛下和将军也都没有把他怎么样,你们放心。这些菜都是我亲自做的,你们吃些吧。”
温时敏锐的发现了问题:“你告发了公子,陛下已经知道你是顾北月的人,不可能再让你留在宫中,你又如何知道宫里的事情?还有,这地方,可不是一般大牢,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温池也反应过来,惊声道:“顾北月还在监视公子?!是顾北月让你过来的!”
舒眉连忙解释:“是……将军确实比较注意侍君的消息,但是……我今天来此没有目的的,不是将军的命令,是我、是我求了将军,将军才给我令牌,让我来这里看一眼你们的。”
温时温池对视一眼,眼里皆带着对苏陌玉的担忧。很显然,顾北月是不会轻易放过苏陌玉的。
“哦对了!陛下前几日已经下了圣令,当众承认了太师和威国主密谋杀害苏氏先王一事,还恢复了苏氏在玉瑶国的正统地位,废了威国主的王位,等传令的使臣到达玉瑶国,就会帮着陌颜国主重回王城了。所以如今,侍君应该是没事的,只是陛下心中对侍君依然……所以,他们可能……”
温池沉默片刻,道:“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你走吧。”
舒眉泪眼朦胧的看着温池,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诉而不知如何开口。
“温池……”
等确定舒眉走远了之后,温池蹲下身子,将饭菜端了起来。
“哥,来吃点吧,那窝窝头和白菜汤我都要吃吐了。”
温时看着温池,幽幽道:“你会原谅她吗?”
温池手一顿,继续吃了起来,含糊不清的道:“哥,别想这么多了,快吃吧。我才不会原谅一个伤害了殿下还害得我们哥俩进大牢的人呢!”
舒眉从那阴森可怕的地方跑回将军府后,被管家拦住了。
管家告诉她,陛下正在与府上里与将军议事,让她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要乱跑。她知道,自她告发了侍君,陛下就对她这个“别人的眼线,自己的叛徒”十分恼火,若不是顾将军出面,她哪还有命?不可能只是杖责三十赶出帝宫这么简单。
如今陛下对于将军安排眼线入帝宫的小动作十分不快,她明白,毕竟关系再好,陛下也难容忍一个臣子监视帝宫一举一动。陛下不但训斥了将军,还禁了将军的足,她更不能在此时出现惹怒陛下了。
“国师再大也不过是一个臣子,陛下,您若想为太师报仇,何惧于他?”
“北月!”楚绯澜凌厉的一声怒斥,让顾北月有一瞬的失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意见相左的时候不是没有,但动了怒的却极少,如今陛下要为了那个利用自己害死太师的人这样对他,他心里有些难受。
顾北月别开眼,不想自己的难受模样被看见,语气微微有些生硬:“好,我明白了。你就是全然忘记了太师的死,也不顾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被利用被欺骗,你就是还忘不了他,所以你才不肯杀了他!你要只是个普通人,富商子弟,你想怎么荒唐都可以,但你不是!”
“你是天下共主啊!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利用你欺骗你,你就不怨吗?他用阴谋逼得太师自尽谢罪,你就不恨吗?他动摇了你的江山,为了给他父王报仇甚至与叛军合谋,这更是死罪!你怎么还这样包庇他?!”
一句句都在刀子一样戳进了楚绯澜的心,顾北月仿佛边往他心里扎刀子一边不断的提醒他自己平生第一次交付的真心被人利用,被人践踏,被人无情不屑的弃如敝履,最后还因自己的愚蠢而害死了老师的事实。
“寡人觉得,他身后另有其人,应该是齐承安,为叛军偷盖帝玺一事不可能是他想出来的,就算他想的出来,也做不成。寡人要查清楚,他暂时还不能死。”
顾北月嗤笑一声,这话,前半段他倒是信,最后一句他可不信,陛下不过是借着这个借口,不想杀他罢了。
顾北月深吸一口气,又重重的吐了出来。
“那接下来陛下怎么打算。”
楚绯澜皱了皱眉,似乎不愿用提,只道:“寡人自有打算。听说,你和你堂兄去了厝狱司?”
顾北月丝毫不慌,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直挺挺的跪下,面色冷漠,道:“揍了他一顿。微臣违抗圣令,还请陛下责罚。”
楚绯澜气道:“顾北月,你怎么越来越……三番四次的僭越,你是在挑战寡人的威严吗?”
顾北月真诚的道:“陛下,微臣此生绝不会做出任何背叛或不利于陛下之事,所谋的一切都是希望陛下好,这一点,微臣可以以先父之名赌咒!苏陌玉此人太过狡诈,陛下已经深陷其中,微臣只能做出一些让陛下不高兴的事情来,让陛下彻底离开他。”
他对苏陌玉的敌意,除了太师和对楚绯澜的忠心以外,确实有那么一些私心,但是他无法将这份私心宣之于口,更不敢有任何表露。他也曾想过,既然陛下对苏陌玉可以那么好,那是不是他也有机会,可他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他怕遭受到楚绯澜严厉的拒绝后再无言面对,更怕从此两人形同陌路。
所以他不敢在楚绯澜面前表现出半分的爱意,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若是自己露出半分马脚,怕是心里那一丝不能见光的东西都会被窥探出来。这番立誓,是他最大胆的吐露与最隐秘的表意了,且让陛下认为自己是以一个臣子的身份向他示忠表诚吧。
楚绯澜见他如此,不由得想起从前太师和他在朝堂上为自己制衡大臣,守护璇玑万里河山的那些岁月。朝堂上,三人是配合默契、推心置腹的君臣,私下里,太师是他们尊敬的老师,他与顾北月是亲如兄弟的朋友,品茶论道,博弈赏花……
他扶起顾北月,一时间心情有些沉重。“太师已成故人,寡人身边唯有你是最令寡人信任的了,你何必立誓?只是,苏陌玉的事情,寡人自有分寸,你莫再干涉。”
顾北月见他坚决不肯动苏陌玉,只得表面答应:“是。”
“寡人此次来,也是顺道,还有事情未处理,就先走了。”
“恭送陛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