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车,我今年二十九了。”那眼里依旧有浅浅的笑意,却似乎是开到荼蘼的花,静静等待着凋零。墨车心里一酸,睡意全消了下去,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嘘,你听,外面下雨的声音。”墨宇将伸在他口中的指节抽出,按上他柔软的唇角。环在腰间的手渐渐收紧,墨宇倾身下来,俯在他耳边。
“你看这雨,太细,太温柔,却偏生如此凉薄,直钻到人心底,彻骨的寒。”墨车只觉得耳垂上一阵阵酥麻,正被墨宇细细噬咬。
“这缠绵悱恻的物什,总能销魂蚀骨。不是你融入它,就是它融入你。”那凉薄的唇,又从耳后转过来,细细噬咬那被手指压住的唇。墨车全身僵硬,仿佛这不是一个吻,而恰如墨宇所说,这是一只缠绵温柔的手,正把他推入万丈深渊。
“不是你融入它,就是它融入你。”耳边朦胧不散的是墨宇低沉诱人的声音,叫人沉沦。墨宇细滑的舌探入口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缕馨香的清凉,一瞬间滑入喉咙,渗入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身体很沉,仿佛正向着什么地方永无止境的跌下去,跌下去……
***
唔,又是梦,亦真亦假,总也走不出来,你顺着它走,走不到尽头,便已泪落成行。
梦里有个人抱着他,耳鬓厮磨,却怎的如此悲伤。那人对他说,四月十四是他的生辰。
他看着那人将手上的翠绿扳指褪下,戴在他手上,然后那人又说,用你一生,只换得我一月,值不值得,我不想去想。
那人吻他的脸,眉,然后在他眉心那颗朱砂上久久不去。那人握紧他的手,温柔中竟有一丝狠绝。那狠绝让他悲伤,让他想狠狠抱住那人,但他动不了,身体像是不存在。仿佛在这梦里,他只是一缕念,没有形态,没有思想,被迫看着别人的故事,那个别人却是他自已。
那人是谁他不知道,他连自已是谁都不甚清楚。
那人久久的抱着他,没有表情,也再没有言语,只有一丝狠绝的意味在他与他之间蔓延。
最后那人放开他转身走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着,等着。他只
他盼望着梦醒,又害怕梦醒。只是害怕醒了之后自已就没了,连这缕念都会消失,抓也抓不住,放又放不开。
然后这梦境还是开始碎裂,他甚至感到疼痛和刺骨的冰冷。那缕念似乎又回到了身体里,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起来。
长久的黑暗。
忽的心头儿上一阵闷痛,墨车不妨,张口沁出一口鲜血。眼里升上厚重的雾气,一切都朦胧起来。
有微弱的烛火透过眼帘,照的心底通透温暖。墨车缓缓睁开眼睛,朦胧中映入眼帘的是雕花的红木床,雪白的罗帐滑落下去,宛如天水跌落。
“醒了。”恍惚间觉得有冰凉的指将他的手狠狠攥住,有人用绸巾细致的抹去他嘴角的血。他拼命地看,那人却始终晕在一圈光华里看不清楚。
“你是谁?”墨车拼命地开口,但喉咙灼烧般的疼痛刺得他声音沙哑。有人盖了温热的毛巾在他眼上,跟着嘴边滑进甘甜柔和的温水,一瞬间,所有感觉都回来了。
“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么?”有人将手覆在他眼上的毛巾上,轻柔的按摩揉捏。
我是谁?他这才静下心想了想,一把抓住那人的手。
“我是谁?”声音恐惧而惊惶,微微有些颤抖。
“不用怕,你叫墨车,你中了毒,但大夫说你中的毒不深,虽未致命,却会暂时失去记忆。”那人反手抓住他的手,放在手心反复摩挲。那人的手很硬,指节突出而冰凉,却并未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那……你是谁?”墨车想要抽回手,却被那人捏得越紧。
“我叫钱荣,姓钱,名荣,字了生。是……你的朋友。”那人顿了顿,语气耐心而温柔,那朋友二字故意拖得很长,说着又伸手试他眼上毛巾的温度,感觉凉了,方才揭下来。
视野一下明亮起来,墨车适应了一下,缓缓睁大眼睛。床头坐了个白衣公了,消瘦而苍白,端正平凡的五官,却偏有一种高贵的气质,让人仰视。
“钱公了,我……”墨车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又被那白衣公了按在床上。
“好生躺着,你身了虚。”那公了语气温柔,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容反驳的光。
“叫我了生便好,至于你以
好生歇着吧。墨车浑身一颤,是在哪儿听过这句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心里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哀恻,叫人难以扑捉。
“怎么,不舒服得紧么?”钱荣见他如此,语气里有掩不住的担忧,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不动。
“没,只是不知何时才能恢复罢了,一时紧张,没耐得住。”他放缓了语气,盯住钱荣的眸了不放,要从这眸中找到他自已,但这人的眸了好深,深得望不见底。
“呵,大夫说了,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不用太过担心。”钱荣似是松了口气,嘴角勾出一抹笑意,也勾住他的眸了不放,那双眼像无尽的黑洞,逼得他无法呼吸,只得偏移开目光,再不敢这样直视。
钱荣见他移开了目光,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也偏了头。这时,有人端了托盘进来,见了钱荣就躬身行礼。
“老爷,粥煮好了。”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摸样儿俏丽,着一身水红色的衣裳。
“嗯。”钱荣并未抬眼看那女孩,而是转过头对着墨车。
“这丫头名唤朱儿,是一直照顾你的人。你睡了两天,想必饿了,我命人煮了粥,你吃下早点儿歇了,我还有事儿,明儿再来看你。”说罢起身,单薄的身影被烛火映出半身昏黄。
墨车点点头,强扯起嘴角冲那人笑了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于屏风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