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夕,郡主府内已布置满当。
府门内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树枝上红绸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齐老笑嘻嘻地坐在院中,看着忙碌紧张的众人。
他抬眼看向旁边的孔婷,打趣道:“再过两年,也到你了,你现在可以先学习学习。”
孔婷脸颊刹时便红了,但很快沉静下来,不管齐老,一个人走开了。
“这孩子。”齐老看着孔婷离去的背影笑了笑,对着正在摆棋盘的叶清道:“婷儿从小性格沉静,你作为她的表姐,要多担待一点。”
“我会的。”难得多了一个亲人在这世上,叶清高兴还来不及呢。
随后,她弯起眉角问:“齐老怎么到我这来了?”
明日便是大婚,齐老应该是在宣王府里,挑剔挑剔各种不满意,然后吃吃喝喝等着看热闹。
“人不熟,不及这儿。”齐老呵呵笑着。
“是因为胡掌柜到我这儿了,您老馋他的美食了吧。”叶清笑着,戳穿他。
“你这女娃,没大没小的,萧彧那小子就不敢打趣我。”齐老状似生气般白了她一眼,捻起水杯喝了口茶,问:“还是没有消息吗?”
他问的,自然是孟祈云。
白玉棋盘摆好,叶清将黑子玉盘摆至齐老面前,开口道:“没呢,前些日子找到一个地方,里面就只有几只杯子,虽然上面写着几个字,但我与殿下琢磨多日依然不明所以。”
齐老手捻黑子快速放下,问:“什么样的字?”
长鸣山有专门修习奇门八卦的,简单的术士他大多会点,而且萧彧也是有修习过的。
能难倒这聪慧的叶清和萧彧,齐老也是好奇。
“就是一些数字:一二四六三七三九三。”
简单的数字,确实毫无章法,让人头疼不已。
冬梅曾说过,或许这些数字并非什么暗语,只是制作杯子的人随意写上的。
齐老没有回话,一边默念那几个数字,一边将棋子放下。
看着叶清的白子落下,齐老问:“还有什么特殊的吗,比如摆放位置?”
“就三三摆放。”
“三三摆放?”齐老捻起一颗黑子,放到棋盘正中,问:“这样吗?”
看着黑子落到白玉棋盘上,叶清眼眸微缩,她细细地看着棋盘,想着那日看到的情形。
白玉茶杯倒放,突出了杯底的几个黑色的数字。
她猛然抬头看着齐老,甚是觉得齐老的方向是对的。
齐老立马将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拿起,将九颗黑子放下。
“一二四六三七三九三。”黑子一一落下,形成了一条路线。
叶清看着棋盘,觉得这棋路似乎比她之前的所有设想都来得正确。
可是她却看不出这是哪里。
“齐老认识这路线吗?”
齐老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没好气道:“我来京都半年而已,天天为了你们的事操心,王府大门都没怎么出过,我怎么可能知道。”
叶清一窒,随后陪笑道:“是阿清冒犯了,齐老勿怪。”
随后她唤来沈七,吩咐道:“你去找殿下过来,就说有线索了,让他带一幅京都的地形图过来。”
沈七立即领命而去。
一旁的冬梅却神色焦急,她吞吞吐吐道:“小姐,成亲前三日,是不宜见面的。”
叶清闻言眉心蹙了蹙,随即走到冬梅面前 ,伸手握住她的,微起唇角安慰道:“没事,我与殿下感情深厚,不会受这些习俗影响的,不必担心。”
冬梅想再说些什么,可她看着叶清如此笃定,也没再开口。
孔婷拿着一本医书走了出来,看到院中两人在棋盘旁似乎在研究着什么,走上前看一眼。
“咦?”孔婷瞳孔骤然一缩。
虽然棋盘上只有几颗黑色的棋子,却让她感到莫名的熟悉,心口突突地跳。
齐老抬头望着她,问:“怎么了?”
孔婷依然死死地盯住棋盘,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叶清也回头看着她,向她说道:“那天我们到城郊相山路寻找云姨的线索,那里摆着几个水杯,上面写着几个数字,刚刚齐老试着按照那几个数字在这棋盘上摆了上来。”
孔婷闻言,眼底闪过一抹喜色,问:“杯子是白色,而且是三三并列摆放的吗?”
话音未落,叶清与齐老均是震惊地望她,问:“婷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知道,这是我父亲独创的。”孔婷说着,一向沉静的脸上显现出期待的神色,“小时候,父亲教我北斗七星阵,可我怎么也学不会,他便在棋盘上教我用棋子在演示阵法。”
说完,她看向两人,欣喜开口:“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现在正跟我母亲在一起。”
如果暗号真是农灵山主留下的话,那代表他也去过城郊相山路。
而那个地方,知道的人并不多。
所以,孔婷的猜测可能是对的。
叶清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孔婷,问:“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孔婷将棋盘摆正,眉毛拧紧,“我对京都不熟,如果能结合地形图来找的话,我能找到具体的位置。”
“那太好了!”齐老抚着须白的长胡子双手一拍,“原来那杯上的暗号,是留给你看的!”
亏得叶清跟萧彧还研究了这么多天,原来是没找对人。
不多时,萧彧在方星辰的带领下来到郡主府。
由于明日即大婚,所以他从昨日便开始休沐,郭开庭今日本来也是要到宣王府里帮忙的,方才听到消息也一起过来了。
按照京都的习俗,成亲前两日两位新人都要上香祈祷,所以都会穿上新做的衣裳。
萧彧从进入院中那一刻起,眼睛便落在叶清的身上。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白玉云丝长裙,妃色锦边外裳,头发精致地挽在脑后,发间插着红珊瑚簪子和流苏步摇,衬得皮肤白里透红,更显明艳。
他来到她的身旁,轻轻牵过她的手,望向石桌,看着郭开庭将地形图铺开。
叶清纤眉一挑,任萧彧握住自己的手,看着孔婷用手在地形图上比划着。
“找到了,是这里。”
孔婷声音轻快,手指向地形图上的一处,脸上露出平时不常见的兴奋。
郭开庭看了眼地形图,对萧彧汇报:“这是城东的古陌路,这边的店铺基本都有上百年了,而这个位置,应该就是本草阁,一间药店。”
“如果是药店,那便是对了。”
齐老点点头,继续道:“长青本就擅长药草之道,藏身这处极有可能。”
孔婷看着他们,一脸期待。
父亲母亲已离她八年了,今日,她终于有机会能见到他们了。
“那现在便出发吧。”萧彧对众人说着,拉着叶清便往外走去。
冬梅在后方跟来,边走边焦急道:“小姐,申时还需沐浴净身……”
今晚还有其他的仪式,如果现在去城东,怕是时间来不及。
叶清回头看着她,安抚道:“那我们便骑马去,不坐马车了,你跟爹娘说一声,我们两个时辰内回来。”
不管是否能找到人,她都会准时回来的。
“明日,是我与殿下的大婚,我不会忘记的。”
说着,叶清看向一直盯着她看的萧彧,问:“殿下你觉得如何?”
看着叶清那乖巧柔顺的样子,萧彧眼角眉梢荡开了笑意,对着冬梅道:“放心吧,我会准时将你家小姐带回来的。”
说完,大手牵着叶清向外走去。
来到门外,孔婷已一把跳上郭开庭座骑的后座,扬长而去了。
萧彧将叶清拉上马,拥在身前,勾了勾唇角,策马而去。
方星辰从下人手中牵过马,看着站在门下一脸担忧的冬梅,他上前安慰:“放心吧,现如今京都里能与殿下开庭过招的人并不多,并且还有暗影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冬梅无奈,只能点头应是,她看着方星辰上马而去,仿若身旁站着有人,喃喃开口:“还是你说对了,他们肯定会去的。”
是啊,如果小桃在的话,她也会跟着去。
冬梅缓缓转身,朝前厅走去。
现在辰时刚过,古陌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都在赶着早市。
萧彧一行人将马停放在离本草阁不远处,看着店内掌柜与小二正招呼着三三两两的客人。
郭开庭已带着孔婷围着店铺绕了一周而回,看到他们,孔婷立即道:“这店铺与其他房子是相连的,而且也是三三并列排着。”
“这店铺不是最终的目的地?”看了眼前方的本草阁,郭开庭觉得甚是复杂。
原以为已经找到了,可结果孔婷却说先要去四周看下,才刚绕回来,又道还有机关。
虽然他们在长鸣山上也曾修习过奇门八卦,但却并不深入,他对这弯弯绕绕依然感到头疼。
萧彧已拔出随身带着的剑鞘,用剑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划出了方才齐老摆出的棋子路线,边划边道:“以本草阁为起点,按照方才的路线图,那真正的地点,应该是这里!”
众人看着他最后提向的那处,那是本草阁右后方的房子。
于是众人向着那儿行去。
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上百年的府邸,一片古老的砖墙,上面盖有刻着花纹的墙头砖和粗壮的爬藤植物,一扇垂花门显现着曾经的辉煌。
看着这大门,郭开庭问:“闯进去吗?还是翻墙而入?”
“不妥。”
叶清目光落在门上的那对铺首衔环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她神情轻松,随即上前两步来到门前,悠然道:“我们敲门进去。”
说罢,她执起门上的铺首衔环,用力地敲了几下,然后等在门外。
半晌,门内传来缓慢拖沓的脚步声。
“吱呀!”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年约七旬的老妇人探出身来,她看着站在门前的叶清等人,又将门掩上了一点,问:“你找谁啊?”
记得以前讨论如何讨长辈的欢心时,李柔娘曾这样说她:“你本来就长得讨人喜欢,笑一笑就更甚了。”
于是,叶清弯起弯弯的眉稍,朝老妇人福了福礼,娇俏道:“大娘,我叫叶清,大家都唤我玥儿或阿清,是来寻我的姨母的,听闻她暂停时住在这里,麻烦你通报一声。”
老妇人闻言立马放松警惕的神情,问:“你姨母名唤什么?”
“我姨母姓孟,大家都叫她阿云,不知道是否住在您这儿?”叶清点着轻浅的笑,继续道:“如果在的话,麻烦大娘通传一声。”
“那你等等,我去问问。”说罢,老妇人将门关上。
叶清回头看向众人,微微一笑。
从刚刚那老妇人的反应来看,孟祈云应该是在这儿的。
而且大概也是知晓她们会前来,才会如此回话。
不多时,门又打开了,老妇人将他们请进屋,“跟我来吧。”
这是一间二进院子,走过门院便到了前厅,穿过前厅来到卧室门前,老妇人将门推开,看向里间的床上。
一人正靠在床头,看着他们。
“云姨!”
虽然床上的女人面纱蒙脸,但叶清一看便知道,那是孟祈云。
叶清快步上前,来到床前的凳子坐下,握住孟祈云的手,声音有点激动:“云姨,真的是你,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
记得上次在朱雀大街相会时,她们都没敢相认。
如今,叶家一案已公示天下,太后等人也已伏法,她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相认了。
“阿清。”
孟祈云轻声唤着,眼眶湿润,她缓缓开口:“是啊,真是太好了,这么多年了,你终于也回来了。”
你回来了,叶家也沉冤得雪了。
“你怎么样?”
虽然孟祈云的脸被面纱蒙住,额角那旧痕依旧明显,却隐约能看到她的脸似乎比之前所见更尖了。
而她依然躺在床上未曾下地走路,可见伤得不轻。
叶清想伸手去抚她,却发现自己不忍伸手。
孟祈云本与孟家叶家毫无血缘关系,可是却了她、为了叶家,劳碌奔走多年,更是冒着生命之危一直在寻找证据。
她的脸,是受了很严重的刀伤了吧。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不要担心。”
孟祈云看着她,满眼温柔,依旧轻声道:“一直想去寻你的,可是这些年年纪上来了,身体恢复得也慢了些,让你也跟着忧心了。”
孟祈云身上的伤并非像她所说的那样轻松,可是,为了让叶清放心,她却说得如此的轻巧。
“倒是你,听说前阵子受伤了,现在怎么样了?”
叶清摇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孟祈云身受重伤,可仍挂念她。
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雾气,叶清将头向上微仰,眨动羽睫,想要将眼泪倒流回去,却不曾想越眨雾气越重。
“你明日就要成亲了,可不准掉眼泪的。”
孟祈云抚着她的手,望着门外,道:“你先出去整理一下心情,我有话想跟婷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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