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了将军府,天也黑了,内院也已经掌了灯。
薛扶泠刚被小轿送到蘅缇院门口,就看见吕嬷嬷急急的迎上来。
“二奶奶,您可回来了,求您替少爷求求情吧。”
薛扶泠不解,“发生了何事?”
“老爷知道少爷没跟着您回薛家,气的打了少爷一顿,现在还让他在书房跪着。”
乳母也可作半个母亲,吕嬷嬷对齐行度的心,不比姜氏这个生母少,急的眼泪直流。
薛扶泠听了,不敢耽搁,当下只带了紫竹往地方赶。
还没到,远远地就看见顾轻虞站在院外,身边跟着齐行度的贴身丫鬟洗墨。
走近了,才看见顾轻虞神色戚戚,面有泪痕,不停朝里面张望,只是不敢进去。
齐阤是薛扶泠的公爹,她一个儿媳妇不能随意出入公爹的院子,所以吕嬷嬷脚下生风,先跑进去禀告。
薛扶泠隔着紫竹,瞥一眼旁边顾轻虞的肚子。
她记得早上说顾轻虞见红了,有些疑惑她此时像没事人似的站在这里。
洗墨见她来,恭敬着行完礼,见顾轻虞没动,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给主母见礼。
奈何顾轻虞像是没感觉似的,只盯着自己脚下,也不流泪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洗墨窘的不知如何,见薛扶泠冲她摇头,主动将顾轻虞见红的事情说了。
听见顾轻虞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三个时辰了,淡淡道:“将她送回去。”
“不用你操心。”顾轻虞突然高声喊了一句。
说完像是受了惊的猫似的,委屈又倔强的咬着唇,任凭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她早早就看见顾轻虞过来了,故意表现的不知礼,其实是恨她夺了自己的正妻之位。
有心给人难堪,却没想到薛扶泠就平淡的说了句话,站在这里三个时辰没人理的她,再也绷不住了。
再加上薛扶泠风淡云轻的样子,更让她暴怒,大喊道:“若不是你,度哥哥怎么会被打?害他受苦的是你。”
“胡沁什么?这哪里轮得到你说话?”吕嬷嬷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正好撞见,冷着脸训斥一通,迎了薛扶泠进去。
不管身后人如何不忿,薛扶泠心里却略微紧张起来。
公爹一向繁忙,嫁进来三年多,逢年过节的见几面,威严凶恶的面相就让人胆颤,她看了就害怕,还真没有专门来找的时候。
忐忑着进了里间,瞥一眼满屋挂着的字画等物,暗道不像是一个行兵打仗的武将书房。
非礼勿视。
只看了一眼,薛扶泠便低下头,瞅见不远处婆母姜氏也在,正哭的泪人般陪在跪的笔直的齐行度身边。
齐行度肃着脸,整个后背全是血洇出来的,将原本的青色染成了红色。
薛扶泠行了礼,心里却暗暗惊讶,不晓得公爹对亲儿子这般狠。
此时,屋里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不必为这个逆子求情,就让他跪死在这。”齐阤放下书册,威严说道。
“老爷,老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打了他还不够,难道真的要度儿死在这里吗?”姜氏一听,想碰儿子又不敢,更加着急,哭个不住。
薛扶泠听了反而没什么表情,面色平淡的“嗯”了一声,转身走到齐行度身侧,缓缓跪了下去。
“你这是……”连齐阤也不解。
薛扶泠微微侧头,对上齐行度和姜氏疑惑的目光,又转回去。
“公爹惩罚夫君,儿媳没有任何要说的。夫妻本为一体,他惹了您不快,儿媳自然也要谢罪。”
薛扶泠不疾不徐的开口,说完这句话,她也沉默了下来。
书房内一时陷入寂静,姜氏也忘了哭泣。
齐行度眉头紧蹙,心中似有什么沉了下去,又浮了上来。
看着她坚毅笔直的身形,细细回味着“夫妻”这两个字。
“逆子,你自己看看,什么是正妻?你一味偏宠妾室,如何对得起与你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妻子?”
齐阤骂完,脸上满是严肃和疲惫,唯独眼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挥了挥手:“得了,都别跪着了。”
姜氏得了令,生怕丈夫再反悔,忙与吕嬷嬷将齐行度扶了出去。
薛扶泠也站起了身,走到门口边沿上停住。
既叫外面能看见她在里面,又不在里面,避嫌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嫁进齐家,她也是齐家的人,进退与共。
她还有话告诉齐家领头人。
“你还有何事?”
齐阤正想拿起书,看见薛扶泠没动,问一句。
“公爹可知道,永宁公主于今日还朝?”
今日她在薛家时就在怀疑,这件事为何齐家身为一品将军府却没有任何消息?
公爹虽然领着闲差,不在朝堂走动,可他难道就没有上下打点吗?
她不信他武将出身,没有这点意识。
若是知道,自己也不过是自作多情白问一句。
可若是不知,那问题……
不是她能想到的。
看齐阤的面色,就知道他属于后者。
“你从何知道?”齐阤紧紧皱着眉,心里如惊涛骇浪般。
薛扶泠平静的将今日所听全部告知。
薛父以为齐家已经知道这件事,也没对她这个女儿隐瞒,而且目前看来,自家还很可能是少数不知情的人里面的。
除了确认这件事之外,她还有一个目的。
“听闻你有个弟弟,已经到了启蒙的年岁?”面前之人沉思良久,开口却说的是别的话。
不过,这也正是薛扶泠的目的。
“回公爹,儿媳的二弟今年已年满六岁。”适时疑惑,样子得做足。
薛扶泠始终低着头,瞧着很是谦卑。
只有她明白,这是代替父亲给公爹一个人情,只不过只有她知道罢了。
“开了春,我打算请洛大师来齐家私塾坐堂。都是一家人,若是你父亲和母亲允许的话,正好叫你弟弟也来上学,才是亲戚情谊。”
齐阤面色已恢复平静,看着这个儿媳惊喜之下,还是谦逊有礼的样子,愈发觉得当初一意孤行替儿子低娶,算是歪打正着了,起码她明理,也知道荣辱与共的意思。
目的达成,薛扶泠作势千恩万谢后,也带着自个的丫鬟回了蘅缇院。
完成了父亲的命令,又提醒了公爹要注意朝中的动向,她本该一身轻的,可是……
今日经历了薛娆这件事,她在回程的马车上想了许多。
关于管家,自己那日处理了张婆子,看似立了威,实则隐患可不小。
一路走着,心里盘算着待会回去要从头将那些账本再细细捋一遍。
见微知着,举一反三,才能做到深谋远虑。
刚走到蘅缇院,只觉得静悄悄的,与往日不同,没了丹薇爽朗笑声,不免心生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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