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傍晚时,俞初已经彻底不再发热,虽然还未清醒,但是指尖偶尔会动一动。幻风见景宣帝一直守着俞初不动,干脆跪在地上请皇上去休息。
“皇上,您再担心小主,也该注意龙体。若是您累倒了,小主该怎么办?”幻风说的情真意切,皇上真累倒了,他自己的脑袋也别想要了。景宣帝见幻风垮着一张脸,又看看俞初有所好转的模样,让幻风将膳食端了进来。略吃了几口东西,景宣帝吩咐幻风把小余儿带到外间,他要亲自审她。
小余儿被幻风一脚踢跪在地上。小余儿吃痛地皱起了眉头,但是不敢喊出声,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之前还听见外面那些人喊上面坐着的这个人‘皇上’。
“你是何人?”景宣帝看出俞初认识这个人,但青竹急于去大乘寺寻太医,也没时间解释来龙去脉。不过听到小余儿喊俞初‘恩人姐姐’,青竹又骂她忘恩负义,想必是之前俞初救过此人。
“民... ...民女小余儿。”小余儿被景宣帝的威压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为何要拉住你的恩人?”景宣帝对小余儿是如何得救的并无兴趣知晓,但小余儿拉住俞初害她受伤昏迷,他直觉并不是小余儿下意识所为。
“我胆子太小,看见有箭飞过来吓昏了头。是我做错了事情害恩人姐姐受伤,是我对不起恩人姐姐... ...”小余儿说着哭了起来。
“放肆,皇上面前也敢自称‘我’!”幻风又要去踢小余儿,这个人实在可恶,差点害死萱贵人,现在还如此不知礼数。
“胆子太小?”
景宣帝无意在此刻计较小余儿在他自称为‘我’,挑出小余儿话中的漏洞,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甩了出去。小余儿连滚带爬地朝后边退边惊呼出声。随着茶盏摔碎在地上的声响,景宣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当一个人突然受到惊吓,或是惊得在原地动弹不得,或是拼命后退想要远离危险。可你,当时是冲上前抱住了你的恩人。”
“我,啊不,民女,民女... ...”小余儿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朕已派人去查,你若说谎,朕便会让你将天牢里的刑罚都过一遍。”
“民女说,”小余儿虽没了父母,不怕牵连他们,但她这样单弱的身子,受那些刑罚还不如直接一刀砍了她。
“民女不是有意要害恩人姐姐的。民女被恩人姐姐搭救后一直流离失所,后来有个姑娘告诉我恩人姐姐来了邺县,还让我搭了马车来找恩人姐姐。可是来了之后并未寻到人,今日一早那个姑娘又出现了,说恩人姐姐在知县府上。还给了我两锭银子,说恩人姐姐也救过她,所以她也想帮帮我。还说... ...还说有人要害恩人姐姐,让我一定要牢牢抓紧恩人姐姐,不然恩人姐姐会受伤。”小余儿说到最后,许是反应过来被那个姑娘骗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似是想挣扎一下,补充了一句:
“我见过那女子的长相,若是让我再遇见,定会认出她!”
“银子呢?”景宣帝话刚问出口,幻风便要伸手去搜,小余儿毕竟是女孩子,哪里肯让男子搜身。可她也知道自己若不将那两锭银子拿出来,皇上是不会放过她的。躲开幻风的手,小余儿从里怀里掏出一个绸缎口袋,里面是两锭银子。
幻风拿过银子看了看,银锭表面并无特殊印记,随即将银锭和口袋一同呈给景宣帝。景宣帝摩挲了一下这绿沉色的口袋,心下有了判断。云锦如今只有京中皇室才有,想必是瑞王派来的人了。且瑞王并不在意云锦是否太过惹眼,便也是不惧怕皇上知道是他下手。
景宣帝看着跪趴在地上的小余儿,思考着如何处置她。此人毕竟是俞初救的,景宣帝也不知她们有何交情,若是他直接杀了,俞初醒来要是因为这事伤心难过也太不值了。他索性叫幻风又把小余儿关起来看好,等俞初醒了自己决断。
入夜。景宣帝已命人将王恒立押解回京,又将津洲知府康正卿暂时扣押在自己府里等候圣旨。暂时处理完这些要紧事,景宣帝回到房里发现俞初似有要苏醒的样子,双眸睫毛微微颤动,他赶忙握住俞初的手,俞初感受到掌心的温热触感,缓缓睁开眼睛。
俞初一时间还不适应房里的烛火光亮,但也隐约看见了床边坐着的似乎是皇上,她想要开口,嘴巴和嗓子却都干的发疼,还未发出声音便止不住地干咳起来。
景宣帝塞了两个软枕给俞初靠着,自己端了杯水来喂她:“水不烫,来,喝一口。”俞初觉着让皇上喂自己喝水实在不合礼数,但现在她根本没有力气做多余的动作,也说不出话,只能由着皇上。
一口水喝下去,俞初都能感受到这水顺着嗓子流进五脏六腑,此刻的自己仿佛是一棵极度缺水的植物,有了这水,自己便又有了生机。
“皇上... ...”俞初声音很是沙哑,但好歹是能说话了。
“感觉怎么样?你昏睡了大半日。”景宣帝知道俞初现在不能多说话,却也急于知道她还有什么地方不舒坦。
“没事了,”俞初轻摇了摇头,觉得有些头晕,“只是没什么力气。王恒立他们... ...”
“都处理好了,回京再审。”景宣帝看着俞初虚弱的样子,问道:“朕能躲得开,为何要替朕挨这几箭?”
俞初嘴角牵起一抹笑意,道:“皇上武功高强,可嫔妾却不敢冒这个险。”
“皇上,太医到了。”幻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景宣帝目光一亮,放下床帏,宣人进来。
“微臣给皇上请安,给萱贵人请安。”此次随皇上一行去大乘寺的正是之前为康嫔治毒的李太医。
“免礼,李太医快来为萱贵人瞧瞧。”
李太医先前正在大乘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被青竹提上马快马加鞭地‘抓’了回来。路上青竹简单将俞初中毒一事告知了李太医,太医知道萱贵人现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便也不敢耽误时间,任由青竹将应该两三日的路程在几个时辰内跑完。李太医刚下马时,都顾不得什么礼数,扶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吐了好一会儿。
如今刚缓过来,四肢还有些冰凉,可圣意不敢违,李太医连忙上前搭脉。
“嘶... ...”李太医面色有些古怪,斟酌着询问皇上:“敢问皇上,萱贵人可有服用什么药物?”
“你且说萱贵人现在身子如何了?”景宣帝不想让人知道‘玲珑佩’在俞初身上,免得之后遭人算计。
“回禀皇上,萱贵人的脉象确实是中毒初愈,但体内毒素已尽数去除,不过身子还是虚弱,待微臣开几副温补的方子,吃上十天半月的也就无碍了。”
俞初在床帏里听见太医说自己的毒都解了,不觉好奇起来,她中的这毒如此厉害,邺县居然有这么厉害的大夫?
待李太医诊治完,幻风将太医带出去休息,景宣帝撩开床帏,俞初问道:“何人替我解的毒?”
“‘玲珑佩’。”
俞初下意识去摸了摸玲珑佩,原来是爹娘救了她。想到爹娘,俞初突然有些慌张:“皇上,李太医在大乘寺,他被找来了,岂不是大乘寺那边知道了这边的情况?”
“朕让青竹去寻的李太医。你当时气若游丝,情况很不乐观,朕顾不得那么多了。但‘玲珑佩’一事,需得保密,否则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俞初点点头,她固然不想让父亲担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玲珑佩’更是事关重大,她得小心藏好才是。
“初儿,”景宣帝第一次这样亲昵地唤她,“朕明日便得启程回宫。朕将影卫留给你,再叫大乘寺的侍卫来邺县。你在此休整几日,待身子好些再启程。”
景宣帝见俞初不说话,以为俞初觉着自己丢下她了,便耐心解释道:“今日之事一出,牵连甚广,朕得速速审理此案,拖得久了,瑞王一党便会有时间将罪证抹去。”
“嫔妾明白,嫔妾是在想那个小余儿。”俞初定然不会单独留下,皇上拨出来人给她,万一回京路上遇险,她便是罪大恶极了。可她要离开,得先将那个小余儿安置了。
景宣帝点点头,叫人将小余儿带到俞初跟前,“我略问过她几句,她是收了人好处,受人指使拉着你的。”随后又将他审问的情况详细告知了俞初。
俞初也不太意外,小余儿抱住她的时候她便想到了这个可能,只是还留着一丝希望是她太过害怕。毕竟是自己亲手救下的人,要是让她亲自处理了小余儿,她也着实不忍心。可... ...
青竹将小余儿扔到地上,收回恶狠狠的目光,转而十分担忧地看着俞初,见俞初只是有些虚弱,放下心来。
“恩人姐姐... ...”小余儿看见俞初倚在床上,面色有些泛白,顿时觉得心里愧悔。“恩人姐姐,我,我不该被银子蒙了心,害了你... ...”
“两锭银子,”俞初开口打断了小余儿的话,语气波澜不惊。“两锭银子就可以买你我两条命了吗?”
“我... ...”小余儿讶异地看向俞初,她不懂,两锭银子让她害了俞初她承认,可是她不是好好的吗?
“你以为,只是让你抱着我,你便能得两锭银子?你不想想,若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你就会得到这么多银钱,我该是什么身份?你拿了银子,见过那女子的长相,她会让你活在世上吗?”
小余儿听了俞初的话,已经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反应。恩人姐姐说的都是对的,她要没命了。
“当时给你的那些碎银,终究是比不上两锭银子。”青竹话中的讽刺让小余儿如芒在背,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的想法。她确实被银子蒙了心,也确实不知道她的举动会害死恩人姐姐,可这要如何解释呢?总归是自己犯了错。
“青竹,让她去庄子上吧。”俞初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示意青竹将小余儿带走。小余儿是害了她,但她能感受到小余儿心性并未完全坏了。不过她也不敢放任小余儿在外,一是小余儿毕竟见过皇上见过她,之后若是还有坏心,怕是会有后患,二是指使小余儿的人必定会斩草除根。小余儿毕竟是她救回来的人,就去俞府城外的庄子里干活儿吧,有自己的人看着,也能留一条命在。
青竹对此事不是很赞同,但既是主子吩咐,她便毫无异义。
“皇上,明日嫔妾与您一起回京。”
“可是你的身子... ...”景宣帝微微皱起眉头。
“此毒已解,且嫔妾自幼习武,身子骨本就比旁人好些。”俞初抬起手,轻抚上景宣帝皱起的眉心。
景宣帝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想了想,若是将俞初只身留在这里,他也放心不下,大不了到了大乘寺换回宽敞的车辇,让她坐的舒服些。
“你若坚持,便随朕一起回去。只是你要答应朕,要是路上不舒服了,得马上告诉朕。”
俞初微笑着点点头,景宣帝也知道,俞初就算真不舒服了多半也会忍着不说,只是现在与她辩这些未发生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必要。
“睡吧。”景宣帝扶着俞初躺下,又给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她睡着了,才接着处理政事。
大乘寺这边。
俞鸿远得知青竹回来‘生擒’了李太医离去,暗道不好,只能将湘语叫过来询问缘由。
青竹出现在大乘寺的时候,湘语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二人简单互通了消息才分别。因此此刻面对俞鸿远的闻讯,湘语也能沉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