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影城三卷】
堪舆棋,为陆兆国最为盛传的一类棋种,演化自军中演武之山川兵将。两军对垒,因地驻兵,而兵种又分为剑枪骑射种种,军官于地形中排兵布阵,施演兵法,以备万全。后在无战年代,偃武之人将其化为棋盘,是为堪舆棋。堪为天道,舆为地道,堪舆,实为兵道。
堪舆棋棋盘为九九之格,九格空盘,须先为其置之地道。高山,河流,平地,深谷,为四种地道,九九棋盘,弈棋者可依喜好置入地道,化为地型,如戈壁险滩,五丈平原,或山之维谷,掣之两江,均可弈棋。又有好史者,拟史之名战,画山画河,画兵出征,或随性散漫者,随意丢地道于格中,一局一天下,亦是快哉。
堪舆棋中,最盛行的一图,为水隔棋盘的临江图,该图中河流从西南行至东北,分隔两端之地道,两端之中,山对与山,原对与原,一一相应。执棋者各两队斥候,六队步旅与两队骑兵,其中斥候与骑兵可步走两格,斥候又可探查对方兵种,步旅又可为剑、枪、弓三种兵种,棋局既开,双方明争暗斗,设线设防,不到兵穷之时,不见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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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莫执低头凝思,这一步他已经想了快一刻钟,却还是没想出最优的解法。他本想弓兵淌水,与骑兵会合,但对面还有伏兵未出,不知其兵种,一旦这队弓兵被灭,他将失去所有弓队,难免处于下风。
但一旦弓兵过境,便可压着骑兵前进,骑兵今地处山坳,下面是广袤的平原,又有弓兵助阵,势必能以势如破竹之势,横扫千军。
会挽雕弓如满月。莫执执弓兵过水。
对方纹丝不动,莫执心中窃喜,看来只是小小斥候,之前自己骑兵突击过河,对面显然意料不及,便也没想到自己这招也棋行险招。
“很少有人会在骑兵之后直接拿弓兵过河,一旦没了弓兵,棋局就输了一半。你的骑兵在我的境内已经待了两个回合,如果我这时已把兵力都陈到你骑兵附近,下回合我就能缴掉你一队骑兵,不过你很有胆识,后跟了一队弓兵,现在如果我强上的话只能两败俱伤。”
“嘿嘿。”莫执有点得意。他不像周七那样,有空一整宿一整宿钻研在棋盘上,本来说这里最少要押注一个银币的时候,他还担心是拱手让人了,不过这样看起来自己还是有点天赋的嘛。
“不过你还是想错了,这支,是骑兵。”对方亮出自己一直没出的那两队兵马,均是骑兵,其中一队已经兵临弓兵门下,只有两格之遥。
“什么时候……”
“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弓兵行在前线,这个图多山岭,行的慢,骑兵没有优势。后来我分散战力,看似可以分而击破,其实是在诱敌深入,我的两队斥候都不在前线,骑兵走步兵格,只是虚晃一招,你输了。”
“唔……”莫执眉头紧锁,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还是被迷惑了,他本来以为他在等着自己骑兵突进,好一网打尽,没想到还留了这么一手。
“输了输了,心服口服。”莫执从兜里拿出一个银币,倒扣在棋盘上。
莫执起身扭了扭脖子,自己这一局下了多久?好像有半个多时辰了。原先自己只是被这屋子外如星罗般的棋盘布饰所吸引,这棋盘布饰仔细一看又发现其大有门道,那棋盘里居然雕刻了更小的棋盘,层层叠叠,瞬息万变。后又听门童说,这里边只有一个人和一盘棋,在等待一个人和一盘棋,好棋者可进门一弈。一棋局,一银币,负者,留下银币,胜者,则可以于棋主的宝库中任选一样拿走,而这些宝物,莫不均是十倍百倍于银币之所在。
门童又说起,说主人已经半年未负了。那莫执肯定要进去瞧一眼。未曾想掀开门帘,里面还有门帘,再往里走,里边伸手不见五指。
门童掀开门帘,莫执被这突然的光暗变化搅得昏天旋地。点了蜡烛,莫执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慢慢地清晰了起来,却是个目盲的瞎子端坐在棋局前,他似乎听见了莫执内心的惊讶,便开口说:“不必担心,棋局所现,东儿会告诉我,东儿,过来。”
“好的,主人。”门童乖巧地坐到了棋者身边,他对莫执示意可以开始了。
这倒真有些世外高人的样子。莫执心里暗暗这么
想。
棋局一度非常胶着,可惜终还是功亏一篑。莫执掏出一枚银币,愿赌服输喽,有信心在屋里只摆一盘棋的人怎么可能没点本事,反正这钱也是师傅给的,再说了,让师傅来下也是这个结果吧,不要愧疚不要愧疚……
“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啊,陆辙。”
“陆辙,莫非是陆先生的徒弟?”
“啊……是……”莫执惊了,怎么这城里个个一听陆辙就知道是陆离的徒弟,这世界上难道只有两个姓陆的人吗?
“这样啊,东儿,你送陆兄弟出门吧。”
这就要送自己出门?莫执一头雾水。不过他还暂时不想出门:“那个,宝物我拿不到,看一眼总成吧,就一眼,你不用告诉我是啥东西,我就看一眼。”
“宝物,什么宝物?”
“他说的啊,赢了就有十倍百倍于银币的宝物,你不是在骗我吧?”莫执指着门童。
“哈哈,如此,如此,不过我这儿的确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陆兄若不嫌弃,我送陆兄一件小玩意。东儿,你拿我的郁罗过来。”
“啊?主人……”
“没事,你替我拿来。”
门童十分不情愿地翻出一支笛子,这支笛子玲珑剔透,似有巧匠雕琢,又似浑然天成,棋主信手奏起,便仿佛有清泉溪流咚咚而至,又听得见水落溪沿花开之貌,或是雨落清涧树愈森天。
“小兄弟,送给你。”
“别……别……”莫执虽然眼睛直撇撇地看着笛子,但却心虚的不行,“我又不会,给我……给我也是当个木头摆着,浪费了。”
“非也,良器赠予缘人。东儿为了诓你进门,说我有宝物,其实我囊中所有唯乐器罢了。在局里,按赌注,我若输了,你也没什么可以拿走,不过是几个银币罢了。再者,你师傅于我有恩,我没什么他看得上的东西可以给他,现在有他徒弟喜欢的东西,也算是了却我一桩心愿了。”
“这样啊……”莫执看着那支笛子,好像有勾魂夺魄之力,他在莫多克的时候,要学三史学五经,还要学刀枪棍棒和兵法政道,唯独学不了琴棋书画这些潇洒
的玩意,现在出了门,没人再逼自己学这学那了,自然是要挑点自己喜欢的学,古书里都说,佳人配才子,从来没人说佳人配莽夫的呀,到时候披上纶巾,一袭长袖,一折羽扇,那可是在莫多克永远永远不可能实现的。
“兄弟不必担心,这郁罗单论造价还不及一个银币,你就当到我这买了去吧。”
“好。”莫执接过笛子,他的心里开始敲锣打鼓放迎亲之乐,也不知道为什么放起这个音乐,可能是因为他也没听过什么其他的乐曲了……
“陆兄若是想学习奏笛,可以来这个房间找我,我一日中大多时间均在赋闲,与其虚虚度日,不如与陆兄共享角羽。”
“多少钱啊?”莫执问道。
“多少钱?”
“一个时辰多少钱?你不是白教吧?”
“哈哈,这钱陆兄弟的确不用给。”
“我师傅是救过你命?”莫执问。
难道是解决过房中事?莫执突然惊醒,也不是不可能。
“算是吧。陆兄弟不用担心,我并不缺钱。”
“真巧,我师傅也是。”
“哈哈哈。”棋主似乎笑得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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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执掀开风帘,兰生正站在门口,他的手里拿着刚刚买的那件绣衣。
“怎么?没买到想要的?”因为这棋馆只许棋者一人进,所以刚才莫执和兰生短暂地分开了。莫执走近风帘准备镇定地杀他个半个时辰,而兰生则拎着绣衣走往了铁匠铺。
结果,兰生还是只拿着一件绣衣回来了。
“是啊,有点贵,我早该想到的。”兰生摊了摊手。
“金银首饰可能贵,镰刀和搓衣板不至于贵吧?”
“铁匠说他只打刀剑,不打别的。”
“这话说的,镰刀不是刀吗?”
“打镰刀能卖几个钱,我买石料的钱都兜不回来。铁匠是这么说的。”
“说的也是……”安槐叔也是只铸兵器,不铸别的,想想的确啊,那么稀有的石料,如果只是拿来割草(不用来砍人),还真的是有点浪费。
“那搓衣板呢?搓衣板不至于很贵吧?”莫执继续问道。
“
陆兄,你看这泱泱大的城市。”兰生敞开了手,他的左手边林立着雀罗、石斛、铁剑种种,右手边则是棋盘、锦绣和酒盅等等。绣衣倒挂在他的右手上,差点脱落,兰生急忙收起,慌乱地咳了一声,“陆兄,你觉得这儿像是买得到搓衣板的样子吗?”
“也有道理。”莫执左右环伺了一圈,的确,一间间屋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确实不像个正经卖搓衣板的铺子。
“那家,那家是不是没去过?”莫执指着稍远处的一家铺子,这家铺子外表看着倒是简洁,门就是门,窗就是窗,没加其他的物什雕饰。
“那家,没去过,不过他家门口也没摆什么物件,也不知道是卖什么的。”
“你看他家的门窗,林镧木,上好的木材,再看那纹路,九曲连环,百折萦峦,细细雕琢过的,八成是卖木艺的,搓衣板不是木制的吗,说不定有。”
“这么远陆兄都能看得见?我只看见了两个框框,好像是两扇窗户。”
莫执心里一惊,好像离自己这儿的确有些距离……
“嗨,刚刚下棋中场解局有些烦闷,出来溜了一圈,还想你会不会在里边呢。”莫执神态自若地说道。
说完,莫执内心似有一个小人儿在拍手鼓掌掩面哭泣,这话编的也太有水平了,感天动地啊莫执,不,感天动地啊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