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岁末,时值辞旧迎新之际。
李家规矩繁多,在过往众人散居村落之时,并未察觉有何不便。
现今所有人齐聚这护宗堡寨之内,许多家庭也开始仿效李家,将日程安排得井井有条。
堡寨之中有了灵骑坐镇,山贼匪患也收敛了许多。
丁深便着手筹备,遣人前往县衙购买了大量的新年祭品,包括美酒佳肴等物。
在丁深的记忆深处,未从军时期的春节,无非就是独自一人,一只神禽烤鸡,一壶仙酿,再加上一场盛大的仙界春晚。
神禽入口,仙酿饮尽,春晚歌舞落幕之后,便沉沉入睡。
直至次日醒来,新的一年便就此开始了。
从军之后的春节,则是在兵营度过,众多战友同台献艺,饮酒谈笑,场面异常热烈,相比于前者,这样的场景更令丁深感到亲切与怀念。
环顾家中,只见沈小西与老何二人身影,顿感几分寂寥。
于是唤来了胡都古及李大牛两家共度除夕之夜。
两家皆欣然应允。
待庭院之中宾客盈门,大人们忙忙碌碌准备美食,孩子们追逐嬉戏,节日气氛瞬间浓郁起来!
可是正当晚宴尚未正式开场之际。
丁深却被李家的老祖宗亲自登门邀请而去......
言丁深乃村落中的护法英杰,村民们执意邀请丁深前往家中共饮几杯以示敬意。
丁深再三推辞未果,终随李家宗老李老太爷步入李府之内。
一番赞誉如潮。
几句问候寒暄。
数轮敬酒仪式。
更有一段剖白心志、立下宏愿的陈词。
李家长老趁着醉意,大声提议欲与丁深结义金兰。
丁深望向李老太爷那垂垂老矣、风烛残年的姿态,心中暗自苦笑,思及那同生共死的结义誓言。
他深知不便拂逆李老太爷的好意,于是转而应允与其子李岩结为异姓兄弟。
李岩年岁与丁深相当,丁深想来此番结缘,在村里行事日后必会更为便利,便欣然同意了此事。
待到结义酒宴结束后,李岩幼子虎子上前跪地叩首以贺新年。
丁深此刻身边并无携带什么贵重物品,只有十几个铜钱权作红包赠予这位虎头虎脑的小童。
望着眼前这名三四岁的稚子,联想到自己的好友沈小西也曾吵闹着要给他添个胖儿子的情景,不禁心头一热。
借着几分醉意,丁深起身离开,踏上了回家之路。
然而,当他推开家门时,却发现家人齐聚堂前等待着他归来,方忆起今夜家宴之事。
迷迷糊糊间,丁深落座其中,沈小西见他已有醉态,忙递上一杯温茶,并含嗔瞥了他一眼。
丁深望见沈小西那满怀幽怨的目光,竟显得格外勾人心魄,但环顾四周,众人端坐,几位孩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于是,丁深强敛心中欲望,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尔等虽是我丁家田产的耕种者,但历经生死患难,早已无尊卑之分矣!”
“往后咱们只论兄弟之情,不再提及主仆之别!”
“我丁家视各位为自家兄弟,今后还需二位兄长多加扶持!”
丁深尚沉浸在方才与李岩结拜的情感之中,话语中无意间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此言令胡都古与李大牛二人激动不已,身为耕种者,平素凭勤劳度日并不羞愧,然而今日在这群孩童面前,能与主人称兄道弟,且被尊为兄长,不由得感到面上有光。
周围的几个孩子眼中流露出崇敬之意,不过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转移至桌上丰盛的佳肴之上。
丁深对此微微一笑,带着些许歉意,立即招呼大家开始用餐。
眼前的这顿饭,可谓是丁深自穿越以来见过最为丰富的盛宴。先前在李家虽然满桌珍馐,但他一直忙着接受敬酒,未曾品尝半口。
大夏之地尚未流行油脂炒制菜肴的方法,大多是以炖煮为主,搭配肉类。然而由于胡家大嫂在场,增添了几样来自草原的独特烹调方式,新颖而又美味。
沈小西与众大嫂担心菜肴冷却,纷纷起身将其加热,而这些孩子们才不管热冷,迫不及待地伸筷子夹起了桌上的肉食……
在灵雾笼罩的坞堡之内,两位仙嫂一顿训诫,使得整个庭院热闹非凡,犹如凡尘仙境中的一抹人间烟火。此时,老何屹立于坞堡墙头值守,即便是除夕之夜,也不能丝毫懈怠,更别提不久前坊间传闻坞堡内部已被修士悉知底细。
身为独行道者的老何,毅然承担起守护重任。而李家一门修行家族,家业繁盛,亦派出几位修为不凡的族人共同防卫。丁深与胡都古以及李大牛共品清露琼浆,胡都古深谙时局严峻,仅浅尝辄止;李大牛则似受李家大嫂事先叮咛,面上虽显欲饮不能之态,颇为忸怩。
“李兄,今日无外人在侧,若有所嗜,尽可畅饮!”
“反正门外有老何守护,谅无大碍。”
丁深深知这些农耕修炼者的辛苦,平日里所得修炼资源微薄,还需养活妻儿,这仙酿琼液对他们而言实属奢侈。如今难得一遇佳酿,李大牛已是垂涎已久。
“罢了罢了!”
“大嫂,此乃少主人亲口所言,让我尽情畅饮呢!”
“那就先敬少主人一杯!”
“不过瘾啊,还是换作酒碗更能表我心意!”
李大牛握着酒盏,心中颇感不适,遂将一碗肉汁仙露尽数灌入喉中,不顾其中油脂未消,即刻满上一大海碗,举碗便饮。此举令丁深瞠目结舌。
此琼浆名为柳家桂花酿,入口辛辣如刀割,其价值已因当前世道动荡而飙升。用五谷精魄炼制的仙酿更是受到朝廷严令禁止,而眼前这桂花酿的价格更是水涨船高。这数坛美酒,乃是老何在市集酒肆门前犹豫再三,最终咬牙高价购得的珍品。
然而此刻的大陆动荡不安,兵祸不断,民怨沸腾,连绵天灾之下,粮食贵比黄金,用粮食炼制的仙酿更成了禁忌之物。望着李大牛这般豪饮,若是让老何知晓,恐怕会怒不可遏,提剑斩向李大牛。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美酒佳肴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稚嫩的哭声。原来是李大牛家的小公子闹腾开来,他边哭边冲到几人身旁,手指指向不远处的额日乐。额日乐此刻显得手足无措,手中握着一把由李大牛精心雕琢的小木剑,而这把木剑正是孩子们心中的至宝——屠龙圣刃。
自那次击退妖孽山匪之后,李大牛等村民总会时不时地在家中小议此事,以稳固家主的地位。那些正值半大小童的孩子们耳濡目染,纷纷央求李大牛打造一些兵器模型,以便他们也能模仿演练。先前用餐之时,孩子们争夺饭食,随手将这木剑丢在一旁。额日乐恰巧瞧见,平日被胡都古严格管教,不曾有过孩童般的玩耍时光,一时按捺不住心头痒痒,拿起木剑玩耍起来。不想李大牛的小公子偶然一瞥,发现自家心爱的屠龙圣刃竟落入陌生人的手中,顿时放声痛哭起来。
额日乐此刻满脸尴尬,而胡都古在这紧要关头自然不会偏袒自己的儿子……
当即收敛起修炼中的严肃神色。
额日乐一见到胡都古面色沉静下来,立刻将手中的灵木演练刀归回原位,李大牛家的小公子看到锐利的练刀重新放好,也顾不得啼哭,迅速上前夺了过来,连口中咀嚼的灵米都没来得及咽下,就在庭院中挥舞起来,体验着那仿若修士比试般的豪情。
胡都古并未对此多言,而李大牛却感到颜面有损,勃然大怒:“浑小子!”
“让人家小孩子玩一下又能怎样?”胡都古的大侄子李二牛劝解道,“大侄子莫气,改日叔再给你炼制一把更好的飞刀。”
李大牛瞪圆了醉醺醺的眼睛,正欲教训自家小儿,却发现他早已趁机玩耍远去。于是转头向额日乐安抚几句。额日乐只是摇头示意,并未多言,默默走到一旁坐下修炼静心。
几个孩童嬉戏的小小插曲,众人并未过多在意。丁深饮了一阵茶与灵酒,终是忍不住寻了个借口离席去找僻静之地打坐排解。
回到席间时,丁深注意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蹲坐在院外一块巨石之上,陷入深深的思索。由于正值年终岁末的无月之夜,若非沈小西门前挂着的灵符照明灯笼,只怕难以察觉此景。
丁深眼神一凝,看出那是额日乐这孩子。在人间年纪虽小,但在修行界里,也已不算幼龄。如果换作前生的世界,怕是已然上了四年级的模样,只是身体显得较为单薄。看来胡都古虽然如今看似正派,年轻时也未必是个循规蹈矩之人。
额日乐听见丁深轻盈落地的脚步声,急忙转身看向他,似乎担心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一般,紧张地看着丁深。
“吃饱了吗?”
“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外面?”丁深审视着眼前的孩子,心中暗想。
按世俗之龄计算,这孩子确实不小了。丁深从怀里取出一把灵兵短匕——这是之前他们剿灭山贼之时,由老何缴获并赠予丁深以备不时之需的。
额日乐一见丁深手中的短匕,眼中立刻闪烁出炽热的光芒,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却又不知该如何动作,是该立即上前取过还是等待指示。
“男子汉大丈夫,应如草原之雄鹰一般展翅翱翔!别像个妇人似的犹豫不决!”丁深忽然忆起胡都古曾经教育额日乐的话语,觉得颇有意味,便随手将短匕掷给了额日乐。
额日乐匆忙接过短匕,竟有些不知所措,身形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却被丁深及时扶住。
“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父母,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值得你下跪。甚至这片天地,还不是被你脚下踩踏、头顶仰望的吗?”丁深语重心长地说,“起来吧!”
随后丁深也在方才的巨石上坐下。
“额日乐,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丁深见额日乐满脸兴奋地抚摸着短匕,不禁微笑着询问。
“回深叔,阿爸曾说过,额日乐象征着草原上的雄鹰。”额日乐小心翼翼地将短匕收入怀中,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什么深叔浅叔的,我和你父亲乃是同门师兄弟,往后你就称呼我为深叔吧。”
丁深对于那种世家子弟间的尊卑称谓颇为排斥,寻常人这样称呼尚可理解,连一个稚龄孩童亦随声附和,这令他颇感不适。
“此情此景……”
额日乐未曾料到,丁深竟展现出这般平易近人的姿态,尽管言辞间带着一丝坚毅,其意却蕴含深深的情谊,令额日乐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既然少主令你如此称呼,那就遵命吧。”
“得了这等珍贵之物,岂能不向恩公行礼致谢?”
“这可是修道界的基本礼仪!”
这时,胡都古自庭院深处步出,适时提醒。
额日乐闻听此言,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大礼,向着丁深叩首。
“多谢深叔指点!”
丁深微微挥手示意免礼。
“起来吧,地上寒冷。”
“将来若是我有了修炼上的弟子,那你便是他们的师兄了。”
“届时还需师兄多多关照才是。”
丁深爽朗一笑,牵起额日乐的手步入庭院。只见李大牛醉得满脸通红,正被李大嫂揪着耳朵训斥;一群孩童嬉笑玩闹,好不热闹。
沈小西与胡大嫂低声交谈,笑声不断。
“小西,一会儿老胡回来,记得把这些饭菜热一热给他吃。”
“老胡、李大牛啊,你们两人先喝着,我去城墙上换老何下来值守。”
丁深对众人说完,便欲离去。一听他要去城墙值守,胡都古赶忙起身相让。
“少主,请您在此稍作歇息,还是我去值守吧!”
“是啊,少主,让我去吧!”
“我也……我也愿意替您站岗——”
“哎哟你个浑蛋!我就知道你不该喝酒,瞧你现在醉成这样,少主有事你也帮不了忙!”
李大牛跌跌撞撞刚想说话,却又被李大嫂拧着耳朵一顿数落。
丁深不禁轻笑,心中暗道:惧内的男人也有别样的幸福。
“罢了!”
“如今全村的目光都聚焦于我,此刻若我贪图安逸而不与兄弟们共患难,恐怕会引起间隙。”
丁深对胡都古挥挥手,坚定地说:“为修士领袖者,更应以身作则,方可凝聚人心。”
“好好休息吧,我去值守!”
说着,丁深强行按住胡都古,提着两坛灵酒径直向外走去。
此刻的城墙之上,几点篝火燃烧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墙垣,但却抵挡不住深夜的寒气。
丁深他们已经拆除了墙垣外的所有民居,留出一片开阔之地,以便有任何来犯之敌皆无所遁形。
老何正在双手摩擦取暖,即便墙头上点着篝火,依旧难以抵御刺骨的寒风。
而在另一边,几位李家的修士也在守夜警惕着夜幕中的任何异动。
丁深攀着木梯登上城墙,看到他上来的几个李家人脸上流露出惊讶之色。
毕竟今天可是新年佳节,少主不在家中享受天伦之乐,竟然跑来与他们一同受苦受累?
“诸位辛苦了!”
“喝点灵酒暖暖身子。”
“这点碎银分给大家,过年了,当作是给你们的新年红包。”
丁深话落,手中提着一坛灵液仙酿与几块储元石递向前方的守卫首领。
那首领领受这份厚礼,眼中闪烁着惊喜之色。他们在寒冷中守护着护宗阵法,丁家之人未曾有过半分慰藉,反而是丁公子带着仙酒前来抚慰他们的辛劳,并赐予修炼资源。
虽然只是简短而亲切的两句话,却让李家的几位修士深受感动。
“多谢丁公子!”
“有我们在,公子请安心!”
那位首领朝丁深深深一揖。
“甚好!”
“你们尽可享用,我去别处巡查一番。”
丁深说完,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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