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殿
众仙齐聚。
先前说到天族大胜,众仙此次便是就此事善后之事齐聚一堂,共商对策。
人一多,便容易吵架这条铁律,不但适用于凡人。神仙也是一样的。
说到反抗军,就不得不提到一桩禁忌。早年天魔两族交战,紧要关头之时,战神临渊身为主帅,却与魔族暗中勾结,被发现之后,更是以下犯上,率门下弟子叛出天界。
因着战神往日威名,追随者不知凡几,可以说带走了大部分精锐也不为过。幸得天帝英明神武,付出惨重代价后,将其击杀。然临渊成就上神之位多年,又因常年征战,深谙阴诡之道。
天帝虽将设下锁魂阵将其杀死,却未能完全陨灭他的三魂七魄,还有少部分魂魄碎片不知去向。
无奈之下,天帝只得将其尸身镇于北海虞渊,虞渊外设下重重法阵,常年重兵看守。这些年来,反叛军暗地里动作不断,虽因着天界重重围剿,损伤惨重,却从未放弃谋逆之举。
天界经此一役,元气大伤。
此次反抗军因着首领身死,军心大乱,以至大败,未来得及撤走被俘虏的残兵败将约莫有三千余人,然这三千人里,因是最后的精锐,不少人,于堂上这一众仙家里,多少有些沾亲带故。
这是杀还是放,便极为棘手起来。
左相主战,行事向来偏激,提议是不管三七二十五,一并杀了。
“依臣看,管他是妖族太子,还是灵族太子,公然与天界作对,就应该有人头落地的觉悟。此次荀羽失手被擒,乃是天赐良机,君上若是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
以老君为首的主和派自然是不同意,极力争辩道:“众所周知,妖族太子荀羽与反叛军首领同为战神座下,多年情谊自是不同凡响。即使如此,天界与反抗军交战之时,妖界却并未参与,坐壁上观。依老臣看,将其废去修为,交由妖界自行处置便可。”
“既能解决我天族后患,又能与妖族交好。实乃一举两得之举。”
左相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荒唐!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若是就这么放了,我那些死在前线
的大好儿郎们,岂不是白死了?“
“废去修为,遣返妖界,说得倒是容易,老君,莫不是已然忘记那位得前车之鉴了?”
这话一出口,左相便知失言,忙去看天帝眼色,眼见其面色如常,方才放下心来,换了个辩论方向嘲讽道:“老君为反叛军如此卖力,也不知你娘家那侄子是否领情?今日是我天界大胜,若是真让他们打上天界来,届时见了你,怕是照样手起刀落,毫不容情吧?”
老君被他气了个倒仰,当即就要与他打起来:“你!你!这武夫好没道理!老夫向来公正廉明,众仙皆知。你怎的血口喷人,实在是不知羞耻!”
“老臣为了天界,殚精竭虑,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如此轻率,万望天帝三思啊。”
左相也不是吃素的,当即袖子一捋,露出其下坚硬战甲:“老子说的实话怎么就血口喷人了?老匹夫,你是不是想打架?来啊。能打赢我就听你的。”
两人就此在大殿上吵了起来,吵到激烈处,险些打起来,余下众仙忙着拉架,当下便乱成一团。
天帝端坐于高台之上,冷眼旁观了好些时候。等到底下争吵越发激烈,方才不紧不慢得点了连错之名,询问他的意见:“太子,此事你如何看?”
连错从一旁走出朝前施了一礼,他额角的淤青尚未完全褪去,又着一身玄衣,看上去份外阴沉:“儿臣以为,左相言之有理,斩草当除根才是。”
天帝听见想要的答案,当下便准了:“那便依太子所言罢。”
谕旨很快颁布,一切尘埃落定。
此事既有对策,众仙很快便各自散去。
老君虽有心却无力,心底因着不忿终是对连错生出许多怨怼来,人走出东极殿,在殿前的三千白玉阶上行走时,忍不住便对其余诸仙道:“太子此举不仁,风采远不及其兄也。”
话糙理不糙,这话虽说重了些,却也没错,只因话中提到了另一位禁忌,与他交好的另一仙家忙劝道:“老君,慎言。”
老君想起昔年那位德才兼备的温润君子,如今却连名字都成为禁忌的先太子,仍是止不住的心中惋惜,当下便长
叹一声。闭口不言。
只是,他在文臣中声望极高,先前交谈时又并未刻意遮掩,言语流传出去,连错日后难免要吃些苦头。
但这都是后话了。
转回东极殿中。
等到众仙散去,殿中仆从守卫皆数退下,连错便一撩袍袖跪下了。
他这次伤得不轻,还未养好便从前线赶回,跪在冰冷的白玉砖上,顿觉寒凉刺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开口便是请罪:“儿臣办事不力,未能取回斩荒,有负父君所托,还请父君降罪。”
天帝不叫起,他便只能一直跪着,半炷香之后,伤口迸裂,鲜血沁湿衣袍一角,些许血色落在白玉砖上,逐渐蔓延开来。
又是一炷香过去,连错嘴唇煞白,呼吸都略微急促起来,人却还是跪的稳稳当当,不曾动摇分毫。
天帝好似浑然不觉,眼神落在他身上,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那孽子尸骨葬于何处?”
连错深知因他擅作主张之举,天帝十分不愉,回程途中便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
但此时又与他想象中的雷霆大怒截然不同,天帝平静的可怕,态度反倒让人琢磨不透,只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性子刚直,自爆时尸骨未存,衣冠冢葬于眠山。”
天帝左手不自觉握紧,玉扳指被他握的簌簌作响,“他临走前,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连错低声答道:“长兄去前,除去一声长叹,未曾留下什么。”
“这孽子!事到如今,仍是不知悔改。真是好极,好极!”。天帝怒极反笑,转手掀翻了玉案,案几上的玉玺奏章皆数滚落一地,天帝来回踱了几步,犹不解气,冕旒上金玉互相碰撞之声更是让人心中烦乱。
连错也因此被他迁怒,茶盏划破了他的额角,血流如注。可他依旧跪着没动,
“如此也好。你马上着人去办,将太子的衣冠冢迁回来,就葬于西海之滨。他不是怨我恨我么?我便让他死也不得安宁。”
若真是如此,又何必迁到西海呢。那位上神的尸骨,便镇于西海之底。若真是如此,又何必全他夙愿?
连错知道天帝还有吩咐,并不接话。
“至于荀羽,他生前便最爱重这师弟,你一并送去陪他。手脚干净点,莫要让人抓住把柄。”
连错心中冷笑一声,天帝与他这位长兄,当真是父子情深。可再爱重又如何,先太子已然是一个死人。如何与他争?
面上仍是十足的恭敬:“儿臣遵命。”
心中牵挂之事已了,天帝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望向连错的眼神里却满含杀意:“连错我儿,你这般急着赶回来。可是担心我对她不利?”
谈及心上人,连错脸色一变:“儿臣不敢。”
明知现在不开口是对她最好的保护,可为了不被迁怒,连错还是开口求情道:“云若她,只是一介凡人。还望父君网开一面。”
天帝自觉抓住连错软肋,满意的眯了眯眼,继续敲打道:“她当真只是一介凡人?连错,你莫要忘了她的身份!”
“儿臣从未忘记,她不过是一枚棋子。只是临渊谋逆时,云落仙子年纪尚轻,对此事来龙去脉本就不甚知晓,云若只不过是她的一抹残魄转世,儿臣此前用搜魂再三确认过,她确实毫不知情,万望父君能网开一面。儿臣定会竭尽全力,为父君寻回神剑斩荒。”
只是话虽这么说,人却止不住的有些颤抖,连周身气机都乱了些许。俨然是一副堕入情网,不可自拔的模样。
天帝没接话茬,话锋一转:“紫荆这孩子,从小便与你情投意合,你虽不喜欢她,但你与她之间,也算一段良缘。连错,你莫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两日后大婚,切不可堕了天族颜面。”
这便是留待观察,暂不动手的意思了。
连错闭了闭眼。默认了。
“至于你,办事不力,自去落仙台领三十鞭。”
“行了。你退下吧。”
连错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本就伤重,又跪了这半晌,起身时,连灵力都运转不畅了。身体不自觉的打晃。
天帝像是未曾看见。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陈列架上,诸多神兵利器里,混进了一把普通的木剑。木剑陈旧,却位于最前,天帝望着那剑,不知想起什么,身上浓重的恶意与杀机相继褪去,就连冕旒后冰
冷的神情也彻底柔软下来。
连错早就习以为常,从步履蹒跚到挺直背脊毫无异常,他只用了几息时间。等走出东极殿,又变回那个阴沉冷漠,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等走下长长的白玉阶,再回望东极殿,却发现一切都已隐在云雾中,看不分明。
连错嘲讽般勾起嘴角:“父皇啊父皇,你自诩神机妙算。可惜这次,你失策了。”
天界冰冷无情,前路布满荆棘,一路走来,鲜血淋漓。
一颗棋子,又怎配得到他的真心。
看重,在意,慌乱,不过是他精心算计,刻意送上的把柄。
直到腰间的双鱼玉佩传来异样的波动,连错才真正变了脸色。
他设下的阵法被触动,玉佩的主人一定遇到了致命的危险。
连错忍着疼,强行动用术法,飞速赶往玉佩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