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调动风波
次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外面的堂屋中,有杜文和他妈妈聊天的声音。听不太清楚。
昨天晚上,喝多了一点。邵金南只觉口焦舌燥,头有些隐隐作疼。
邵金南赶忙起床。
洗漱一番,吃过早餐后,杜文和邵金南就要返程了。
杜文的老母亲,枯干的手,把杜文胖胖的手紧紧地抓握在自己手里,不断叮嘱一些居家饮食的琐事。本来就泪眼婆娑的眼睛,泪流不止。不断牵起衣襟揩擦。
“妈,你放心。我在外面当记者,走拢哪里,都有人好吃好喝的招待,根本不会饿着冷着。现在过的生活,哪里会是从前的样子。”杜文柔声安慰着母亲,把他母亲瘦骨伶仃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里,不断摩挲。
杜文眼圈红红的,竭力忍住,不在母亲面前掉泪。他按照自己的奋斗模式,不断在青y县城打拼。少有时间,回家探望自己的母亲。
母子俩告别的场面,让杜文平日里令人生厌的形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在他母亲面前温情脉脉的孝子形象,让邵金南看到,杜文身上罕见稀有的,充满人性的可爱光辉。
杜文和邵金南走出大门后,杜文的母亲,便爬到房屋旁边的一个大石头上,手搭凉棚,往杜文离开的方向观望。杜文也频频回头,不时有大颗大颗的泪水涌出。
这画面令人压抑。邵金南专心赶路,只装着没有看见。转过一个山头,杜文家的房屋,已经看不见了。杜文才没有频频回头。一言不发。阴沉着脸赶路。
“哥,哥,你等我一会。”
身后,传来杜明气喘吁吁的声音。
回过头,见杜明满脸汗水,赶上了他们。杜明的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点什么东西,用报纸严严实实地包裹着。
杜明和杜文,都不约而同地看了邵金南一眼。杜明把手里拿着的那个塑料袋,往杜文的手里一塞:“哥,我按照你说的……”声音随后低了下来,邵金南再也听不清楚。看着杜氏兄弟,毫不掩饰地想回避邵金南。邵金南赶紧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山梁,再也看不见杜文杜明
哥俩的身影,他才开始放慢脚步。
报社安排采访工作的时候,凡与青y县教育局相关的,杜文都把活抢到手里。
半年后,杜文喜滋滋地对邵金南说,他兄弟杜明调动工作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他已经和教育局的刘局长搭上了关系。刘局长已经表态,要帮他这个忙。
邵金南一听,也替杜明高兴。渔坝那种地方,穷山恶水的,能够离开,最好离开。更何况,年轻人,谁不想向往着外面的繁华世界,万丈红尘。在渔坝那种破山沟里,真的会把人给憋死。以前,邵金南也在乡下工作,乡下的诸多不便,以及那种清寂苦闷的日子,他感同身受,记忆犹新。
又过了大约两个来月。有一天,邵金南了出报社的大门,就见到杜明。苦着一张脸,蹲在路边人行道上的一棵梧桐树下。
邵金南和他打招呼,他说他在等他哥杜文。邵金南说,刚才还看见杜老师呢,就在报社办公室。叫杜明和他一起去报社,直接去杜文的办公室找。杜明又不肯。
“那你等着,我去帮你叫。”邵金南转身直奔报社办公室而去。
“杜老师,你兄弟杜明在大门口等着你呢。我叫他跟我进办公室来,他又不愿意。”邵金南热情地冲杜文说。
杜文抬头看了邵金南一眼,明显地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倒叫邵金南吃了一惊,颇为尴尬。杜文堂兄弟来找他,他赶紧跑来通报,怎么?倒好像他邵金南为杜文招惹了什么麻烦似的。自己好心不得好报,真是老公公背儿媳妇,费力不讨好。
兴头冲冲的邵金南,在杜文面前碰了一鼻子的灰。老大没趣,转身就走了。心里头疑惑不止。
那次在渔坝,看他们兄弟俩,相处挺不错的。杜文帮杜明乱调动的事,据说已经大功告成。这两弟兄,究竟怎么了,是哪股水发了,弄得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倒让邵金南跟着受闲气。
邵金南正觉气闷。杜文匆匆从后面赶了上来,大声叫他:“小邵,你等我一下。反正这事你之前也是清楚的,干脆就请你一并参加,替我做个见证。”
邵金南听得一头雾水,吃惊地
望着杜文,满脸疑问。
“你跟我走。”杜文也不多作解释。拍了拍邵金南的手臂,自己径直往前走去。
邵金南满腹狐疑,只得跟着杜文。
在青云城边的一家小酒馆。杜文、杜明两兄弟,一声不吭,只管喝闷酒。也不招呼邵金南。弄得邵金南如坐针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头皮,尴尴尬尬地在旁边陪着,莫名其妙地受着罪。
“哥,我知道你为了我,费了很大的劲。”杜明冲杜文举着杯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很艰难的样子,一点不像那天晚上那样子口若悬河。“哥,你知道,我,我也不容易,我爸、我妈,还有我妹子,一家人都靠着我。我知道你难,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挽回一点损失?”杜明睁大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杜文。
“小明,你要说啥子,不妨拉抻了直说。”杜文铁青着脸,把刚刚举起来的酒杯,狠劲往桌子上一搁,杯里的酒,洒出了小半杯。“你这件事情,反正小邵前前后后都知道,我今天把他叫来,就是想请他作个见证。咋个,你以为,是我这个当哥的,昧了良心,把你那笔钱,黑吃了?”杜文偏着头,目光像把利刃,透过厚厚的镜片,凶狠地盯着杜明。
“不!不!,哥,你误会了。”杜明双手直摇。“哥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你我同枝同叶,同根同族。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后代。就算你要吃人,吃完吃尽,你也不会吃到我杜明的头上。我们毕竟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人亲骨头香。你咋个会这种做。只是,只是我觉得太亏了,想请你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挽回一点……”
“小明,你问问小邵,看看我是咋个做的。”杜文义愤填膺,口沫直飞,冲他兄弟愤然说道:“我想方设法,把教育局需要报社宣传报道的事,都揽到自己名下来,好不容易,才跟那个狗东西搭上了头。后来,又瞅了多少回空子,才把你托付给我的钱送到他家中。他收下来了。而且,红口白牙,板上订钉的样子,好不好地答应我,一定会帮你调到青y县城来。我哪里知道,刘局长这个狗日的,公然说话不算
话,事情不办,钱也不退。小明,如果你怀疑我,我杜文就不是人养的,要不要我们找家庙子,烧起香,去赌个咒?”杜文嘴唇颤抖,白沫涌上两边嘴角。
“哥,我没有怀疑你。”杜明痛苦地左右晃动着脑袋。“我只是觉得太亏了,整整两万,除了我的血汗钱,还有一大笔,是我借来的啊。”说着,杜明哽咽了,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下来。小酒馆的原木小桌上,清晰地显示出杜明的泪渍。
邵金南听得心惊肉跳,要知道,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两万元,绝对不算小数目。再添几万元,都可以在青y县城买间不大不小的二手房了。
“咳!小明,你放心。我杜文也不是省油的灯,我绝对不可能放过姓刘的。老妈妈打口红,我要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惹着我杜文,背叛了我,他会吃不了兜着走。”杜文随后压低点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我已经埋伏在他家对面那棵大树上一个多月了,每天晚上我都去。我还带了相机。哪些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咋个去的他家,我都已经拍了照片,已经用了六个胶卷了。他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要把这些相片洗出来,到处去投递、举报。大不了,判我个行贿罪,我也要把他拉下马。让他不得好死。”
杜明和邵金南都听呆了。张着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又过了两个月,邵金南听杜文说,杜明调动了。没有调到青y县城,调到了竹林乡中心完小。那里是以前邵金南工作过的地方。竹林乡也是乡下。但离青y县城只有十来公里,通公路。比渔坝离城近。相对渔坝来说,算是个洞天福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