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孤寒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 一眼就看到站在床边看手机的顾晋年。
不知为何,夏孤寒总觉得老鬼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可是鬼会脸红吗?夏孤寒又不确定了, 他往顾晋年的方向走去。
顾晋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看了过来, 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问:“怎么了?”
夏孤寒眯了眯眼,一脸狐疑之色:“你在看什么?”
“小说。”顾晋年很淡定,他确实也没骗夏孤寒,只是这次的小说和以往有些不同罢了。
夏孤寒勉强相信。
夏孤江看看夏孤寒又看看顾晋年,直觉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件可能会影响他们夫夫和谐关系的事。于是大气不敢喘地溜进浴室洗漱, 装作自己不存在。
等他出来, 夏孤寒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现在就走吗?”夏孤江问。
夏孤寒:“嗯。”
想了想又道:“你给许思雅定个位。”
夏孤江下意识就想反问“你不是会吗?”但话到了嘴边就顿住了, 因为夏孤寒多半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懒。”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 夏孤江便不会再挣扎, 认命地拿出一张黄表纸折成仙纸鹤,正想问夏孤寒有没有许思雅的东西作为引子的时候,夏孤寒飞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许思雅的照片。
夏孤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张照片上有一股许听娴的残念, 就在眼睛的位置。
“夏孤寒走了。”夏孤江喊了一声,率先跑下楼。
夏孤寒没动,而是看向顾晋年, 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老鬼你和夏孤江去呗,让我在家睡觉。”
顾晋年不语,直接干脆地抱起夏孤寒往楼下走。
夏孤寒:“……”
夏孤寒:“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虽然懒,也没什么羞耻心,但仅限于在老鬼面前,要是被夏孤江看到,他哪里还有做哥哥的威严?
顾晋年闻言把夏孤寒放了下来,和他一起离开。
一人一鬼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夏孤江已经叫来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道:“去哪……”
话还没问完,夏孤江就在司机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司机的目光立马变得呆滞,像个提线木偶。
夏孤江:“跟上那只纸鹤。”
司机:“好。”
车子启动,朝着群相山的方向驶去。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出租车开上群相山的盘山公路。
路过一栋别墅的时候,夏孤寒突然向窗外看去。
那栋别墅的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黑猫,似乎感觉到夏孤寒的注视,小女孩瑟缩了一下。
夏孤寒收回目光,又枕着顾晋年的肩膀闭上眼假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晋年垂眸看了他一眼,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让夏孤寒枕得更舒服一点。
车子很快就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弯道上。
别墅前的红衣小女孩轻轻抚摸着黑猫炸毛的背脊,安慰黑猫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没有恶意的呀。”
又过了十分钟。
纸鹤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出租车司机几乎和纸鹤同时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别墅的门口。
夏孤江在下车前拍了拍司机的额头,轻声说了一句:“回去吧。”
又把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司机的口袋里,这才下车。
出租车调转车头,朝山下驶去。
等下了山,司机才如梦初醒,却又若无其事地开车,搭上新的客人,继续工作。只是摸到口袋里的纸币时,不住的纳闷,他什么时候放了张一百在口袋里?竟是一点都不记得去群相山的事。
***
这是一栋中式别墅,静静地伫立在半山腰上,装修得非常气派。
从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花园。荷花开得正盛,一朵一朵亭亭立于宽大的荷叶之上,争妍斗艳。可仔细看,便能看出荷花的花瓣边上已经沾染了黑色,微微卷曲,蒸腾着淡淡的黑雾。
荷叶下,是一团团暗影,水波粼粼,似有东西会从水里扑出来。
绿树红花,本应该美不胜收。
可夏孤寒他们一进入这里就察觉到一股违和感。
违和到诡异的程度。
明明是大晴天,可这栋别墅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太阳照射不进来。周围的空气也更加沉凝,仿佛动一动就能破开一层水雾,走在其间极为艰难。
“这不像人住的地方啊。”夏孤江走在抄手游廊上,没忍住嘟囔。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一般的天师住在这里,用不了多久,身体的机能都会被这漫天的阴气和怨气侵蚀得干干净净。
夏孤寒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倒也认同夏孤江的说话。
偌大的别墅,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两人一鬼行行复行行,走过抄手游廊,还未抵达前厅,便听到一声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在里面!”夏孤江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夏孤寒想了想,跟了上去。
别墅的前厅这会儿已经是一片狼藉,一个中年人趴在大门的位置,已然气息全无。他还维持着向外爬的动作,可后背却被掏了一个大窟窿,血在他的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已经凝结成黑色。
大厅中间,画了一个困灵阵,繁复的线条闪着璀璨的光芒,许思雅被困在其中,如瀑一般的黑发无风自动。
她整个人跪趴在困灵阵中,青白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喉咙里发出嘶吼,一双全黑的眼睛里漫着血红之色,便将所有仇恨和愤怒都充盈其中。
困灵阵中的灵气化成线,紧缚住许思雅,有几缕线条更像是有意识一般,直冲许思雅的眼睛而去,竟是想要硬生生地把许思雅的眼睛挖下来。
角落里突然爬出一个人,朝夏孤寒扑了过去。
好在夏孤寒反应够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不然大腿还真会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夏孤寒低头一看,是周志强。
“小老板,快救救我!救救我!”周志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抖如筛糠,面上是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一个劲地让夏孤寒救他,“小老板,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
夏孤寒还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应了下来,“好啊。”
好啊两个字于周志强而言就是特赦令,他感觉自己终于落地,脚也踩到实处了。
如果早知道和许思雅来王恒才的家里会面临这种情况,就是给周志强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上来。
之前他和许思雅进到别墅里,就看到在大厅里等着的王恒才。
许思雅一看到王恒才便风情万种的走过去,王恒才立马把持不住,抱住许思雅。
周志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脚软了。想跑,却像是有人抓着他的脚一般,竟是一步都动不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掏出心脏的王恒才竟还有一口气,浑身染血地往门外爬,眼中恐惧又希冀。一边爬一边吐血,却还不忘求救,“大师快……救救我!”
然而救他的大师始终没有出现,王恒才的手指才触碰到门槛,就咽了气。
圆瞪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周志强。
周志强瘫软在地上,许久之后,终于找回一点力气,爬着躲到角落里去。
杀了仇人,许思雅却没有露出快慰的表情,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以往王恒才身边有非常强大的东西跟着,许思雅根本就没办法靠近他。今天许思雅也做好了和那个东西同归于尽的准备,可直到杀了王恒才,那个东西都没出现。
许思雅心知有诈,正想离开,脚下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能量。
丝丝缕缕,把许思雅紧紧缚住。
于是便有了夏孤寒他们进来看到的景象。
不过有一点,夏孤江不是很明白。
他直接看向夏孤寒,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之前猜测,那只鬼蛊应该到了炼制的最重要时刻,许听娴的怨气成了最关键的一环。那些人把许思雅引到这里,为的就是分离许听娴的怨气。可是过了这么久了,只是逼许思雅现了原形,却拿那双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做什么。”夏孤寒摇头,“一切都是执念罢了。”
执念能让许思雅成为杀人的厉鬼。
亦能化为强大的力量,保护许思雅不受伤害。
如果要问夏孤寒真的做过什么,只不过用了一些手段,加强了许听娴想要保护许思雅的执念。所以困灵阵才无法剥夺许思雅的眼睛。那双眼睛一旦被强行夺走,练成鬼蛊,许思雅的人生也将走到尽头。
夏孤江了然。
正想说什么,天突然暗了下来。
黑暗瞬间席卷而来,顷刻之间吞没了整个世界。
花园里的人工湖水面不断翻涌,躲在水下的东西开始冒头。
它们趁着黑暗,悄无声息的来到别墅的前厅。
粘腻的水声在死寂中无限扩大,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不用眼睛看,夏孤寒都知道顾晋年在哪个位置,他伸手戳了戳顾晋年的手臂,没有一丝紧张,“老鬼,你来?”
顾晋年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夏孤寒:“……”
呵,又是熟悉的退一步。
“为什么总要我动手?”夏孤寒不满的咕哝了一句,手掌摊开,一条灵气长鞭悄然在他手上凝聚。
几乎同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潮湿的水汽蔓延开来。那东西近了,夏孤寒才看清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条滑溜溜的舌头,还带着臭水沟一般的恶臭味,很是恶心。
夏孤寒心意所指,便是长鞭所向。
滑腻的舌头还没触碰到夏孤寒,已经被灵气长鞭卷起,发出滋啦啦的声音,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孤江也适应了黑暗。
待看清周围的景象后,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艹,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只见地板上遍布着癞lai蛤ha蟆,每一头都有一个小婴儿那么大,身上遍布流脓的肉瘤,每一个肉瘤都像是一张人脸。
这些癞lai蛤ha蟆就算不攻击,仅仅存在,就足够恶心人了,更何况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咕呱——”
“咕呱——”
死寂瞬间退去,癞lai蛤ha蟆的叫声此起彼伏,造成声波攻击。
周志强置身其间,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抽痛,好像有人拿锤子敲打他的脑门一样,没坚持多久,就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眼看一根滑腻的舌头即将把周志强吞噬,一张符箓飞过来和舌头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爆雷声,连舌头带着那只癞lai蛤ha蟆一起炸开。
夏孤江几步跳过来,把周志强拉起往困灵阵的方向扔去。周志强是普通人,那个阵法对他伤害不大,但可以防止癞lai蛤ha蟆接近他。
等周志强反应过来,猛地对上许思雅青白狰狞的鬼脸,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个白眼,终于晕过去了。
另一边,夏孤江的符跟不要钱似的扔出去,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跟放鞭炮一样,阴森恐怖的画面变得十分喜庆。
只是……
夏孤寒:“我怎么觉得你的符有点眼熟?”
夏孤江又扔符爆了一只癞lai蛤ha蟆,“柜台的抽屉拿的,你画的吧?怪好用的。”
夏孤寒想起来了,香火店柜台里的符都是残次品,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他画完随手一塞就没再去管它们。
想明白这一点的夏孤寒马上向后退了一步,把战场完完全全交给夏孤江。
顾晋年递了一个眼神过来。
夏孤寒就笑:“我画的符,我出力了。”
所以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
顾晋年:“……”
夏孤江:“……”
几分钟后,夏孤江的符差不多用完,癞lai蛤ha蟆也被杀得差不多了。
整个前厅和抄手游廊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夏孤江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符,颇为嘚瑟道:“这是小米最新研制的祛味符,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黄色的符纸在夏孤江的掌心中燃起,一股霸道的花香凭空而起,瞬间驱散了癞lai蛤ha蟆的臭味。
但闻到花香的夏孤江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夏孤寒更是呵呵冷笑:“还不如不烧。”
夏孤江也是一言难尽,略显尴尬地为自己辩解:“小米又没和我说,我怎么知道是石楠花味的。”
石楠花的香味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前厅。
夏孤江越闻越尴尬,提议道:“要不,我再烧一张?”
“你确定这次是正常的气味?”夏孤寒反问。
夏孤江想想小米的黑历史,不回答了。
到底是花香,闻着闻着就习惯了。夏孤江如此安慰自己,忍住那一点不适,换了个话题,“那些人中有蛊师。”
鬼蛊还有可能说是天师按照炼制鬼蛊的办法照猫画虎,但刚刚的那些癞lai蛤ha蟆就只有真正地蛊师才能够驱使。
那些癞lai蛤ha蟆都是炼制过后的,是蛊虫的一种。如果不是夏孤寒的符箓可以直接让那些癞lai蛤ha蟆爆体,只是寻常杀死的话,其他的癞lai蛤ha蟆会吃了死去的癞lai蛤ha蟆的尸体,随之变得更强大。
战斗不可能结束得这么快。
***
整栋别墅还笼罩在黑暗之中,却一点都不影响夏孤寒和夏孤江的视线,他们行走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几步就来到困灵阵前。
困灵阵自然无法对夏孤寒造成问题,但他并没有破阵,而是在阵法上加了一层禁制,一下子改变了困灵阵的性质。困灵变成了守护,能保在这个阵中的许思雅和周志强安全无疑。
少了困灵阵的攻击,许思雅渐渐恢复正常人的模样,她站了起来,深深地夏孤寒鞠了一个躬。
她现在才完全明白自己的仇人多么强大,是如果没有夏孤寒,她不仅报仇无望,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夏孤寒偏身躲开了,道:“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事后,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
安置好许思雅和周志强后,夏孤寒继续前往别墅深处。
那些人就躲在别墅里,盯着别墅里发生的一切。
知道他们到来,或许会感到惊讶,但绝不会害怕,因为他们于鬼蛊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养分。
那是一群疯子,绝对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养料。
正如夏孤江说的那样,那群人中有蛊师,接下来的一路总会有大堆蛊虫跑出来袭击他们。有如癞lai蛤ha蟆那般硕大恶心的,也有如蚂蚁一般悄无声息的。
不过这些都无法对夏孤寒和夏孤江造成影响,两人一鬼循着那些天师留下来的气息一路向前。
在别墅里绕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夏孤江找到一条密道。
密道斗折蛇行,一路向下,不知通往何方。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密道的尽头。
尽头处有一个石门,此刻石门大开,做出请君入瓮的姿态。
夏孤江看了夏孤寒一眼,见夏孤寒连犹豫都没有就走进密室里,他也跟着进去。
密室很宽敞,顶上挂着一个暗红色的灯,把整个密室晕染成红色。四周摆放着博古架一样的架子,架子上放着陶罐。
夏孤寒的视线在密室里逡巡了一圈。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陶罐里溢散出来的阴煞之气,如果没猜错的话,每一个陶罐里都封印着一只厉鬼。
密室里有三个人,夏孤寒并不觉得陌生。
方以年和他的两个徒弟白元钪、曲振。
这会儿白元钪坐在密室中央,他的手心里躺着一块无瑕的白玉。
仅仅是看起来无瑕罢了。
在夏孤寒眼里,那块玉像是浸透在血水里,沾染了无尽的血色,周围黑雾弥漫,有无数双手从玉中伸出,想要挣脱玉的禁锢。
方以年和曲振一左一右站在白元钪的身边,像是两尊护法。
看到进来的人只有夏孤寒和夏孤江,方以年有些惊讶,他以为他们背后有高人。但按现在的情况看来,自始至终就是这两个人。
方以年可不相信夏孤寒和夏孤江两人年纪轻轻于术法一道上就有很深的造诣,想来是两个世家出来的愣头青,仗着有长辈送的法器,便不知天高地厚。
正如夏孤寒想的那样,对于他们的到来,方以年除了惊讶之外,并没有其他感觉。
用聚阴阵困住夏孤寒他们只是以防万一,方以年并不想在炼制鬼蛊的时候受到打扰。也是想通过聚阴阵警告夏孤寒他们,闲事莫管。
他们能那么快破了聚阴阵倒是有些出乎方以年的意料。但不顾他的警告追到这里来,却让方以年更加确定两人就是心高气傲的世家子,没吃过苦头,万事不知。
方以年轻蔑地笑了笑:“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就让他代替他们的长辈好好教训他们。正好,许听娴的怨气招不回来,就用这两个愣头青的灵魂来祭他的鬼蛊。
方以年心念一动,博古架上的陶罐开始剧烈抖动,贴在上面的封条变得松懈,极其强烈的阴煞之气从各个陶罐里涌了出来。
有一个陶罐的封条率先撕裂,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抓住从灌口,有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有一就有二,越来越多的厉鬼从陶罐里爬出来,密室的温度一下子下降,竟是犹如数九寒天。
不一会儿,窄小的密室挤满了厉鬼。
它们饿了很久,一出来,便看上了夏孤寒和夏孤江。
被盯上的两人却一点都不紧张。
夏孤江被满室的阴煞之气冻得发抖,朝夏孤寒伸出了手,“哥,给我一张烈阳符呗,我知道你带着。”
夏孤寒因为身体冰寒,小时候学会的第一张符就是烈阳符,尽管之后习惯了冰寒的体温,也习惯随身携带烈阳符。
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夏孤江提起了,他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烈阳符递过去。
末了,补充道:“298,友情价250。”
夏孤江:“……”
“行,”不过250是个什么价?拐着弯内涵他是二百五吗?夏孤江不上当,相当豪气道:“别250了,回去后我给你转300!”
夏孤寒得逞地笑了笑。
夏孤江:“……”
淦,为了两块钱至于吗?
夏孤寒从夏孤江手上坑了两块钱,心满意足地看向顾晋年,“请你吃大餐啊。”
这么多厉鬼,足够顾晋年饱餐一顿。
顾晋年没动,他了解夏孤寒,后面肯定跟着其他事。
果然就看到夏孤寒大手一挥,“大餐就摆在你面前,自己吃吧。”
能躲懒就尽量找理由躲懒,一点都不含糊。
顾晋年失笑,这次倒没有后退一步,反而把手按在夏孤寒的头顶上,带动夏孤寒转向白元钪的方向,“好,我去吃饭。你解决它。”
夏孤寒他们来到密室之时,鬼蛊即将练,就差许听娴的怨气加持。
现在少了许听娴的怨气,鬼蛊尚未完成,但不知什么原因,玉石中的鬼蛊发生异动。白元钪无法压住鬼蛊,让鬼蛊破玉而出。
之前夏孤江在范天浩那里见过鬼蛊的投影体,那是一个由无数人脸组成的巨大球形。经过这些天的炼制,鬼蛊完全变了模样,已经开始显现出人形来了。
唯一和人有差别的就是鬼蛊的脖子上顶着三颗脑袋,如果夏孤寒他们平时关注娱乐圈的话,就能认出来这三颗脑袋都是来自星光娱乐,并且都是曾经名噪一时的艺人。
此刻三颗头颅互相撕咬,早已没了人性。在它们眼里,另外两颗头颅就是竞争对手,从被注入容器开始,它们唯一的信念就是杀了容器里的其他鬼。
不过夏孤寒很快就发现,三颗头颅虽然在互相撕咬着,却都已经透出疲态了。
这也是方以年迫切地想把许听娴的怨气收回炼制的原因。
同源的怨气可以让鬼蛊里的厉鬼产生危机感,进而激发凶性。
但到了一定程度,这些互相厮杀的厉鬼就会因为疲惫而停下来,和平相处一段时间,直到再往培养皿里投入同源的怨气或者厉鬼。
它们对不同源的怨气/厉鬼不屑一顾,直到真正的鬼蛊完成,才会开始大肆吸食其他怨气和鬼魂。
苗疆有蛊师将毒虫放在同个器皿里,令它们撕咬残杀,最后活着的那只毒虫便是蛊王。炼制鬼蛊的方式和练蛊异曲同工,但又比较苛刻。这种苛刻便体现在必须用同源的怨气/厉鬼炼制。
星光娱乐于鬼蛊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但凡是星光娱乐的艺人都签过合约。夏孤寒猜测方以年在星光娱乐和艺人签的合约上赋予了某种介质。
这些介质将每一个人艺人悄悄地链接在一起,然后再用同样的手段折磨这些艺人,让他们含怨而亡,死后成为厉鬼。
因为有介质的联系,星光娱乐艺人死后所产生的怨气就是同源怨气。
方以年他们应该早就知道许听娴的魂体消失,怨气附着在其他人身上的事,他们没有及时找回来,是想让许听娴的怨气变得更强大,好炼制出实力更强大的鬼蛊。
至于许听娴要复仇的人?
他们只是方以年手中的一枚棋子,鬼蛊都快练成了,王恒才、陈助理和齐正云之流就没作用了,被许思雅杀死还能贡献最后一点力量。
夏孤寒的唇角露出一抹讥诮,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永远不会因为站在同一个阵营就手下留情,需要的时候,这种人对自己人下手比谁都干脆。
心思斗转间,三头鬼蛊在互相撕咬下只剩下两个头了。
两头鬼蛊的战斗欲并不强,你咬我一口,我咬回来一口,然后又各自转头去捕捉旁边的厉鬼,它们也不吃,跟猫戏弄老鼠一样。
都不用夏孤寒动手,尚未练成的鬼蛊不会主动对外界产生兴趣,除非母蛊催动,它们才会有明确的攻击目标。
不过白元钪估计没想到鬼蛊会突然从玉石中跑出来,一时之间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灵气长鞭破空而来,直指两头鬼蛊其中的一个头。
互相啃噬和被打掉一个头效果可是天壤之别,前者变得更强,后者一朝回到解放前。
白元钪赶紧回神,驱使体内的母蛊给二头鬼蛊下了指令,前一刻还有气无力的二头鬼蛊突然变得凶悍起来,两颗脑袋同时吐出尖锐的獠牙,朝夏孤寒扑去,正好躲开长鞭的攻击。
一击落空,夏孤寒不得不收回灵气长鞭,眼见二头鬼蛊就要扑过来,灵气长鞭直接在半道上变化形态,变成一道幕墙。二头鬼蛊直接撞上灵气幕墙,就像章鱼落在烧热的铁板上一样,发出滋啦啦的响声。
鬼蛊没有智商,只尊崇母蛊的指令,只要母蛊的指令不撤,它便会一直往前。
被灵气幕墙挡住后,二头鬼蛊并没有后退,而是嘶吼着,妄图硬生生撞开灵气幕墙,跑过去撕碎夏孤寒。
幕墙的灵气却是流动的,夏孤寒心念一动,一面幕墙成了六面,合成一个正方体,把二头鬼蛊囚/禁在里面,任由白元钪如何驱使,都无法逃脱,反而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二头鬼蛊这边的异变发生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得方以年和曲振都来不及反应。
师徒俩一起操纵厉鬼攻击夏孤江,本以为这么多厉鬼对付两个愣头青绰绰有余,却不知为何厉鬼连夏孤江的衣角都没碰到,就接连化成幽蓝色的火焰,进而消失。
不仅伤害不了夏孤江,还让夏孤寒空出手来对付鬼蛊。
让方以年更为震惊的是,夏孤寒竟然能够将灵气具象化,真正做到随心所欲。
这两个人到底是谁?竟然有如此霸道的法器!
是的,就算到了此刻,方以年也不相信夏孤寒和夏孤江的实力,固执地认为现在的结果是法器造成的。
方以年眼中流露一抹贪婪之色来,他今天一定要把那两人手中的法器抢过来!
他的眸光暗了暗。
只要再吃掉一个头,鬼蛊就真正练成。本来有许听娴的怨气,鬼蛊练成指日可待,但是现在……
那就不怪他心狠手辣了。
方以年转身从身后的博古架上取出一把桃木剑,暗红的灯光打下来,在他的脸上形成一道暗影。
他握着木剑的手紧了紧,毅然转身。
曲振专心控制厉鬼,白元钪一心都在二头鬼蛊上,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方以年的动作。
或者说,曲振和白元钪都十分信任方以年这个师父。
特别是白元钪,他是一个孤儿,是方以年收养他并教他天师的本事,他对方以年含着崇敬和孺慕的心情,从不认为方以年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结果就是这份信任害了白元钪。
当桃木剑穿心而过的时候,白元钪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上的疼痛,汹涌而来的不敢相信和震惊瞬间覆盖住了肉/体上的疼痛。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人。
平时总是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师父,此刻面上一片寒霜,眼中更是充满了决然的疯狂。
疯狂之下,潜藏着几分兴奋和激动。
仿佛被他刺破心脏的人,不是他一手带到大的徒弟,而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白元钪握住没入自己胸膛的桃木剑,他能感觉到温热的鲜血从他的手中淌下,在地上汇成一滩,他死死盯着这个如父亲一般的男人,艰难地开口,“师父,为……为什么?”
“因为你才是真正的培养皿。”
没等方以年开口,夏孤寒澄澈的声音先一步在密室里响起。
白元钪闻言转头看了过去,目光逐渐涣散,意识渐渐消散。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换来最后一点清明,执着追寻最后的答案。
“你是纯阴之体,是培养鬼蛊的最佳容器。”人之将死,夏孤寒也不吊着他的胃口,趁着他还有一口气的时候,为他解惑。
白元钪一直都是用心头血喂养鬼蛊,他以为白玉是培养皿,其实他自己才是鬼蛊的母体。
一旦鬼蛊练成,便会钻进白元钪的体内,吞噬他的灵魂,取而代之。
纯阴之体就是鬼蛊最好的供体,也是最完美的母体。
方以年当初会将白元钪收为徒弟,想来就是因为对方是纯阴之体,从一开始就计划这件事。
如果鬼蛊能直接在白玉中练成再钻进纯阴之体中,那么练成的鬼蛊将会空前强大,到时候就算是六级天师,估计都不能与之一战。
每一只这样的鬼蛊出现,人间便会陷入灾难之中。
什么师徒情深,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利用罢了。
真相就是这么残忍。
白元钪带着对方以年的怨恨,意识渐渐飘忽。
方以年却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兴奋,白元钪越恨他,死后产生的怨气就会越强烈,这对他对鬼蛊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他太专注于白元钪了,以至于没有发现被困在灵气墙里的二头鬼蛊的气息竟也随着白元钪一起变得越来越弱。
曲振发现了,但一想到方以年毫不犹豫地将桃木剑刺向白元钪的画面,他什么提醒都说不出来。
白元钪的今天,就是他曲振的明天。不,当方以年冷眼看着王恒才他们死去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了。
方以年他早已不是人,为达目的,所有人都得给他让道!
***
白元钪终于断了气息。
时机到了!
夏孤寒手上掐了一个法诀,六面灵气幕墙骤然压缩成灵气球,牢牢地把二头鬼蛊困在其中。
左手射出六道暴雷符,符纸围成一个圈环绕在灵气球上。
“爆!”
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六张暴雷符齐齐炸开,带动灵气球爆/炸。
被困在灵气球里的二头鬼蛊跟着一起爆/炸,最后化成一道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着。
爆/炸在眨眼之间发生,等方以年反应过来时,鬼蛊的气息已经完全消失。
作为母蛊真正的持有人,方以年只觉得心脏上像是被人敲了闷棍,一口血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鬼蛊的联系彻底断了。
“怎么可能?”
方以年傻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不敢相信鬼蛊真的被消灭了。
偏偏夏孤寒还觉得方以年受到的伤害不够大一般,嗤了一声,“我原本还以为是多厉害的蛊师,没想到就是个半吊子,浪费我时间。”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夏孤江马上附和道:“到底怎么回事呢?我好想知道呢!”
夏孤寒:“……”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
夏孤寒恶寒了一下,继续道:“白元钪是鬼蛊的母体,鬼蛊是子体。杀死母体纵然可以快速练成鬼蛊,但在母体消亡的那一刻,子体会迎来最脆弱的时期,直到将母体的怨气全部转化,才算真正炼制成鬼蛊。”
很少说这么一段话,夏孤寒说完还喘上了,觉得有点累,走到顾晋年身边,往他身上一靠。
老鬼刚刚吃了不少厉鬼,夏孤寒靠上来的瞬间,他就把手贴在夏孤寒的手掌上,热气传导到夏孤寒身上,为夏孤寒扫去一身的疲惫。
唔,舒服了。
夏孤江很会抓重点,啊了一声,嘿嘿笑道:“那是不是说明,方以年亲手把把柄送到你手上,这不就是我杀我自己吗?”
“可以这么说。”
方以年:“……”
至此他才明白,从一开始他就掉进夏孤寒挖的坑里,夏孤寒一步一步指引他跳下去。
他看向夏孤寒,终于不敢再轻视这个年轻人,满眼骇然:“你到底是谁?”
夏孤寒笑:“我是你爸爸啊。”
方以年:“……”
他终是一口气没喘上来,再次喷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夏孤江朝他竖起大拇指,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符,“放个炮庆祝一下吧。这是小米新研究的鞭炮符,有了它,逢年过节都不用买鞭炮了。”
夏孤江话音刚落,手上红彤彤的鞭炮符就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密室里响彻。还真跟放鞭炮一样,热闹极了喜庆极了。
只是充斥在密室里的不是熟悉的硝/烟味,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
夏孤寒面无表情地看向夏孤江:“鞭炮为什么是螺蛳粉味的?”
夏孤江的肚子适时传来一阵鸣叫,他伸手摸了摸肚子,砸吧砸吧嘴,“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入v啦。
万字更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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