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荆山在做丈夫这方面实在是够格,顾溪开口说要二两银子,赵荆山二话没说,从钱袋子里取给她三两。
“不用给我做衣裳了,我做粗活的,好衣裳也白费。这钱拿给你,你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就自己去买吧。”
顾溪把钱收起来,看着赵荆山被晒得黝黑的脸,心里有些发酸。
顾溪想了想道:“你也三十岁了,年纪不小了,以后就别再上山下山的了,家里又不缺钱,打猎这活实在太辛苦,又危险。咱们拿出些钱来,做些小买卖,不是也能糊口吗?”
赵荆山听罢笑了下,露出一嘴的白牙。
顾溪还是第一次见赵荆山这么真心诚意地笑,有些愣神。
“做小买卖赚钱少,家里两个小子,要读书,还得娶媳妇,都是钱。”赵荆山道,“我先这么干着吧,等什么时候干不动了再说,你不用惦记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很亮,充满干劲和期待的神情,明明是苦累的生活,从他的嘴里出来仿佛很幸福似的。顾溪看得出来,赵荆山真的是很爱那两个孩子,也很爱这个家庭,只要这个小家能好,他付出再多血汗也是甘之如饴的。
和这样踏实有责任感的男人在一个屋檐下,顾溪忽然觉得很安心,对着赵荆山说话的方式也下意识更亲密了些。
“死脑筋。”顾溪撩了裙摆在赵荆山身边坐下,轻嗔了一声,“做买卖和你要打猎有什么冲突,你想想平时你打下来的猎物,最后是怎么卖的?肉卖给屠户,皮卖给皮商,骨头卖给药堂。若是咱们家自己就办个这样的买卖,打下什么东西来咱们不交给旁人了,自己卖,不是赚得更多?”
赵荆山听得眼睛直了直,他转脸看向顾溪,眼神中有些意外,又含着些探究。
“你想自己做这个生意?”
顾溪问:“你信不过我?”
赵荆山没说信得过,也没说信不过,只道:“我最近不能上山去了,没有猎物可卖。”
顾溪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屋外头的敲门声,她匆匆站起来:“以后再说这事吧,我去看看谁来了,回来咱们先换药,再吃饭。”
……
来的人是虎子,双手里抱着个有一尺宽的大陶碗,上头蒙了一层布。
那碗净重就得有小半斤,里头还盛着满登登的骨头和汤,更重了。虎子抱着碗走了小半里路,饶是太阳还没有全升起来,额上也见了汗。
门打开,虎子看见里头站着的顾溪,有一瞬紧张:“嫂子,我——”
“怎么这么怕我?”顾溪笑了下,将他迎进来。
虎子对她的态度还是好了一些的,至少没有昨天初见那样的嫌恶。
顾溪招呼他道:“快进来坐吧,你赵大哥在东屋呢。哟,这碗里装着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
“我娘炖的猪骨头,给赵大哥补身子的。”顾溪给虎子撩开门帘让他进去,虎子边走边回头和她说,“我娘说了,吃哪补哪,吃了猪骨头,骨头就长得快。”
“虎子来了?”赵荆山在屋里头就听见声音,坐起身招呼。
“是给你送好吃的来了。”顾溪帮着把炕桌架上,看虎子把碗放在桌子上,掀开上头盖着的布。
一瞬间,满屋子都溢满了肉香气。骨头至少炖了一个时辰,汤已经熬成了奶白色,还加了碧绿的白菜叶子点缀其间,十分好看。大骨头上的肉已经丝丝分离,明显是煮得酥烂了,有的地方还露出奶色的骨髓来。
“你来便来,带这些东西干什么。”赵荆山看了皱了皱眉头,“你家里也不富裕,你娘还病着呢吧?每文钱都得花在刀刃上,这些骨头的钱够给你娘买三天的药了。再说了,我也不缺你的这顿肉吃,我们家想吃买得起。”
虎子本就愧疚,被赵荆山这一训斥,头埋得更低了,不知该答什么好。
赵荆山在猎户的这个圈子里很有名望,一是他确实技巧好,二是他那个古板严肃的性格,大家都怕他,尤其是年轻人。
“人家好心给你送补品来,你还训人家,有你这样做大哥的吗。”顾溪轻斥了赵荆山一句,又转头看向虎子,对上虎子感激的眼神,她指了指炕沿道,“虎子你坐下吧,我去盛饭来,咱们一起吃。”
“这,这怎么行——”虎子不敢坐,抬脚想往外走,“大哥嫂子你们吃吧,我
先走了。”
赵荆山将他叫回来:“让你吃你就吃,废话那么多。”
虎子被骂得讷讷一声,乖乖地坐了回去。
顾溪走去厨房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原来赵荆山不像是她看到的那样沉默脾气好,他的脾气好只对着顾巧梅。
饭桌上,由于有了虎子的加入,不像是昨天晚上那么沉默了。
赵荆山身强力壮,只是流点血的皮肉伤,他睡了一觉,就像是没事人似的了。和虎子聊天的时候,他说的最多的还是上山打猎的那点事,什么地方的虎豹多,不要去,什么地方的竹鸡多,可以用来练练箭法,但是竹鸡不值钱,要打最好还是选择野猪和鹿这些,不那么危险,赚得还多。
顾溪听得昏昏欲睡,心道这男人真的是不通情趣,仿佛只长了个打猎的脑子。
顾溪吃好了饭便下了桌子。临朝对女子的管束不算严格,但女子的行动也不如男子那样的随心所欲。比如有外男是否可以同桌而食的这件事,只要丈夫同意,女子是不必下桌的,可话虽如此,被外人看见了,也要嚼舌根。
顾溪对这些礼仪教条很不赞同,但也不想花费精力去挑战,她现在要做的事只是把这个家操持好,再攒些小钱。
想起早上时候和赵荆山提议要做小买卖时,赵荆山不置可否的态度,顾溪想,他对于顾巧梅应该还是不信任的。平时顾巧梅想花钱了,三两五两银子的他不在意,毕竟钱少,就算都败光了,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但要是做买卖,一举投入几十两的银子,赵荆山便要斟酌了。
顾溪没有放弃要做生意的想法,她要攒钱,总不能一直从赵荆山赚的银两里克扣吧,她要有自己的事业。
只不过,这件事不能急,没有本钱不说,她也没有考察好市场的行情。
还是先做好眼前,收拾干净屋子再说吧。
这么想着,顾溪走到自己的西屋,把箱柜里压着的衣裳被子都翻了出来,又找出来一个大木盆。趁着今天太阳好,顾溪想把这间房子从里到外都洗一遍,晒得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的,才像是个家的样子。
……
屋子里
,虎子透过半开的窗子,看顾溪已经将晾衣绳上挂了一整排。
“大哥,”虎子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你觉不觉得,嫂子从昨天开始就奇奇怪怪的?”
赵荆山刚给自己换了药,正拿着药布包伤口,闻言,也偏头看了眼窗外,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虎子抿唇问:“大哥,你不好奇吗,怎么会这样?”
赵荆山没有立即回答。
他把腿上的药布打了个结,放下裤脚,又挨个检查了遍药瓶子的软塞有没有塞好,将药瓶子整齐地摆放在炕头的暗格中后,才摇了摇头:“我不想好奇。”
虎子默了默,赵荆山说的是不想好奇,不是不好奇。
“大哥,你说嫂子她是不是暗地里憋着坏呢?”虎子忍不住继续问,“就像上次一样。”
大概是两年前,赵荆山刚从赵家分出来的那段时间,由于顾巧梅太任性作闹,赵荆山的情绪很低沉过一段时间。顾巧梅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人,赵荆山平日对她好的时候,她蹬鼻子上脸,赵荆山若沉了脸,她也不敢明着造次。那两个月,赵荆山很少给顾巧梅家用之外的银钱,但是顾巧梅染上了赌钱的习性,手里的钱不够花,她想出了个主意,就是像现在这样,装着乖巧懂事,骗赵荆山的钱。
赵荆山当然没有忘记那件事,顾巧梅从他的手里零零散散骗走了十五两,足够家里大半年的花销,全都赔在了赌桌上。
赵荆山的心警惕了一瞬,他忽然想起了早上的时候,顾溪说要做小买卖。
难道她和上次一样,是为了从他的手里拿钱?
怀着这样的念头,赵荆山再次偏过头,看向院子里的顾溪。
她正在晒被子。
晾衣绳子太高,她个子不够,被子又重,踮了脚尖也挂不上去。试了几次后,她将被子扛在了肩上,取了个矮凳子过来,踩着凳子挂好了被子。跳下凳子的那一刻,她察觉了什么似的回过头,对上赵荆山的视线,笑着挥了挥手。
赵荆山放在被子上的手指渐渐紧了起来。
这一次,他还该不该相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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